60•重逢
蕭瑟的風拂過窗臺, 沒有關好的窗戶啪啪作響。
窗簾翻起，拍打着窗櫺邊上，發出近乎嗚咽的聲音。
曦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很久以後, 曦才發覺自己的腿很僵硬, 從腳趾到大腿, 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試圖動了一動身體, 卻發現自己如同一個失控的娃娃，大腦的指令無論如何也傳達不到四肢。
【和哥哥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曦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這樣一句話。
那個時候, 情緒極度不穩下的她沒有反應過來，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 是叔父在認同自己的麼？
和爸爸一起生活, 這樣一句簡單不過的話卻完完全全的將自己難以啓齒的情愫攤開來, 並給予了一次最溫柔的包容。
曦曾經很擔心，很擔心叔父會因爲自己一時的慌不擇言而感到失望。雖然那些都是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但畢竟，在血緣的面前，她所懷抱的感情是畸形的。
叔父是一個埋藏很深的人，身爲宇智波，雖然平日裡對待自己都是一副溫和散漫的樣子, 但是叔父真實的想法曦卻從來沒有真正揣測到過。
人不是隻有一面的, 在那個戰亂無數的時代, 作爲一個頂尖的忍者, 怎麼可能完完全全的簡單呢？叔父, 並不是一個一直溫和笑着的人，只是面對幼小的自己, 他刻意隱藏了許多。想來，就連最後叔父的選擇也是將自己完全的矇在鼓裡，面對叔父，曦開始沒底起來……
自己的幼稚的隱藏，在叔父面前確實很容易被看破。她真的想不到叔父會怎樣看待自己，如果叔父反對的話，也許，她真的會重新定位自己的感情。
——然而，沒有想到，叔父給了她最有力的堅定支持，在她最心緒飄零的時候。
因爲紅姬那件事的原因，她已經對爸爸的反覆感到害怕了，前一秒的甜蜜，隨即後一秒馬上就要失去，甚至還以百倍千倍的痛……在這樣幾近放棄的時候，即使明白自己的感情又有什麼用呢？
反正還不是隻會受傷而已。
——但是叔父卻說，好好的生活下去……
[叔父……]
想到這裡，曦原本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可是，叔父你並不知道啊，爸爸他，根本已經不需要我了。
優秀如他，他的身邊會有很多人，紅姬也好，其他女人也好……即使飛蛾撲火，他卻偏偏誘使她們趨向這短暫的輝煌。
她想，很多時候，自己就是這樣，無意識的，本能的走向了迷宮的死衚衕。
在道德的底線被單方面跨過的時候，即使徒留遺憾與唾棄，前路荊棘，她也只能繼續往前走去。只是，這樣一條路上，毫無疑問，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但是，她仍然懷抱着一絲絲期待。
即使全世界遠離……
曦擡起頭，努力的想讓快要落下的眼淚收起來。
她知道自己還是很喜歡很喜歡爸爸。
也許，還可以稱之爲【愛】。
只是，若然不能以直白的方式的話，那麼，她就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守護她的感情。
如今，對於叔父，她已經不存在任何的念想，失去就是失去，她再也無法擁有那溫和的笑意，再也感受不到叔父那雙手不輕不重的揉揉自己的頭了，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一個人的時候，要學會疼愛自己。
不然，叔父會不放心的吧。
爲了他們，付出了這麼多，要是還是讓叔父擔心的話，自己也太沒用了。
理想因爲不可實現而變得令人遐想。如果，爸爸不需要自己的話……
她依然有着自己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一定要有一個爲你付出一切的人，如果有，那是幸運。
