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氣鼓鼓的瞪着湯氏背影,心裡咒罵不停。末了,她吐口氣,準備去找姚氏幫忙看看,剛到湯氏院門口,見湯氏端着一個竹篩子出來,裡面放着一堆白布、花布、毛巾,甚至還有剪刀,見雲舒愣在門口,板着臉道:“還不快帶路!”
雲舒眨眨眼,聽湯氏說話才反應過來,太好了,湯氏生過那麼多個孩子,一定很在行。雲舒立刻跑到前面:“奶奶,快,我娘肚子痛得厲害!”,湯氏也不答話,抱着竹篩子快步跟上來。
雲舒到自家院子時,裡面有安安靜靜的,不會吧?又不痛了?她尷尬的擡頭看看湯氏,湯氏板着臉道:“哪間屋?”雲舒指指主屋,湯氏便抱着篩子自顧自的往那扇門走去,雲舒呆立片刻,又緊跑幾步跟上去。
他們進屋時,李氏正無力的躺在牀上呼哧呼哧直喘氣,臉色蒼白,額上沁出一層汗珠,和着因疼痛流下的眼淚順着臉頰流到枕頭上。
春秀依然一手給她撫摸胸口,一邊輕言細語的安慰,聽到身後的聲音,頭也不回的道:“雲舒小姐,你去門口看看姑爺回來了沒?”
湯氏哼一聲走到牀邊:“走開,讓我來!”
春秀嚇一跳,立刻回身,見是湯氏,立刻低頭行禮。
湯氏環視一圈道:“去,打盆熱水來!”
春秀聞言看看李氏又看看湯氏,李氏吐口氣對她眨眨眼,她才一步三回頭的出門去,湯氏見狀將竹篩子往桌上一扔:“還不快去?”
春秀嚇一跳,快跑幾步竄出門,湯氏一邊整理篩子裡的東西一邊嘀咕:“哼,一個丫頭都敢不聽話,笨手笨腳,這種丫頭要來幹嘛?還不如拉去賣了還能得幾十兩銀子!”
雲舒聞言臉上一白,這老太太嘴巴就不能幹淨點兒?真受不了她!再看李氏,本就蒼白的臉色現在更白,她顫抖嘴脣想說什麼,蠕動幾下還是閉了嘴,轉頭望向帳頂。
湯氏整理完竹篩子,看看李氏,又看看桌子,端起春秀方纔放在上面的荷包蛋,攪動幾下,舀出一勺,嚐了一口,立刻皺起眉,嘀咕道:“真沒用,放這麼多油,一點兒糖沒有,誰吃得下?雲舒丫頭,去,找你小姑,把我那罐白砂糖拿過來!”
白砂糖?湯氏要我去拿白砂糖?!雲舒愣一下,然後答應一聲高興的往外跑。剛出房門沒幾步,便聽春秀小聲的叫喚自己。
雲舒回頭,見春秀正趴在廚房門口,探出個腦袋對着雲舒直招手。雲舒咚咚跑過去,春秀一把將她拉進廚房,做個噤聲的手勢。
“怎麼了?春秀姐姐!”雲舒小聲的問。
“噓!小聲點兒,別讓你奶奶聽見了,你奶奶好可怕,我都不敢進去了!”
雲舒抿嘴一笑:“別怕,她說什麼你就當她是在放…沒聽見好了!”
春秀會意一笑,捏捏雲舒鼻子:“你這丫頭,說自己奶奶壞話,當心姑奶奶教訓你!對了,姑奶奶現在怎樣了?”
“我娘還好,不疼了,好像沒什麼力氣,奶奶準備喂她荷包蛋,又說那蛋太油了,得加些糖才行,讓我去找小姑要白砂糖了!”
“啊!對了,忘了買糖了,唉!瞧我這記性,進城幾次都沒想起來!”春秀懊惱的敲敲自己腦袋,然後拍拍雲舒:“那你快去吧,我端水進去!”雲舒點頭往湯氏院子跑去。
自從叔叔娶了姚氏後,湯氏院子總是熱熱鬧鬧的,隨時都有人說話。特別是小姑,似乎以前憋得太久,好不容易找到個能聽她說話的,她每天都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管做什麼都要問“三嫂,這個怎麼樣?”、“三嫂,這樣對不對?”、“三嫂,幫我看看這個!”
可是今天這院子怎麼這麼安靜啊?裡面完全沒動靜兒,雲舒自顧自的跑進院子大喊:“小姑,小姑,在哪兒啊?快出來!”
雲舒得不到迴應,只好挨着屋子找,每間屋子門前叫兩嗓子,最後在小姑的閨房找到她。小姑迷迷糊糊爬起來,打個呵欠道:“雲舒啊,我正睡覺了,你找我幹嘛!”
“別睡了,太陽都要落山了,小姑,奶奶讓我來拿她那個白砂糖罐子!”
“哦!好,啊?白砂糖罐子,你拿哪兒去?”
“哎呀,我娘要生小弟弟了,要吃荷包蛋,可家裡忘買糖了!”
“啊?要生了!好好,我這就給你拿去!”小姑一下子從牀上跳下來,直往湯氏屋裡衝去,片刻後就抱着個罐子衝出來道:“雲舒,你慢慢來啊,小姑先給你娘送糖去!”說完一溜煙兒的衝出院子。
雲舒回到院子時,又聽到李氏的尖叫聲。她緊張的就要往裡衝,卻被春秀攔住了,小姑也站在門口往裡張望,湯氏正背對門口坐在牀邊做着什麼。沒一會兒,李氏的痛叫聲漸漸平息下來,門口幾個小丫頭都長長的吐了口氣。
“春秀姐姐,讓我進去看看我娘吧!”
