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虞劍拔弩張的模樣讓唐千有些摸不清頭腦,不過卻不敢再說話,只是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默默掏出塊糖放進嘴巴里。
“再吃牙就掉了。”
季嫣然補充一句。
唐千就像個小媳婦般將剩下的糖都塞進嘴裡:“不讓吃,留着牙也沒用了。”
杜虞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立即從這對主僕面前消失,他常常會想主子是不是弄錯了,眼前的季大小姐哪裡像公主了,公主纔不會這個樣子。
主子離開京城的那天,他也想跟着一起去,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偏偏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下意識裡總覺得那些死士會再動手,萬一他剛剛走了,季大小姐就又被人殺死,他身上豈不是背了一條人命。
杜虞想着就要出去,卻被季嫣然叫住:“李雍在太原的時候,是四叔的人手接應了崔慶入京對不對?”
杜虞思量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季嫣然壓低了聲音接着道:“四叔在武朝無官無職,自然不能調動地方駐軍,林家又遠在嶺南,以四叔對林家的維護,不會讓林家來涉險,所以我想了想,他們應該是四叔養的兵馬。”
杜虞眉頭一皺,臉上有些驚詫的神情,季大小姐都猜了出來。
季嫣然道:“四叔養兵馬做什麼?當年常寧公主被人害死在行宮,除了五姓望族推波助瀾之外,四叔是不是懷疑到了皇上和謝燮等人,蟄伏了十年,表面上雲淡風輕,一心修身求長生,其實背地裡早就在安排準備要……”謀反。
季嫣然懷疑李約爲了報仇不惜將皇帝從龍椅上拉下來。冉九黎那天說的話頗有深意,她仔細思量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真的是這樣,李約爲了常寧公主當年的事真的付出了一切。
這份情讓人不能忽視,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杜虞半晌才道:“大小姐若是想要知道什麼,可以去問主子。”
“四叔的身體怎麼樣?”
在季家門口李約和謝燮動了手,她要給李約檢查一下從前的舊傷,李約卻拒絕了,之後她再也沒有見到李約。
照冉九黎的說法,李約背地裡處置江冉的事,那麼他應該也在河北道或是平盧。
杜虞道:“離京的時候沒有大礙,現在應該不會有事,主子臨走之前只讓我們護得您周全,他的安排一向都很穩妥。”
這就是李約,已經習慣了將責任抗在肩膀上,即便懷疑她是常寧公主卻也從來沒有逼迫過她,更沒有露出期望讓她快些想起一切,重新回到常寧公主生活的軌道上去。
“我知道你從前也是不良人,”季嫣然看向杜虞,“我想知道常寧公主從前都讓不良人查過什麼事。”
杜虞沒想到季嫣然會問這個。
季嫣然接着道:“我想見見那些人,這件事你先不要告訴四叔。”
杜虞道:“大小姐是想……”
季嫣然點點頭:“我覺得最該向他們要賬的人是我。”她得接受自己的過往,做一個完整的自己,當然還要讓謝燮這些人嚐嚐她的手段。
季嫣然和胡愈一起照顧好傷兵纔再次走出了衛所的軍帳。
遠處的天空漸漸亮起來。
不遠處傳來號角和軍鼓的聲音,一個傷兵也掙扎着走過來,他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李將軍又在迎敵了。”
季嫣然道:“這是我們在擂鼓?”她聽說契丹人一直在攻城,機還以爲這些是契丹人所爲。
傷兵笑道:“李將軍帶回援軍之後,就開始主動攻打那些契丹兵馬,李將軍說了擂鼓是告訴契丹人我們要出兵了,若是在鼓聲響起一炷香之內,有人想要退兵,那我們就給他們一條生路,否則……兩軍交戰只論生死,我們不收降軍。”
季嫣然知曉李雍的用意,李雍不是個嗜殺之人,他這是想要快些贏下這一仗,這場戰爭再拖下去對百姓不利,時間久了恐怕平盧也會有失,看來李約真的去了平盧。
契丹兵馬出自好幾個部族,又有吐蕃的援軍,彼此之間缺少信任,只要其中有人想要逃走,必然會動搖軍心。
“聽說您是李將軍的妻室,”傷兵再次向季嫣然行禮,“將軍和您都是好人,打仗的時候將軍總是衝在最前面,您……也親自帶着人來到衛所……”
季嫣然將傷兵扶起來。
這時鼓聲正好停下,他們彷彿聽到了呼喊、廝殺的聲音。
李雍這一仗定然能贏。
“三奶奶,”程大上前道,“定州那邊有了疫症,定州衛所讓人送來消息,請我們過去看一看。”
若是去定州,就不能見到李雍了。
胡愈小和尚道:“若不然我帶人去看看!”
季嫣然搖搖頭:“你們繼續向前走,我帶着唐千、杜虞他們去定州。”
定州衛所,還有她這次想要去見的人,她與李雍這次是見不到了。
既然拿定主意,季嫣然就不再耽擱,吩咐程大去準備,晚一些他們就動身。
……
城門打開,李雍帶着人馬凱旋而歸。
朝廷送來文書想要與契丹人講和,可是在他看來如果不能在戰場上擊退契丹、吐蕃的兵馬,邊疆就不能換來安寧。當年河北道安定,那是因爲護國公林讓駐守在此,有林家軍威在他們不敢隨意擾邊犯境。
警告契丹人的戰鼓已經初見成效,這樣下去定然能夠穩住局面,他們打了勝仗,四叔那邊也就會輕鬆許多。
“將軍,衛所來了郎中……”
副將沒有將話說完,李雍就已經大步走向城中安置傷兵的軍帳。
遠遠的就看到小和尚胡愈在人羣中忙碌。
“胡愈。”
小和尚轉身看到了李雍唸了句佛語道:“我們帶來了藥材,眼下最要緊的是防治疫病,我們還需十頂軍帳。”
李雍點點頭。
小和尚接着道:“師姐帶着人去了定州,沒有跟來。”
李雍面色一沉,臉上一閃失望的神情,不過很快就被他的深沉壓制住了。
胡愈接着道:“我們卯時末才分開,想必師姐也沒有走太遠,他們晚上應該會找處人家落腳。”
李施主喜歡板着臉不說話,現在他身上又是一身血腥氣,遠遠的就能感覺到傾壓過來的威勢,着實讓人不舒坦,所以他乾脆快些將一切都全盤托出,這樣也好各自安生。
等到李雍離開,胡愈又唸了句佛語這纔回到軍帳之中。
……
天黑之前程大找到了一處農家,她終於不用睡在篝火旁邊了。
躺在炕上,也許是腦子裡思量太多,季嫣然好不容易纔迷迷糊糊睡着,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聽到了些許響動,然後就感覺到有人走到了她身邊。
“誰?”季嫣然立即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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