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說完話,定定的看着李二太太,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模樣。
李二太太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攥起了手,季氏是個什麼東西,她再清楚不過,李雍不知道被灌了什麼黃湯,竟然維護起她來。
李二太太道:“這些年李家上下都要靠我打理,你三年不歸家,如今回來了卻這樣質問我……我……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
李雍不急不躁地道:“二嬸不要太驚慌,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妻子……這三年在家中過的怎麼樣。”
你的妻子……
竟然叫的如此親熱,那個一臉嫌棄,生怕被季氏沾上身的李三郎呢?
李二太太恨不得立即上前撕爛了李雍那張臉,看看下面是不是換了瓤。
“我們三奶奶委屈啊!”隨着一聲高昂的嚎叫,季婆子撲在地上。
李二太太兇狠的看過去,季婆子卻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反而挺直了脖子,一副要拼命的模樣。
對,她們就是要拼命,她們在這個家無依無靠,做夢都想着三爺回來爲她們撐腰,讓她們也揚眉吐氣,可惜三奶奶卻入不了三爺的眼,也沒有那玲瓏心來扭轉局面,這次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她們哪裡能錯過。
以三奶奶的脾性,這輩子還指不定有沒有第二次機會呢。
季婆子道:“三爺不在家中,三奶奶連月銀都沒有,手裡也沒有嫁妝傍身,過的日子還不如一個下人。”
“我們這些人更是如此,三奶奶剛出事,還沒有出殯,二太太就要將我們發賣了,多虧三奶奶福大命大活了過來。“
李雍道:“既然你們心中有這麼多委屈,怎麼不跟二太太說,長房事務交給了二太太,有二太太爲你們做主。”
季婆子悽然一笑:“我們哪裡敢有什麼要求,就這樣小心翼翼,都會被惡語相向,隨便一個管事都能發落我們。“
季雍擡起眼睛:“二嬸,她們說的是真的嗎?爲什麼會這樣?”
李二太太只覺得一股邪火從心底燒起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李雍,手也忍不住發抖,恨不得立即喊一句:
爲什麼會這樣,你不知道嗎?
李文慶自視甚高,本不想插嘴這些內宅的瑣事,聽到這些也忍不住開口:“你一直不肯歸家,上行下效,季氏自然也就被怠慢,你若是能夠回心轉意,夫妻和順,以後就不會有這種事。”
李雍沉默,夫妻和順,他和季氏嗎?
他下意識的要反駁李文慶,不可能會有這一天。
可是他腦海裡竟然是季氏那質疑他的目光,就彷彿留他在家定然會出紕漏一般。
李雍眉頭微皺:“這門親事是二叔、二嬸安排的,侄兒一直以爲兩位長輩對季氏照應周全,這才能放心在外遊歷,現在看來是侄兒一廂情願的想法。”
“既然如此,從今天開始長房的事務都由我自己來安排,就不麻煩二叔和二嬸了。”
李文慶萬萬沒想到李雍會突然這樣做。
李文書倒是一臉喜色:“二哥、二嫂,我覺得雍哥說的對,哪有成親三年還要事事依靠長輩的道理,依我看這件喜事要早些送去京城,老太太聽了之後心中高興,說不得病也就好了。二嬸辛勞這麼久,也該有人幫襯,從前雍哥不在家時,你們還在家中長輩面前稱讚嫣然,可見嫣然是個持重的,將長房交給嫣然也是應該,二嫂您說是不是?”
李文書灼灼目光之下,李二太太只得微笑點頭。
李雍要收回長房的財物,他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可這就像剜了她的心窩肉,這些本來都是她的啊。
李二太太強忍着這痛處道:“等你傷好了,我就將那些莊子和鋪子都跟你交代清楚。”這樣她還有些時間去好好安排,那些事季嫣然又懂得多少,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用等了,現在二嬸讓人將賬目拿來吧,城外幾個莊子是我母親的嫁妝,莊子上的管事和下人我都要見。”李雍神情篤定,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文慶嘴角一抽:“你在發什麼瘋,家中上下那麼多人,豈能讓你這樣折騰。”
“若是平時,我都聽二叔的,現在不行……”李雍艱難地動了動身體,“嫣然從大牢裡將我救出來,如今又去求胡僧,我卻……對不住她。“
李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他忽然發現說謊話要比說真話難得多。
“平白讓她受了那麼多的委屈,萬一我不幸傷重不治,她又該怎麼辦,不如早做安排,“李雍說着看向唐千,“將那些曾侍奉過我父親和母親的下人都叫來,既然長房要接管田產,自然少不了要用他們。“
唐千應了一聲立即下去安排。
李文慶站起身:“你這是故意要與我作對。“
“不敢,“李雍聲音平和,“二叔是長輩,可畢竟不是我們長房的人,若是我做的不對,就讓老太太和我父親來教訓我吧。“
李文慶額頭上青筋浮動,李雍想來是寧折不彎,現在卻耍起了花樣,是誰教的他。就他那套說辭,就算去了族裡也能爭出幾分理來。
“你定要這樣,以後你的事不要再來問我。“李文慶冷笑,他倒要看看,得罪了江家,沒有李氏家族可以依仗,李雍還能活多久。
李文慶甩袖而去,李文書忙跟上:“二哥,千萬不要跟孩子生氣,就算他有天大的錯,你就當已經打過他了,反正他那傷還沒好呢。“
幾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李雍也鬆了口氣,身體重新沉進了被褥之中。
季婆子上前道:“三爺,我們知曉哪些人是二太太的親信,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將那些人都捉出來,免得他們將來爲二太太通風報信。“
如今人手不足,季家人倒是也能派上用場,更何況他需要的是整個李家亂起來。
李雍點頭,讓季婆子等人先退下。
李雍吩咐唐千:“多派些人手去莊子上,那些侍奉過我母親的下人,不少已經歸鄉養老去了,你要派人手去接他們。“江家不是要盯着他嗎?那他就讓身邊動起來,這樣江家的人手就會捉襟見肘,崔家人才能脫身。
“再叫幾個人去保護季氏。“季氏是爲了他去的棲山寺,不管季氏從前如何,現在他要保她的平安。
院子裡,季家下人圍到季婆子身邊:“媽媽,您怎麼敢在二老爺面前說那些話,萬一三爺不肯護着你,你豈不是……“
“不會,“季婆子臉上滿是笑容,“方纔我也只是想要賭一把,現在看來兩個人八成是患難見真情,三爺動了心……將來自有我們的好日子。“
“爲什麼?“衆人不明白。
“因爲我方纔看到三爺懷抱着三奶奶的繡鞋,你們想想三爺是什麼人,若不是真心喜歡豈能做這樣的事。“
抱着繡鞋,還真是癡心。
屋子裡的李雍因爲長時間的說話,冷汗溼透了衣襟,他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剛要叫下人拿乾淨的褻衣來換,卻看到一樣東西從一塊帕子中滾出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兒撲面而來。
軟軟的緞子面……繡着大紅色的牡丹花,花瓣的邊緣因爲磨損而有些褪色。
這是……
一隻繡花鞋。
李雍的臉色頓時發青。
季嫣然。
他伸手將鞋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