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已經在玄縱的控制之下,所以李靖從這邊走非常順利,過了東郡,就是東平郡,那裡有徐圓朗和杜彥冰兩股叛軍。
李靖怕刺激到對方,所以一直在沿着河岸行軍,徐圓朗那邊派出的斥候得知了這一消息,瞬間如臨大敵。
鄄城,這裡就是徐圓朗的老巢,北臨黃河,在李靖的必經之路上。
東平郡統縣有六:鄆城、鄄城、須昌、宿城、雷澤、鉅野,其中徐圓朗佔了三個縣,杜彥冰一個縣,首府鄆城還在官府控制當中。
東平太守名叫楊玄敬,跟玄感他們是一輩的,祖父楊津是北魏尚書令,父親楊愔是北齊尚書右僕射、開封王楊愔。
他們這一支弘農楊比較慘,祖父那一輩,被爾朱榮差不多殺絕戶了,父親僥倖逃生,入齊爲官,輔佐少帝高殷,結果爲了保障少帝皇權,發動政變對付權臣高演,失敗被殺。
這是一家子忠臣,高歡在幫助北魏元家消滅爾朱榮家族殘餘勢力之後,對這一支弘農楊大加追封,史稱“追榮之盛,古今未之有”。
楊玄敬呢,命大沒有死,大隋立國之後,藉着楊素這一支,先後在尚書省、太常寺工作,如今擔任東平太守。
家風使然,人家死守鄆城至今未丟,十五萬叛軍從他眼皮子底下過去,都沒有找他麻煩,因爲宗族在山東名氣太大了,滿門忠烈。
徐圓朗本來有兩萬大軍,滎陽一戰,回來點了點數量,只剩下不到一萬,所以眼下正謀求着與杜彥冰聯盟。
杜彥冰也很慘,就剩幾千人了,已經答應依附徐圓朗。
鄄城城牆上,徐圓朗提心吊膽,親自部署城防。
“斥候來報,這支朝廷大軍打的旗號是李,聽說是什麼臨洮縣公,不會是李靖吧?”麾下大將施洪舟道。
“不是他,”徐圓朗嘴角抽搐:“還能是誰?”
他麾下的叛軍裡面不乏有參加過遠征高句麗的,自然知道李靖的威名,事實上李靖在整個大隋,都非常出名已經是年輕一代將領中的佼佼者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施洪舟道。
徐圓朗皺眉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除了死守,還能幹什麼?但願我們這裡,李靖不會打。”
施洪舟作爲一個山東人,都聽不慣徐圓朗這種倒裝句,聞言道:
“萬一打咱們呢?”
“看着不像,我覺得,”徐圓朗道:“沿着河岸走啊他這是,東平郡這個地方,不等呆了,熬過這段日子,咱們南撤吧。”
李靖不管打不打他們,只要出現在這個地方,徐圓朗就已經害怕了,斥候來報,對方手底下那可是整編的精銳啊,全都裝備着精煉兵械,浩浩蕩蕩人數不少。
要不是冰天雪地沒法走,徐圓朗現在就想逃離東平郡。
就這麼提心吊膽一整天,下面來報,李靖過去了,好像要去山東。
徐圓朗一顆心終於放下,然後便安排人手放棄鄄城縣,緩緩往他的另一個根據地雷澤縣撤。
危牆之下,君子不立,徐圓朗已經膽怯了。
事實上,李靖也是虛的不行,雖然內心判斷叛軍多半不會找他麻煩,但真從這路過的時候,也是慌的一批。
他身上有任務,是不能被拖住的。
“這段河岸較窄,與其徵集渡船,不如搭設浮橋,”劉弘基建議道。
一萬大軍,搭設一段浮橋,用不了多久。
李靖點頭道:“立即安排吧,入夜之前務必建好浮橋,我們過了對岸再立營。”
就這樣,砍樹的砍樹,找船的找船,各有分工。
結果下晌的時候,派在下游的遊騎緊急稟報,就在距離李靖搭設浮橋十里外的地方,對岸也有一支大軍在搭橋。
這是誰啊?