“不許進來,阿瓊,你去燒水;雲舒,你去院門口等你爹;春秀,你來給我打下手,把門關上!”
小姑聞言答應一聲立刻往廚房跑去,春秀對雲舒擠眉弄眼一番,然後輕輕關上門。雲舒爬在門縫兒上想看看裡面的狀況,結果什麼都沒看到,那門卻突然開了,露出湯氏拉長的皺臉:“姑娘家家,趴什麼門縫兒?快去,再敢來看我不打你屁股!”
雲舒訕訕的摸摸鼻子,一步三回頭的往院門口去,湯氏啪一聲關上房門。
雲舒無聊的坐在院門口,望着老爹回來的大道方向發呆,小黃搖頭擺尾的坐在雲舒旁邊,時不時伸出大舌頭舔舔她的手。
李氏是下午五點左右開始陣痛的,湯氏五點半左右到自己家來,李氏每隔一會兒就痛叫幾聲,不過後面的聲音明顯沒先前那麼嘹亮有力了,聽起來甚至有些虛弱。雲舒一想起古代時有女子難產而死就忍不住緊張,時不時的回頭看向孃親房間。
大家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了還不見穩婆來,而李氏的肚子似乎也安靜了下來,居然有近四十分鐘沒再喊痛了!不會吧,叫半天不生了?
湯氏時不時摸摸李氏肚子,這裡看看那裡看看,皺眉道:“怕還有些時候才生,春秀,你去做飯,多做些,待會兒媒婆來了還要吃,鍋裡的熱水不能停。叫阿瓊過去把我房裡那些待客的乾果拿過來!阿瓊回來你再進來幫忙!”春秀應諾一聲快步出去。
穩婆是晚上九點多才到的,還是水志誠揹回來的,水志誠一放下她,就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那穩婆還哎喲哎喲的叫喚摔着了她。聞聲出來的湯氏見狀臉色很不好看,當下就要發火,春秀立刻上前打圓場,說了不少好話,那穩婆才唧唧歪歪的進了屋。
那穩婆姓丁,叫丁三姑,家就在孫家祖宅附近,跟春秀還算熟識,春秀聽聞這穩婆還不錯,她那姓氏也吉利,平時待人挺好,才定下她的,沒想到這老婆子關鍵時刻還拿喬!沒辦法,請都請來了,只好供着了!
丁三姑一搖一擺的進去看了看李氏,然後擦擦手道:“還早了,至少子時過後才生!哎呦,累死我了,我還沒吃飯了!”說完看向水志誠。
春秀立刻上前:“三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您看您是在這兒吃還是去廚房吃?”
“當然去廚房了,產房多晦氣啊!對了,有酒麼?我啊,最愛喝西街轉角那酒館的酒,唉,可惜這鄉下地方,哪有什麼好東西?罷了罷了,一般的就也行吧,我就湊合湊合吧!”丁三姑揮揮帕子,自顧自的出門往廚房去。
湯氏拉長臉對水志誠道:“你請的什麼穩婆?正事不做,一來就要東要西!”
水志誠紅着臉在原地直搓手,湯氏哼一聲,轉過身去看李氏,然後背對着水志誠道:“還不出去,男人不能進產房!”
水志誠訕訕的應諾,伸長脖子想看看牀上李氏的臉,可惜被湯氏擋個正着!他只好慢慢往門口挪着步子,直到湯氏突然轉身吼一嗓子才飛奔出去。
那丁三姑不緊不慢的吃飯喝酒,聽到叫聲,開始還去看兩眼,後面連看都不看,只揮揮手對春秀道:“沒事兒,還沒到時辰了!春秀啊,你拿根毛巾去給你家姑奶奶咬着吧,叫她別叫了,省省力氣,待會兒正生時有她使勁的時候!”
大家對她即便不滿也不敢抱怨,等丁三姑吃飽喝足已近子時了,她一邊打着嗝兒揉揉肚子一邊看天色,嘀咕道“哎喲,又是個半夜生的!老婆子今晚又睡不成了!”
春秀趕緊訕笑着上前說好話,直到子時過後,丁三姑才慢慢走進產房,將雲舒、水志誠和小姑全關在了屋外,湯氏幫忙打下手,春秀負責跑腿傳遞東西。
果然,片刻過後,李氏的痛呼聲又漸漸響起,還時不時夾雜着丁三姑的聲音,小姑坐在竈門前伸長脖子仔細聽產房內的動靜,水志誠着急的搓着手走來走去。
那痛呼聲時斷時續,到接近零點時那尖叫聲突然拔高,丁三姑大叫着:“用力用力,不要停,用力!……”
廚房中三人聞聲都立刻站起來衝到產房門口,老爹趴在窗戶上往裡偷瞧,小姑和雲舒沒那麼高,只好緊張的趴在門縫兒上。
藉着燭光雲舒能隱隱看見丁三姑和湯氏一人扶肚子、一人握着李氏的手,李氏憋住了勁兒漸漸擡起上半身使勁,突然‘噗’一聲,李氏下身突然噴出一包血水。
丁三姑大喊:“用力,頭快出來了,再堅持會兒,快好了,再用力……”
雲舒捏緊拳頭咬緊牙關拼命使勁,似乎這樣就能孃親加把勁兒般,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衆人的心隨着丁三姑的一句一句口令緊張不已。直到丁三姑喊道:“出來了,出來了,快,熱水、熱水!”緊接着就是一陣嬰兒的響亮哭聲!
小姑快速衝進廚房,直接將木盆往鍋裡一舀就裝了半盆,然後又摻兩瓢冷水端着叮叮噹噹的衝進去。
衆人一陣忙碌,直到兩刻鐘後,屋裡才慢慢平靜下來,丁三姑將包好的小嬰兒抱出來,對水志誠道:“恭喜水家兄弟,是個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