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你們……商量一下吧,老朽也累了,就回去休息了!”巴先生站起來,看二人坐着一動不動,他輕嘆一聲,搖搖頭自己轉身走了出去。
屋子裡異常安靜,燃燒的燭心偶爾發出啪啪的聲響,兩個男人對面而坐,卻全無言語,時間一點兒一點兒過去,不知不覺外面天色漸亮,二人依然坐着一動不動。
“叩叩叩!”房門被敲響,“二弟,你在裡面嗎?我進來了?”來人在門外靜聽片刻,推門進來,見二人衣着整齊的坐在桌邊,他掃了一圈,看到牀上的雲舒時詫異道:
“原來小云舒在這裡,你們找到了怎麼也不給我送個信兒來?害我擔心了一夜……”
他走到牀邊去看了看,見雲舒臉色紅潤、面向如常,就像睡着了一般,他似乎很高興,笑呵呵道:“小云舒,你可讓我們好找,天亮了,別睡了,快醒了!”
小六子的話讓呆坐的二人都是一顫,小順子僵硬的回頭,見伊人雖在,卻永不清醒,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即便一直這樣躺着也好,每日回來都能看到她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可……可隔世的她該怎麼辦?如果真這樣做,她會不會埋怨我?
突然,大錘呼啦一下站起來,直直的望着牀上的雲舒道:“我希望她一直活着,即便不在這個世界,即便再也看不到她,我希望她活着。”
說完他回頭定定的看着小順子,眼神中滿是堅定,小順子愣了一下,片刻後他反應過來,這就是他的表態。他的意思是要放雲舒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原來的世界繼續活下去,這樣她能活的時間會很長,而不只是這世剩下的短短兩年。
可…可這怎麼可以?孩子們怎麼辦?岳父岳母二毛三毛怎麼辦。還有我…怎麼辦?他眼中出現了難得的猶豫不決。
小六子道:“啊?你們在說什麼?什麼一直活着?說誰啊?”
大錘望着小順子道:“告訴我,水大叔水大娘在哪兒?我去跟他們說。”
“不行!”小順子本能的否認。可看到大錘堅定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虛的感覺,她偏開頭去,心中依然充滿疑惑懷疑:自己的否認會不會害了雲舒?如果回去本就是她的意願了?強行留下她會不會怨我?我會不會太自私了些?
大錘轉身面向門口,“你已經擁有過她兩年,還擁有她和你的孩子,但她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更不屬於你我。那裡也有她關心和關心她的家人親友,我們不能太自私,如果我是你,就該放她走。畢竟在那個世界,她還有幾百年壽命……”
大錘說完大步走向門口,小順子呆立在屋中,定定的望着大錘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小六子過來站在小順子身邊,也望着門口看了會兒。他把二人的對話仔仔細細前後想了幾遍,突然詫異道:“二弟,你們是……是在說小云舒嗎?她到底怎麼了?”
小順子低頭,小六子越看越不對勁,拉着小順子一陣追問。小順子輕嘆一聲,回頭看看牀上的雲舒,慢慢走到牀邊坐下,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他痛苦的閉上眼,輕聲道:“大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離開的話,你能爲我照顧正月和元月嗎?”
小六子愣了一下,大聲道:“胡說,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突然離開?你想上哪兒去?你是我們王家的族長,族裡上上下下上萬口人需要你庇護,如今朝中境況如此複雜,你怎能這時候說這種話?你別忘了當初在爺爺面前發下的誓言!二弟,你……”
“大哥,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我離開,你能待正月元月如己出,替我庇護他們照顧他們嗎?”小順子緩緩擡頭,定定的望着小六子的眼睛。
小六子頓了頓,他心裡突然有種酸酸的難受的感覺,不不,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婆婆媽媽,他立刻壓下心中的異樣,當即轉向窗戶跪下,指天發誓:“我王晟浩今生今世必把二弟與小云舒之子女正月元月視爲己出,不論二弟在與不在,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定要一直庇護他們教導他們,若違此誓,我願受天譴,永世不得……”
“大哥!”小順子立刻制止他,然後走到小六子面前跪下,對他恭敬的磕個頭,再起來時他眼中已有淚花:“謝謝你,大哥!”