裴行儼帶了五百人緊急往下游查看,對岸那就是河北,這個時候從河北過來的,會是誰呢?反正不會是自己人,因爲河北沒有多少自己人了。
今天是陰天,下晌的時候,能見度已經不太行了,尤其河面上斷斷續續還有大霧籠罩。
裴行儼抵達這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趁着天黑,他壯着膽子又往前摸進了一段距離。
“聽口音,好像是江南那邊的,南方人怎麼會在這裡?”麾下一校尉道。
裴行儼齜牙咧嘴道:“這特麼是驍果那幫叛軍啊,會是哪一路呢?要是撞上蕭銑,咱們可不好辦了。”
蕭銑本身有三萬多人,一路南下,已經聚衆五萬了,要不然各路反賊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往南邊走,主要是攔不住。
“你先回去稟報李將軍,至於是不是蕭銑,我再守着觀察觀察,”裴行儼派出十個人,分三路往西返回,他則是帶着人繼續往前面潛行。
離得近點,才能搞清楚狀況。
“兩刻鐘之內過河的,全都是精煉兵械,多半是蕭銑了,咱們怎麼辦?他們也在往各處派出遊騎斥候,再不走,我們也會被發現的,”校尉道。
裴行儼搖了搖頭:“你們誰身上帶着火油。”“我有。”
“我有。”
“我帶着。”
一會功夫,裴行儼收集了二十壺火油,小聲道:
“眼下叛軍過河的,只是小股,我們還有機會燒了他的浮橋,等到敵軍大部過河之後,其遊騎必然發現我主力,勢必會影響我們渡河,現在是誰先下手誰得利,我可是事先說好了,待會你們誰敢撤,我的刀子可不認人。”
幾名校尉趕忙點頭。
近五百人的陌刀隊,就這麼從林中躍出,放輕腳步,朝着浮橋方向衝殺過去。
於此同時,李靖這邊已經開始渡河了,當他收到下游軍情之後,趕忙催促大軍加速過河,一定要快。
“這可真是狹路相逢,”劉弘基道:“誰能想到蕭銑南下的這麼快,如果放任他離開,身在江都的衛公,可就大難了。”
韓孝基道:“我再帶一千人過去,阻止他們渡河。”
“不妥,”韓世諤道:“敵軍主力應該在對岸,我們現在過了河的不過兩千人,對面恐怕也已經發現我們了,我們應該撤回來,我在對岸無營壘,無法設防啊。”
李靖搖了搖頭:“不能撤,過不了河影響太大,立即傳信白馬縣的玄縱,令他務必以最快速度往這裡趕,蕭銑絕不能放他走,此賊一旦南下,恐成大患。”
接下來,李靖傳令已經過河的兩千人主動往東,尋找合適地形列陣,他自己也帶着兩個兄弟提前渡河,打算在對岸跟蕭銑硬剛一場。
裴行儼那邊,死了兩百人,仍是無法靠近浮橋,不得已下只能是撤走了。
對方也沒有追,畢竟已經被官軍發現了,那麼保護浮橋就成了首要任務。
所以眼下的情況是,李靖從南邊過河,蕭銑從北邊過,相隔十二里。
等到李靖過河之後,直接便帶着三千人往東呈戰鬥陣型,徐徐推進,沒走多遠,就已經發現叛軍蹤跡了。
畢竟蕭銑的人太多了。
而蕭銑呢,竟然派出使者過來與李靖交涉,意思是,你不找我麻煩,我也不對付你,大家相安無事最好。
李靖直接把那個使者給砍了,算是表明了態度。
趁着這點時間差,直接帶人衝陣了。
這是一場兵力懸殊的正面廝殺。
正因爲裴行儼沒有燒掉浮橋,所以蕭銑並沒有戀戰,而是派出麾下大將郭華帶領五千人阻敵,餘下的仍在渡河。
他是不想在這裡消耗的,回到南方,纔是他大展拳腳的舞臺。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郭華敗的太快了,五千人的主力,不到一個時辰,被李靖給殺潰了,這下他才意識到,遇上朝廷主力了。
南方人本來就不能打,而且南下一路太順利,沒有意識到會在這裡碰到硬茬,心理上是沒有準備的。
而李靖麾下,是東宮左右衛率,精銳中的精銳。
蕭銑無奈之下率領餘下沒有渡河的大軍退守元城,摸不清敵人的路數,他不會選擇決戰。
李靖這邊,也無力再追了,只好就近在一處鄉里休整,構築營壘。
過了河的董景珍,是蕭銑的絕對心腹,當他得知大軍放棄渡河往元城撤走之後,心知必須攔截西邊渡河的朝廷大軍,於是帶着過了河的驍果軍,瘋狂往西。
他已經猜到西邊的官軍絕對沒有多少人,如果人多的話,剛纔放火之後,應該有大軍過來阻止他們過河纔對,沒過來,那就說明沒多少人,而且正在搶渡。
能當頭頭的,沒幾個腦子不好使的,他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只不過他不知道,對面是裴行儼。
一千五百人的精銳步卒,已經在這裡嚴陣以待,就藏匿在岸邊的樹林內,等着他來呢。
裴行儼奉命殿後,列陣在前的是刀斧手,中間夾着長槍兵陌刀隊,後面弓矢隊,別看人數少,絕對抗揍。
董景珍手裡一共才五千人,五千對一千五,優勢不在他。
等到他的先頭部隊剛到伏擊地點,就被樹林內殺出的官軍殺的七零八落,董景珍不管怎麼說,也是個反賊,被蕭銑委以重任沒多久,底下的人他控制有限。
打了沒多久,半支大軍眼瞅着就要散夥了,無奈之下,董景珍下達撤軍的命令。
裴行儼又追着殺了幾裡地,這才罷休。
“一羣窩囊廢,”裴行儼舔了舔乾裂的嘴脣,一槍攮死身旁的一名叛軍傷員:“渡河吧,這裡不歸咱們管了。”
收到消息的楊玄縱,正在星夜往這裡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