這個世界上，卻難得一個你想要爲他付出一切的人，如果有，那亦是幸運。
不需要你將我捧在手心，不需要你時刻都想着我。
只要，你不要再對我漠視着，冰冷着，欺騙着。
然後，我就會在你的身邊，默默的看着，因爲你幸福，我也幸福。
想通了這一點，不難，但是很痛。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拍拍自己麻木的腿腳，曦還是決定回去。
雨隱村是個不太讓曦喜歡的地方，但是那個地方總是會有爸爸的存在的。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是爸爸所在的地方，就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回去吧，曦對自己說。
不管即將面對的會是什麼。
她不確定自己回去後會怎樣反應，至少，她決定不要逃避下去。
沒有了叔父，沒有了爸爸，她依然要像個小公主。
……
轉身，離開這個房間。
再待下去，曦覺得整個人會發瘋的。
也是啊，說到底，沒事的話她爲什麼要回來呢？明明知道就算回來，也不可能重回原來的感覺了。
宇智波家族的小公主……要是時間停留在那永恆的一刻，該有多好。
搖頭，她想太多了。
收拾自己凌亂一地的心，小心翼翼的，將它們安置好。
不告而別，大概爸爸會擔心的吧，小迪也是。說起來，他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中途離開，脾氣本來就不好的蠍桑肯定會發火的吧？
第一次任務，她就這麼輕率行動，就算是爸爸的女兒，佩恩不責備，在別人看來這也是毫無理智的行爲。
想到這裡，曦竟然開始擔心起來。也許，她應該先去華之國一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趕上任務的收尾？
能彌補一下也是好的啊……
在這時候——
[……曦？！]
突然聽到這麼一句，曦的背脊突然一僵。
她已經打算就這樣默默離開，只是，沒有想到，偏偏又會在這個地方意外遇見某人。
在木葉村裡，對那羣老不死的高層來說，宇智波一族絕對是個禁忌，而對普通人而言，宇智波的一切卻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如今，隨着宇智波最後的正統遺孤宇智波佐助的叛出，宇智波一族已經在木葉悄然消失，而這所宇智波本家曾經的大宅也理所當然的湮沒在了曾經的輝煌裡。但是，在這個地方已經頹然至此的時候，曦沒有想到，還會有客人到訪。
所以說，今天的她，似乎運勢奇特。
[曦？]
來人站在逆光的角度上，又呼了一聲，語氣中盡是不可置信。
不用想，一聽聲音，曦馬上知道了這個人是誰。
想到面前要比其它地方整潔許多的房間，也真是，難爲他有心了。
[鳴人……啊。]
曦淺笑，向着逆光處看去，她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上鳴人。
看着鳴人，一頭燦爛的金髮依舊還是那樣亂糟糟的，此刻的那雙湛藍色眸子裡盡是驚異，整張臉上毫不掩飾的變換着驚訝，喜悅，不可置信幾種表情。他看上去有點緊張，手中還拿着一個不大的水桶和抹布，隨着他不太平穩的呼吸而左右晃動着……
很久不見，曦第一眼就能看出鳴人成長了很多。
雖然氣場沒變，但是手上那些大大小小粗糙的擦傷，被明顯曬黑了很多的皮膚，拔高不少的身高，以及那隱隱能感受到的充滿活力的查克拉……果然，這些時間裡成長的人並不是只有她和佐助而已。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鳴人這個傢伙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迅速的成長着。
從吊車尾，遭人白眼的孤兒，到現在已然是一個可靠的同伴了，鳴人這傢伙一個人到底付出了怎樣的艱辛呢。
看到這樣的鳴人，曦的心裡酸酸的。
