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推遲結束了,天氣不知爲何還是熱得不行,我們家這一片天黑了以後沒人願意待在家裡,要不就是搬着把小凳子上大路邊乘涼,要不就乾脆帶上全家老小上夜市上逛街去。我不想跟着家人一起出去玩,也不想到吵吵鬧鬧的街邊去乘涼,便去找了張涼蓆鋪在屋頂上,舒舒服服的躺下來看着頭頂滿天的星星。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沒有刻意隱藏身形,我沒用偵測就現了他的到來。
我從席子上坐起來,往旁邊挪了挪,用手拍拍身側,笑着說:“坐下吧,你穿這麼多就不覺得熱嗎?身上會有味道的。”
鼬一開始沒有回答,他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還帶着讓我覺得很眼熟的面具,直到坐定了之後他才用比一年多前低沉了不少的聲音回答我。
“熱。所以我經常洗澡的。”
我開玩笑說:“就衝這一點我就絕對不會去申請參加暗部的,我一向覺得人要穿得透氣,至於洗不洗倒是無所謂。”
我的玩笑沒有產生效果,氣氛還是很沉悶。鼬似乎已經徹底變成了後來那個我所熟悉的樣子,自從上次分別後這一年多來我再也沒見過他,也許在這段時間裡生過的事要比我所能想象的還要多。我記得他的生日就在六月,這樣說來他已經滿十二歲了,時間快到了,問題是我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
最後還是我主動打破了沉默。
“一直沒遇見你,所以也沒機會向你祝賀,在這個年紀就能進入暗部,以前從來沒有人做到過吧。”我笑得很開心,儘管我知道這事其實沒什麼開心的。
"是父親大人的要求。”
又冷場了。
我只得直接了當的問他。
“小鼬啊,你就直說吧,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我知道你現在挺忙的,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跑出來。”
他居然立刻就承認了:“是有點事,不過沒什麼重要的。就是心裡有點鬱悶,想要找人來談談。”
“鬱悶?你?”我有些好笑,隨即想起了一個關係還挺大的人,“就爲了這個跑那麼遠到我這兒來至於嘛,你在家族裡就沒有談得來一點的朋友嗎,你不是似乎和宇智波止水挺要好的嘛。”
“你認識止水哥嗎?我好象沒提過我和他的事吧?”鼬一臉詫異的看着我。
“咳!咳!”我連忙咳嗽了兩聲,尷尬的說:“感覺,感覺而已,宇智波止水不是和我同歲嗎,上學的時候他就在我隔壁班,見過幾回,不過沒說過話,不知怎麼的我就覺得你們關係應該挺好的。”
“是這樣啊……”鼬垂下眼睛,臉上的表情表示他承認了。
我心說要是不對纔有鬼了,剛想再說話,鼬卻突然含糊的回答了我剛纔的問題:“因爲找他說的話不太方便。”
我立刻就反應過來:“是家裡的事嗎?”
他點點頭。
我等着他把話說下去。心裡說這孩子終於也到了長大的時候,開始對家長不滿了。按照道理來講,一方面,父母家人不辭辛苦的將孩子撫養長大,付出很多而回報很少,做孩子的確實不應該做出違逆長輩讓長輩勞心的事;可是另一方面呢,要是孩子連一點叛逆的心思都沒起過,凡事無論大小都聽父母的,那這孩子就算是養瘸了,準是個沒出息的。說到底世界上的大多數人總要經歷這麼一步,從盲目的跟隨權肆、到質疑權威、再到反抗權威、最後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重新審視權威。對於孩子來說,父母就是這一輩子遇到的第一個權威。這一過程或許緩和或許激烈,或者能過得不起波瀾或許會激起軒然大波,無論怎樣,這一步永遠是必需的,因爲人只有經歷過了才能真正的成長。
想了一陣,似乎終於找到了開場白,他望着遠處起伏的屋檐,緩緩的向我提出一個問題。
“小五,你的這人有讓你失望過嗎?”
說話的時候他眼神閃爍,彷彿眼中所見的不是周圍的景物,而是某種他不敢直視的東西。
我眨眨眼睛:“你說的是我的哪些家人?”
他露出抱歉的神情:“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對他笑笑說:“沒關係,我知道你指的應該是我的叔叔阿姨還有小朝日他們吧。”
他點頭說:“是的,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們家裡的氛圍,什麼都不用想,很放鬆。”
我笑眯眯的說:“那是因爲你平時太緊張了。”
我心裡在急急的轉着念頭,小鼬在家遇到了什麼讓他感到失望的事呢?宇智波家族要造反的那檔子事兒可沒那麼早啊。也許是他爹已經在有意識的讓他接觸到一些家族運作方面的事了,而這種大家族本身就和政治脫不了干係,自然是充滿了黑暗的東西。人家做爹的心思我能理解,孩子也大了,該讓他歷練歷練,以後找個好位子給他,幹得好的話還可以讓他接自己的班。只是他沒想到小鼬實在太過單純了,單純的孩子都是一根筋,他已經開始質疑父親這個權威,很快就要開始反抗了。
鼬回過頭來注視着我,固執的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呢?”
