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老府尹的詢問,顧末面露驚疑之色,又帶着些膽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似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原本,顧末就有一張單純的臉蛋,此時神情做的更是到位,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擔驚受怕,又不知所措的小丫頭,而老府尹的問話,明明語氣很溫和,可卻讓她嚇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演的可真好,我都差點信了。
不過,今個兒不管顧末是承認。還是不承認,她都已經吃虧了。承認了,今晚的事情,她就也有責任,若不承認,那她的真面目就會展露在北宮破面前了。
站在那裡怔怔出神了許久,顧末才用很小的聲音,說道:“回,回府尹大人,我與小公爺只是點頭之交而已,還是因爲姐姐小時,小公爺教姐姐武藝,否則我又哪有機會認識小公爺呢。”
其實,從一開始,顧末就沒準備要承認,爲什麼要承認,一個蠢笨不如豬的東西,要被他牽連?
所以,顧末就沒有猶豫過,甚至心生怨恨,若不是這個蠢貨太過沒用,她又會被連累到這裡嗎?而且,即便是現在某人,就以那蠢貨的腦袋瓜子,想哄他,不還是幾句話的事情嗎?
原本就嫉妒虛弱的北宮提壺,聽到這話後,突然咳了幾聲,鮮血也在隨後溢了出來,又很小的聲音說道:“末,末兒,你。你在說什麼呢?”
“啊……”
顧末像是嚇了一跳,連忙躲開了一些,然後看向了我,急急的說道:“姐姐,末兒知道,您一向瞧不上末兒,可您也不能和小公爺聯合起來冤枉末兒……”
這個女人真的是太機智了,都這個時候了,剛剛推掉身上的責任,她竟然又倒打一耙!
然而,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顧末露出了狐狸尾巴,而北宮破帶人行兇也是不爭的事實,等待他的,將是大慶律的判決。雖然,北宮家老太太會惱我,甚至是舅舅也會惱我,可無所謂了,我必須要給那些死了的人一個說法才行,否則我都過不了自己這關。
而今天我能僥倖不死,是因爲孟煩了突然出現,也因爲陵王府內之人拼命抵抗,更因爲那些女人們的團結,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與顧末的區別,就在這裡。
我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顧末,搖搖頭,將黑月歸鞘,說道:“我看你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說着,我又看向了老府尹,聲音冷到了極致,說道:“小周公公剛剛來時,他說了什麼,我想您也聽到了,可不要做讓皇上不開心的事情!”
話音落,我已經離開了大堂。
坦白講,被看我說的如此決絕,可內心卻仍然很不是滋味,明明是北宮破有錯在先。而我要處置他,卻又要看北宮家老太太和舅舅的態度,懲罰的輕了對不起死去的人,若懲罰的重了,我又會被人不喜。
就像是,做錯的那個人是我一般。
不過算了,我只想做到問心無愧,即便我曾經是個女騙子。可我還有良心。
而陳道陵此時也慢悠悠的起身,走到北宮破面前,用腳踢了他一下,隨後又看了一眼顧末,搖着頭,一臉失望的說道:“你們兩個算計了許久,卻也太過沒用了,還以爲不用麻煩本王動手了,真的是廢物。”
說完,陳道陵也起身走了,但卻走的不緊不慢,爲了不在顧末面前露餡,所以他要說上那麼一句,也不能表現出着急的樣子,可纔出了大堂不久,便見他長身而起,轉眼間就沒了影子,沒多久便追上了前面的上車。
此時,我靜靜的坐在馬車中,心裡感嘆人心這個東西真是有趣,像北宮破那樣的人,騙就喜歡顧末那樣的,也如靖王爺,他也曾癡迷沈云溪,這人看不透旁人也就算了,可怎麼也要看清自個兒吧。
想着,馬車門被打開,陳道陵閃身而入,坐下來時,帶來了一陣風,隨後便抓着我的肩膀仔細看我,但還是不放心。便又細緻的檢查了,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傾兒沒事,我便放心了。”
“不要只說我。”
我也查看起陳道陵來,一邊說道:“孟先生與我說了,你與四哥被人襲擊,可有哪裡受傷了?”