小六子扶住他,笑呵呵道:“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作甚?二弟,咱們是親兄弟,即便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不過正月元月還那麼小,你萬不能做傻事啊!還有,我答應過爺爺,一定要照顧你輔佐你,無論如何,你答應大哥,不要在這時候撂挑子,可好?”
小順子沉默,小六子追問:“二弟,你說話啊,你如果離開,咱們經歷幾百年風雨的相府王家必遭大難,以後你如何去跟列祖列宗交代?你答應大哥,無論如何,一定不能這時候離開,知道嗎?你說話啊!”
面對小六子的一再逼問,小順子勉強點頭:“大哥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責任。”
小六子輕輕鬆口氣,看二弟方纔那樣子,好像他真的馬上就會消失一般,不管什麼理由,一定不能讓他那樣做。
午時一過,護國寺側面偏門處停了兩輛大馬車,馬車一停,兩個少年從車上跳下來,其中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衝過去一把拉住門口的小沙彌:“我大姐在哪兒?快說,我大姐在哪兒?”
小沙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您找誰?”
“水雲舒啊,水雲舒是我大姐,快說她在哪兒?”
“三毛,不得無禮。師傅,我們是來看我大姐水雲舒的,麻煩您通報一下!”二毛下來禮貌的跟小沙彌招呼一聲,小沙彌行禮後離開,三毛跳起來道:“二哥,大姐病重得厲害,咱們還等什麼啊?進去找吧?”
“三毛,過來!”後面馬車上下來的婦人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不過她努力壓下心中的急切,深吸一口氣道:“三毛,護國寺是佛門重地,不要胡來,雲舒她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過來,到娘這兒來。”
沒一會兒,小沙彌出來,領着二人進了護國寺,一路穿堂過院,來到一座小院子,小沙彌退到一旁道:“阿彌陀佛,幾位施主,圓空大師在裡面等你們。”
“圓空大師是誰啊?娘,咱們不是去看大姐的嗎?”
“噓!三毛!”李氏二毛對小沙彌行禮謝過,然後一起進入房間。
屋裡青煙繚繞,圓空正閉目打坐,對面擺着幾個蒲團,李氏帶着兩個兒子到圓空對面坐下,她稍稍猶豫,對圓空行個禮道:“大師,打擾了,我們聽說雲舒病重,在這寺中修養,不知…她現在何處啊?”
圓空緩緩睜眼,目光慈祥的將三人一一打量,然後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雲舒也是老衲的俗家弟子,她的情況……”
李氏三人聽完圓空的解釋,都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圓空道:“阿彌陀佛,施主,徒兒的魂魄不能支持太久,時間已過半天,如何決定還請施主儘快拿主意,阿彌陀佛!”
圓空說完閉上眼放緩呼吸,好似睡着了一般。三毛突然跳起來指着圓空道:“你這老和尚胡說八道什麼?我大姐是我爹孃親生的,又跟我們從小長到大,怎可能是隔世來的孤魂野鬼?我看你這老和尚根本就是妖言惑衆、居心叵測!你……”
“三毛,不得放肆!”李氏大聲呵斥三毛,但她的臉色早已白得像一張紙,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對圓空行個禮,然後在二毛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出了禪房,等在門外的小沙彌帶着二人到附近房間休息。
三人一進房門,三毛就氣得大罵:“該死的老和尚!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老禿驢,說什麼我們大姐是遊魂附身,還活不了幾天,這種鬼話他也說得出來!娘,我這就去把那老禿驢抓來一陣好打,給我們大姐出出氣!”
“三毛,不得胡來!”二毛趕緊攔住他。
“二哥,大姐最疼你,你怎能放任別人欺負大姐?你讓開!”
“不行,圓空大師不是常人,他的話自有道理,何況這裡是護國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少來,我看你是書讀多了,把腦袋都讀傻了!你……”
“咚”一聲,二人停下來,回頭見李氏暈倒在地,二人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起她:“娘!娘,您怎麼了?娘,您醒醒啊!娘……”
好一陣過後,李氏慢慢甦醒,她的眼中卻滿是淚花兒,她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這樣!雲舒她從小到大就與衆不同,原來是這樣……”
二毛和三毛對望一眼,二毛道:“娘,您……你說什麼了?”
李氏靠着椅子輕嘆一聲:“唉,我和你爹一直都覺得雲舒跟別的孩子不同,想來竟然是從那麼小就開始的,我這個做孃的居然不知道!”李氏的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