[曦……你是回來了嗎？]
鳴人的話，明顯帶着小心翼翼的成分。
佐助如今已經是確確實實的叛逃出村子了，綱手婆婆站在火影的立場，不得不宣佈佐助成爲叛忍這一事實。而曦不同，曦那天的離開有人證在場，大家也都看到了她是被曉的人帶走的，所以曦現在還是木葉的下忍。
他不明白曦被帶走的原因，雖然卡卡西老師有意隱瞞，但是大家的竊竊私語裡他還是知道了被曉帶走的曦有多麼的危險。吉凶難測，最差的結果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的心底不願意，也不甘心承認。佐助和曦選擇的遇到的都是極其危險的路，鳴人自己知道他有多麼不想讓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羈絆斷掉，所以，他纔會開始拼命的練習和修行。他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希望有一天，能夠親自將昔日的同伴帶回來。
而現在，在這樣毫無準備下見面，鳴人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經相信再次見到曦應該是不太可能的，沒想到……
曦對山那雙湛藍的眼睛，滿滿都是熱切，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她隱隱的知道，爸爸宇智波斑代表着曉，代表着反抗木葉，乃至整個忍界的勢力，已經和爸爸相認的她，說起來，應該和鳴人以及木葉是對立的吧？雖然她無意傷害鳴人他們，但是爸爸的想法總有一天會讓她做出選擇。
[我……鳴人，我……]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面對其他人，也許曦能爽快的一走了之，但是對方是鳴人的話她確實很難……因爲首先，她覺得，自己和佐助都愧對鳴人。
雖然，真的動起手來，她不認爲鳴人攔得住自己。
[曦，你回答啊，你怎麼了？！]
得不到曦的回答，鳴人似乎有些急切。
鳴人咬了咬嘴脣，站在對面，一副想要過來拉緊曦的樣子，可是，像是顧忌着什麼，他還是沒有動。
因爲眼前曦的樣子明顯怪怪的，讓他不由得察覺了一絲異樣。
曦的出現，並不是自己逃離曉重回木葉麼？鳴人不敢想。
……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曦身邊的地方突然有股巨大的查克拉扭曲，熟悉的空間波動感讓她不由一驚。
是爸爸？！
果然，只是極爲短暫的時間裡，那個讓曦感到無比矛盾的人——宇智波斑從空間黑洞中走出。
身着曉組織的黑底紅雲的外袍，臉上還是那漩渦花紋的面具，這一次的斑並沒有作出平日裡阿飛的樣子，而是顯得格外沉穩。
感覺上，心情不怎麼好……
而看到斑的那一瞬間，鳴人頓時一改往常的樣子，因爲和曾經朱南二人有過不愉快的接觸，曉的成員標誌他是認得的。
紅雲，黑袍，絕對強勢的能力。
[你是……曉的人。]
鳴人說出這話，語氣帶着幾分咬牙切齒。
握緊拳頭，他不會忘記，若然不是曉，曦和佐助還有他應該還是第七班的同伴。曉，這個有着如此光明名字的組織，竟然幹着這樣骯髒的事情……
[……]
斑並沒有因爲鳴人的話而加以理會。
轉頭，他只是望着曦。
曦的突然離開讓他有些擔心。斑心底是隱隱知道曦的想法的，但是，打破僵局的時間絕不是這個時候。
一切，等到回去向她說明就好。
眼見九尾人柱力就在眼前，這一次，斑卻一點興趣也沒有，九尾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但是曦的話……
[喂，問你話呢！]
終究還是沉不住氣，鳴人雙手結印，一時間，橙黃色的影分、身充滿了這間不大的屋子。
曦和曉的人在一起，看上去更是一點衝突都沒有，他們的關係到底是……鳴人心底的不安更加擴大了。
不同於對方緊張的陣勢，斑連瞥一眼的目光都不想留給鳴人。
九尾的小鬼，今天，並不在他的目標範圍內。
[曦，回木葉吧！]
目光在曦與斑之間遊移，沒有直接攻擊，鳴人雖然遲鈍但絕不是呆蠢，在曦的立場不明的情況下他還是想要作最後的努力。