“我很好。”
陳道陵抓住了我的手,眉宇間閃過一絲猶豫,最後還是說:“我很好,是因爲四哥替我擋了一刀,所以他纔沒趕過來看你,不過你也不要擔心,只是皮外傷而已,但刀上淬了毒,那毒是有些麻煩的,但太醫已經去了。無礙的。
“沒事便好。”
我嘆息一聲,隨後就靠在他懷裡,他的身體雖然涼涼的,可我卻是感覺到了暖意,說道:“府裡死了好多人,都是爲了保護我死的,我現在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他們的樣子。真的,我沒說謊,別看我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可他們整日在眼前晃,吃飯時又厚着臉皮來討吃的,我真的記着他們的樣子,可他們卻是爲我死了,剛剛我還在想,若是平時我不對他們那樣好,也許他們就不會爲我拼命了,就不會死了。”
“不要胡思亂想。”
陳道陵摩挲着我的頭髮,一邊說道:“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我們能做的,只有善待他們的家人,再爲他們討一個說法。而傾兒你的選擇,雖然很多人會覺得那是錯誤的,旁人會覺得,爲了下人去開罪北宮家不值得,可我告訴你,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對,我的選擇沒錯,有錯的是顧末,是北宮破,即便是舅舅不再疼我了,我也要爲死了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很快馬車便回到了陵王府,而陳道陵並沒有多留,他要先去看看靖王爺,然後再去追查“塵埃”的殺手,我也想去看看靖王爺,但我知道,現在我不適合去,恰巧沈云溪還在溪風苑,我想了一下,便問她要不要去,可她卻是搖搖頭,與我說,靖王爺此刻,相見的並不是她,這話的另有所指,我自然也聽的出來,但卻沒時間計較,又與她們說了些話,便讓她們先回去休息了。
而溪風苑雖然死了很多人,可我卻不覺得陰森或害怕,執意留下來,並沒有去孟知了那裡。還有就是孟煩了,他受陳道陵囑託,今夜會留在溪風苑看着,我也就更安心了。發生了太多事情,我也沒有早睡的心思,便於孟煩了在院內涼亭中說話。
我瞥了眼捻着山羊鬍,似乎沒有高人風範的孟煩了,突然問道:“現在,那時候,您爲什麼突然叫我丫頭?”
“叫過嗎?”
孟煩了裝糊塗,可在我的眼神逼問下,終於是說道:“其實,是因爲你骨骼清奇,第一日見你,便想收你爲徒,可考慮到你我身份,便沒有再提,不過這個念頭,卻是沒有打消過。怎麼樣,一劍仙人跪,厲害吧?”
是好厲害,可我卻是看不出門道,只知道他是直上直下的劈了一劍而已。
不過,對於他說收徒的事情,我還是很感興趣的。便說道:“先生,傾兒可不是那種看重身份尊卑的人,您要收傾兒爲徒,傾兒高興還來不及呢。”
“誰說尊卑的問題了。”
孟煩了一本正經的攆着鬍子,說道:“我考慮的是,你與知了姐妹相稱,而她又是我妹子,你若再叫我師父。這輩分,不就亂套了?”
“哎呀,這哪是問題呀!”
我很嚴肅的分析着,說道:“你看呀,雖然你是知了姐的兄長,可不管是年齡,還是樣貌,你都像她父輩的。”
“哦,你的意思是,我很老?”
孟煩了有些不高興了,用半敞的衣襟的扇風,一邊追憶惋惜說:“想當年在棋劍樂府時,我也是風流倜儻的美少年,風頭不比你們家王爺差到哪去,便是現在,其實也看得過去。是吧?”
“嗯嗯嗯,看的過去。”
我昧心的點頭,說道:“師父就是頭髮太亂了,鬍子太長了,只要收拾收拾,還是美大叔呢。”
“嗯嗯嗯,說的精闢。”
孟煩了也學着我的語氣說話,隨後道:“還是徒弟你眼光獨到,爲師都這般掩蓋風流,還是被好徒兒看出來了……”
等等,怎麼說着說着,就師父徒弟相稱了?這臭丫頭,也太會牽着人家鼻子走了,三兩句話,就連拜師禮都省了?想要再說兩句,卻是看到他的好徒弟,揹着小手,邁着輕快的步伐走了。
唉,心情暢快一些便好。
孟煩了拔掉了酒葫蘆的塞子,仰頭灌了一口烈酒。
隔天一早,北宮家小公爺來陵王府行兇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朝野上下,也傳遍了整個盛京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此時是另一位當事人顧末主導的,因爲前段時間,陵王府與文昌侯府,就因爲嫁妝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而且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當年北宮雪瑤的嫁妝,是多麼讓人眼紅。
而那另一位當事人,顧末卻是否認了,她甚至都不承認與北宮破要好。可又有不是傻子,即便北宮破是傻子,他會閒着沒事,跑去陵王府去搶自個兒姑姑留給妹子的嫁妝,從小吃屎也不會這樣傻吧?
當然了,一切的輿論,都有人在背後操控,其中有陳道陵的人,也有沈云溪的人。
而皇上更是在早朝時,對顧文昌摔了本子,擺出一副極力維護兒媳婦的姿態來,而顧文昌又能如何,只能暗罵自己那個敗家媳婦,因爲在他心裡,閨女是好閨女,所有的事情,都是那個敗家媳婦在背後指使的。
而沉寂了一整天的北宮家,卻是夜晚來臨時,終於有一個人坐不住了,這人就是北宮家的大姑娘,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慶國名將,北宮洛陽,她強硬的從祖母大人那裡,拿走了御賜的丹書鐵劵,騎上快馬,趕往陵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