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徵依舊不敢擡起頭去看太子,他生怕在太子面前出半點的差錯。
太子道:“季卿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季元徵身體躬得更加厲害,遠遠看過去就像一隻蝦米。
季元徵吞嚥一口潤了潤嗓子才道:“李季氏從小就不服管束,有她在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安生過,這次我家二弟就怕她在江南胡亂作爲,今天一早就趕了過去。”
“季家總算有個明白人。”太子親手倒了杯茶給季元徵。
季元徵哆哆嗦嗦地接了過去。
太子道:“當年江南都成了什麼模樣,還是我遣了人過去收拾殘局,這些年總算有了些眉目,我是不願意再出什麼亂子,你們季氏一族也是好不容易纔回到京城落腳。”
“太子爺放心,”季元徵道,“我們季氏族中其他人絕沒有那些心思。”
“沒有就好,”太子臉上有了些許的笑容,“我也是怕會禍及你們,你能入仕周卿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思,若是能這樣一路順利地晉升上去,將來定然比李雍還有前程。”
季元徵明白這個道理,李雍定然會被季嫣然牽累,讓太子都不安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好結果。
“太子爺,河北道的人回來了,就在外面。”
太子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季元徵忙退到一旁,很快穿着一身短褐的人大步走進來,那人滿臉倉皇和急切,見到太子立即下拜:“太子爺,河北道守關的將軍戰死了,督辦糧草的官員也被副將斬了,這是要跟平盧一樣鬧出亂子來。”
太子臉色一變:“又死人了?”
官員嘴脣蒼白:“今年大旱,只怕糧草不濟,平盧和河東戰事不斷,若是河北道也跟着亂起來,那我們……”
太子本來慌張的神情卻慢慢地平復下來:“別急,朝廷有那麼多駐軍在,不會出事的。”
十年前林家和常寧就跟他說,若是不整頓邊疆重鎮,萬一亂起來只怕武朝門戶大開,現在想想林家和常寧不過就是要利用他對付江家罷了,就因爲那次的事他差點不能自保,多虧林讓沒有讓突厥人打進來,最後只是死了個常寧,就將一切都遮過去了。
這幾年他不與江家人計較,在東宮裡韜光養晦果然再也沒有什麼讓人擔驚受怕的大事。
太子道:“他們爲國捐軀,明日本王會上奏朝廷好好撫卹他們。”
官員揚起臉,他腳上的靴子已經磨破,腳底板一片血肉模糊,強撐着精神就爲了能夠示警,沒想到他千里迢迢送回來的消息就是這個結果。
“你可有發現別的異常?”太子想了想又問那官員。
官員不知太子爺指的是什麼。
太子道:“有沒有人想要趁機謀反。”若是有確鑿的證據拉下江家人,他會出手。
在太子灼灼的目光下官員低下了頭:“屬下並沒有發現……”
太子很泄氣接着道:“那些將領也不是死在江家人手中吧?”
官員搖頭:“就跟崔老將軍一樣,都是戰死的。”
戰死都很尋常,鬧不出什麼風浪來,他也從中很難獲利,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這裡太子揮揮手:“你下去好好休養,今日之事不要再說出來,河北道的戰報很快就會送進宮中,到時候看父皇怎麼決斷!”
“太子爺,”官員不甘心就這樣算了,“江家有很大的嫌疑。”
太子臉上滿是威嚴:“本王會讓人去查問的。”
太子爺真的會去查就應該立即將戶部和兵部的人叫來問問,看看今年還剩下多少的軍糧可以調配,下一步又該怎麼防備江家。
官員還想接着說,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
“太子爺呢?我來了,這戲臺子搭在哪裡?”
官員皺起眉頭。
太子吩咐管事道:“出去看看,這成什麼樣子,不要讓他再吵了。”
“哎呦,太子爺您就別害臊了,太子妃去慈寧宮了,這府裡上上下下還不是你說了算,這小嬌娘扮上的時候你就盯着瞧,現在……不過咱們得說好了,我們就是唱戲可不帶幹別的。”
冉六大聲吵嚷着:“快點都動起來,好酒好菜搬上桌,咱們今天就讓太子府熱熱鬧鬧。”
官員忍不住向太子看去,太子爺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這裡。
緊接着簾子被掀開,冉六笑嘻嘻地走進來邀功似的道:“太子爺,您去看看吧,都弄好了。”
太子沉下臉來:“誰叫你過來的。”
冉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啊,太子爺生辰到了,普天同慶,我送不得別的禮物,搭臺子唱戲是手到擒來。”
冉六說完上前去拉扯太子,太子百般不願卻輕易就被冉六拉起來推出屋去,侍奉太子的人立即追上前。
河北道的官員怔愣地站在屋子裡。
“兄弟。”冉六折返回來,伸出手臂搭在那官員的脖子上,一股的脂粉味兒立即撲面而來。
官員胸腹之間一陣噁心,恨不得立即將冉六推開,一個大男人竟然滿身胭脂水粉的味道,武朝早晚要亡於這些紈絝子弟之手。
冉六卻彷彿並沒有看到那官員的厭惡之情,反而手臂更加用力,湊到官員耳邊道:“你是從哪裡來的?這一身風塵僕僕……剛剛進京?”
官員不由地警惕起來,雖說他只是一個武備司的小官,經常來往於京城和邊疆,可他畢竟是秘密向太子爺傳訊,總不好弄得人盡皆知,於是他強忍着點了點頭。
“那你可來對了,”冉六的吐沫噴了那人一臉,“能聽這樣一場戲,就算跑斷了腿也值得。”
值得?官員眼睛一跳,好不容易纔壓住怒火,邊疆一片慘狀,這裡的人卻歌舞昇平。
當年讓他前往邊疆的時候,太子對他說了那麼多憂國憂民的話,否則他怎麼會拼着性命爲太子奔走。他這樣思量着已經被冉六拖出了門。
戲臺子搭起來,太子爺坐在椅子上盯着臺上的女子,那優美婉轉的唱腔彷彿早已經將他迷醉了。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喧鬧聲中,他和那些邊疆將士和百姓一樣都被拋棄了。
辛酸、無奈、失落、絕望,各種情緒充斥他全身,官員一刻也不想呆在這裡,他向門口走去,終於踏出了太子府的大門,這裡不是他該來的地方,他寧願趕回邊疆就戰死在那裡。
拿定了主意,他挺直了脊背就向前走去,誰知還沒有走兩步,一條胳膊又伸過來,去摟他的肩膀。
他心情激盪中竟然沒有防備就被摟了個正着,又是濃烈讓人作嘔的脂粉味兒,然後尖尖的聲音唱着道:“你這是去哪裡,還沒給太子爺拜壽呢。”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煞白煞白的大臉,眼睛周圍和嘴脣又說不出的紅豔,這張臉卻長在一個男人的身上,他能看出來,這就是那個冉六爺。
嘔,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那官員眼見那張臉離他越來越近,他顧不得身份會不會暴露,又會被多少人知道,因爲他再也忍不住:“讓你嚇人,老子打死你。”
一拳就揮了過去。
…………………………………………………………
昨天卡文了,今天一早起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