目光對上鳴人那期待的眼神，曦莫名的感到心虛，似乎極其逃避的不想那雙心無城府的眸子裡染上受傷的色彩。
沒有說話，掙扎的最後，她還是搖了搖頭。
而這個動作，說明了一切。
湛藍色的眼睛裡隨即閃過一絲黯然。
[爲什麼？佐助也是，你也是。爲什麼大家都不願意回來……難道，第七班對你們來說根本什麼都不是嗎？！]
鳴人的反應突然變大。他不明白，不明白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羈絆爲什麼會置於如此地步。
[……]
[曦……回來吧。]
努力的壓抑，鳴人幾乎是請求着。
曦一愣，看到這樣弱勢的鳴人，心中也是疼的厲害。
回去嗎……第一次，除了家人，有人會珍視自己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把自己當做重要的存在啊……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因爲鳴人的話，曦確實產生了一瞬間的動搖。
[曦。]
動搖的瞬間，一旁的斑出聲。
斑的一句話，讓此刻陷入兩難的曦再次清醒過來。
她望了一眼身邊的人，自己在想什麼呢……原本，從一開始，自己就只有一個選擇不是麼？
空間突然再次扭曲起來，看到猶豫不決的曦，斑明顯已經不耐煩。
[……抱歉了，鳴人。]
明白爸爸的意思，曦也不想在這裡看到他們的對立，畢竟鳴人太弱，面對爸爸，他佔不到一點便宜。
儘可能的，她想要避免與鳴人的衝突。要是可以，木葉什麼的，她也根本不想過問。
[七班的事，我很抱歉。]
曦低着頭，迴避鳴人不解的目光。
[離開你們，確實……是我自願的。]
聽到曦這話，鳴人明顯一驚。
[曦，他們……威脅你麼？還是說……]
鳴人的眼中滿是不解，他想不到，想不到自己從前的同伴爲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曦的感覺好像有一點變了，但是到底怎麼回事，他也沒底。
[不管怎樣，就算拼死，我也會帶你們回來的！]
幾乎是大聲吼着說出這些話來。就算現在的曦已經不同於當初了，但是那個時候，那個會在背後擔心他們的曦，那個從來不會嘲笑自己吊車尾的曦他一直一直都記得。
[真是的……]
聽到這話，曦卻莫名的再次感到一陣心痛。
[鳴人你還真是……想來我好久沒有聽到這話了，那個時候……]
她的表情有些說不說的哀傷。
[曦你——]
[佐助的話……鳴人你一定不要放棄，讓他回來。]
打斷鳴人，曦淡淡的說，嘴角儘可能微微上揚。
[至於我……]
曦搖搖頭。然後她突然伸出手，拉住另一邊斑的手。
等到鳴人的眼光落在她想要的地方，她繼續開口。
[不要計較這事了，好嗎？]
斑似乎因爲手中突然的溫熱而驚訝了一下，但很快的，他已經反應過來的劃開了空間。
[曦你要去哪裡？！！]
斑極快的動作讓鳴人措手不及。
[你……真的不回木葉了嗎……]
曦一愣，踏入空間的動作也不由得一僵。
[鳴人，我很羨慕你。]
[但是……]
[……對不起了吧。]
解釋無用，她終究還是隻能說出這句話來。
[鳴人……]
空間關閉，曦消失在空間裡。
……
鳴人呆呆的站着。
離開之前，他好像聽到了曦的話……
抓着那一頭金色的頭髮……
總是這樣，因爲比自己聰明和厲害很多，就可以這樣任性的無視他人麼？真是的，佐助和曦，一個兩個都是混蛋啊！！！
鳴人發泄式的大吼一聲，然後，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胸口。
可是，很奇怪的是，即使說出了讓他不要再計較她的事的曦，即使已經明擺着偏向於曉的曦，這樣的曦，爲什麼，還是讓自己一點也恨不起來。
鳴人低下頭，金色的髮絲擋住了他的眼睛。
大概，大概是因爲剛纔，曦的表情，黯然的讓他也感到難過吧。
也大概是因爲曦那個時候說的那句——
【謝謝你。】
想到這兒，鳴人有些懊惱的蹲下來。
[可惡死了……一個個都是笨蛋，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