“你是說‘家人有沒有讓我失望過’這個問題嗎?你是想要聽我真實的想法嗎?”
他咬咬嘴脣:“是的,我想聽真話。”
我笑了笑說:“要聽真話就要有聽真話的代價,我的真話可很不好聽。”
“沒有關係。”
我把姿勢正了正,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說:“關於你的那個問題,我可以先簡單的回答你:沒有,從來沒有過。不過我想你真正想問的肯定不是這個,你真正的疑問在於一些不能對我說的事,有關你的家族,因爲你父親的族長,所以我想多半也會有關你的父親,你覺得你父親的有些做法讓你失望了,對嗎?”
我不等他回答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不會問你那些你不能說的事,我只能告訴你一些大道理。真要論起來的話,你的父母不欠你什麼,相反你欠他們很多,所以收起你那套失望不失望的蠢話吧,你怎麼不說你這樣天真的想法也會讓你父親很失望呢?你可以認爲你父親做的事是錯的,你可以反抗他,可以指責他,可你不能說他讓你失望了,因爲你沒有那個資格。你之所以會覺得失望是因爲在從前的你心裡父親是個完美的化身,可事實不是這樣的,你的父親可能是個好人,也可能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從來都不會是你裡所想的那個人。”
“之所以你會覺得失望,是因爲你自己的心理有了偏差而已。”
我下了個結論。
鼬勉強笑了笑說:“果然很不好聽啊。”
“而且沒什麼用,都是廢話,”我自嘲着說:“要我再給點別的建議給你嗎?”
“你說吧。”
“在這之前我先問你個問題吧。”我拍拍他的肩說:“你現你的父親和你想象中不同心情肯定挺糟糕的,也可能是痛苦吧,那你知道人爲什麼會感到痛苦嗎?”
“爲什麼?”
我看着遙遠的星辰,“那是因爲有愛啊。”
“愛?會帶來痛苦嗎?”
“打個比方說吧,我剛纔說過我的家人做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吧,那如果有一天他們讓我失望了呢?或者說得更嚴重點,有一天他們背叛我了呢?我會痛苦吧,沒錯,我會很痛苦的。可是實際上他們本就沒有照顧我的義務,他們已經做了太多沒有人要求他們爲我做的事,所以,要是有一天他們不願意繼續做下去了,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指責,這個道理我懂。如果我不愛他們的話,我完全可以捲鋪蓋離開,反正我現在也已經可以自立了。”
“但是我會痛苦,因爲我很愛他們,所以不願意被他們所背棄,即使我本不屬於這個家也好,即使他們其實沒有任何照顧我的義務也好,我還是要厚着臉皮把自己當做這個家的一員,現在也好,以後也好,都是如此。”
我把眼睛轉向鼬:“你的父親做了你認爲錯誤的事是嗎?那麼你就要記住,如果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做了錯誤的事,你可能會感到憤怒,也可能是憎恨,也許你會立刻跳出去指責他,但是你不會失望,不會迷茫,更不會痛苦,因爲那是個你不認識的人。你的感覺之所以那麼糟糕是因爲那是你的父親,因爲你愛他。”
“可是那錯誤的事怎麼辦?”他揚起頭:“錯誤總歸是錯誤,不管有沒有愛都一樣吧?”
“那就要看你的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了。“愛是放在心裡的,不是放在嘴上說的。所以你就做你自己認爲正確的事吧,能讓大多數人不痛苦的事,應該就算是正確的事吧。”
我長嘆了口氣,心說我可能剛剛教唆了一個單純的孩子走向犯罪,但即使我什麼也沒說,事情還是會生的,我只是多嘴了而已。只是我沒有想到,這將成爲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們家不是沒任務的時候不準夜不歸宿的嘛。”我拍拍屁股站起來。
鼬默默的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剛要邁步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轉回身來。
“你還記得我的那個族姐吧,叫宇智波翠的。”
我點頭,“當然記得,前段日子我還經常遇到她呢,她怎麼了?”
鼬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說:“我記得她的個性很強的,前些天家族裡的長輩給她定好了婚事,聽說她反對得挺激烈的,你若是和她熟的話就找找她,看看情況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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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班的時候數了數只寫了一千字不到,乾脆今天再了。
說點廢話。字數上了十萬以後看的人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說實話心裡挺高興的。就是技術方面的有些問題不知怎麼引起了些爭議,有時候想想幹脆還是不要寫有關技術的事了,不過我想我肯定還會忍不住要寫的,這是我的愛好。寫文是爲了什麼,像我這樣的人已經沒有熱血和熱情了,也無所謂希望和失望了,只不過很多時候還是會羨慕那些東西,就像一個失去雙腿的人會羨慕的看着人家跑步一樣,就憑這點我也會把文繼續寫下去的,因爲我還有話想要說,人只要活着,就永遠會有話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