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喝藥邊咳嗽, 因爲憋氣,臉頰竟然泛出了淡粉色,但卻是極不正常的顏色, 點綴在蒼白的鬆弛的皮膚之上, 叫他倆想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淒涼。
老太太側着身子喝藥, 側面的半邊就正對着了明鈺。因而她清楚的看見了老人花白的銀絲, 薄薄的一層, 就像是一層初冬的小雪覆蓋在地皮上。整齊的在腦後綰成一個小髻,用鑲嵌鑽石的花帶纏着。
“孩子們,你們隨便坐。咳咳……我真是老的不中用了, 從你們進來也不記得請你們入座。”
“您別這樣說,我們站着不累的。”
相比明鈺的溫和, 何勁臣就顯然更急切一些, 懶得廢話, 他直入主題:“太太,我記得您的兒子庫博先生是一位賽車修理技師, 是麼?”
“這是當然了。你不是他的朋友麼?”她端着杯子把兒,顫顫巍巍的把杯子放在了牀頭櫃上,這簡單至極的一個動作,她卻在二十幾秒的時間段內才完成。何勁臣等的心急,要出言催促, 但是被明鈺使個眼色制止住了。
“太太, 這房子真是大啊, 我們從樓下上來, 犄角旮旯的裝飾都用盡了心思。那麼我想請問, 這套房子的產權是你們的嗎?”
“是的啊,這是庫伯留給我的房子。免得我死時太過蒼涼, 我的靈魂連上帝都不收。”
“您的兒子哪來的這麼多的錢買下這套房子?”
“他說這是他這麼多年省吃儉用留下來的,可惜說了這話,沒過多久,我的兒子就離奇的死亡了……”
“那麼恐怕,這房子就沒那麼簡單。”
“什麼……?咳咳。”老太太根本不能着急,何勁臣針對庫伯的言論太明顯,對方肯定能感受到他的來勢洶洶。
“或許庫伯的死,和這座房子有很大的關係——作爲庫伯的朋友我必須要調查清楚,還他一個公道,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十分的需要您的配合。”
“可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已經病了這麼多年,庫伯也習慣了把所有的心事埋在自己的心裡,一點也不對我講。我知道的——也已經全部告訴了你。”
“好吧,如果您想起什麼,請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們。我可以請求看看庫伯生前的房間嗎?”
“請便——”老太太已經體力不支,送客之後被保姆扶着躺在了牀上,閉着眼似乎瞬間便能入睡。
“先生,小.姐,請跟我來吧。”
——
庫伯的房間也是這樣的裝修風格——低調的奢華。
據何勁臣所知,庫伯的工資並不多,或者說遠遠不是能支撐起這座房子的水準。他繞着他的房間轉了一圈,牆壁上竟然倒處掛着油畫,好幾幅甚至是世界名畫。張張價值不菲,一幅或許就能夠這個國家裡普通收入的家庭過活下半輩子的。何勁臣懷疑這些畫的後面,是不是別有洞天,暗藏玄機。他繞着牆壁,見一幅撕下來一副,然後再在牆壁上仔細的敲擊,“咔咔咔——”
“咔咔咔——”
但是聽聲音,並沒有什麼問題。
到最後一幅的時候,是一副《馬拉之死》。
明玉站在後面看着何勁臣把它狠狠地從牆壁上扯了下來,踩在腳底,馬拉伸出浴缸的那支手腕在何勁臣的腳下,染上了一大片黑色的污漬。
她忽然有種渾身發冷的感覺,似有陣陣冷風從身後吹拂而過。
“勁臣——”她不想讓他再繼續破壞這間房子。
“你聽我說,這間房子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有用的證據。所有的東西都顯而易見的擺在明面上。”
何勁臣不甘的從庫伯的書櫃裡找到了一本相冊。
打開來看,是二三十年前他們小時候用的那種相冊,一個一個的小塑料袋子,把照片放進裡面。
第一張,是庫伯出生時的,有日期——may 15th 1984.
何勁臣並未找到什麼,把它撕了。
第二張,庫伯小時候的,在牙牙學語。
他撕了。
……
往後面——一張又一張。全都是這個三口之家的溫馨回憶。
年輕時的老太太一看就是個大美人兒,纖細的腰肢,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頭金黃燦爛的長髮。
“刺啦——”年輕的容顏在何勁臣的指尖又被扯成了碎片,臉頰四分五裂。
“勁臣——不要再撕了!我叫你不要再撕了!你聽到了沒有?”
“刺啦——刺啦——”
“勁臣——”
“你知道嗎?我從未離真相如此的接近。可我卻什麼也找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明鈺從側邊緊緊的擁着何勁臣的肩膀,安撫的把他這個大男人摟進懷裡,一下下的安慰着他急切的心。
何勁臣此刻就像一頭四處亂撞的困獸,找不見籠子的出口。不惜頭破血流也要永不停息。
“天吶——你們竟然把這些珍貴的相片搞成了這個樣子,這是太太最在乎的東西,每天都要重溫一遍,她如果見了,恐怕會一下氣死過去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真的不是有意的。先告辭了,我們晚點再來拜訪。”
“哦——對了,這些照片我拿走,太太那邊你先想辦法拖住,我會把它們復原的。”
“請相信我。”
——
明鈺拉着精神恍惚的何勁臣下了樓梯,放在靠牆的那排木架上的花瓶和裡面的鮮花全被愣神之中的何勁臣無意的打碎在地,他怔忪着撿起了地上的鮮花,是帶着水的百合。還有玫瑰,全都鮮豔欲滴。
他又放在鼻尖聞了聞,那安靜的樣子,真是像極了剛剛滿六歲的小男生,把旁邊的明鈺嚇壞了。
何勁臣從錢夾裡掏出一張金色的卡,放進了剩下的半截瓷花瓶裡,然後拉起明鈺的手,大踏步的往前走。
明鈺側着眼看他,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精神分裂?
剛纔還氣急敗壞,現在居然又沒事兒人一樣,他是學川劇變臉的嗎?
“你開車!”
果然,她想多了。
這下就看出來了,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假裝罷了,要是真的沒關係,肯定自己開車了。這個大男子主義的人呢,平時只要兩個人一起,就沒讓明鈺開車載過他。
第一次開這種車,明鈺畢竟有些膽小,但是開着開着,也就適應了油門的幅度,放開了手腳。
不過何勁臣他哥的車,她還是小心些好。免得損壞了這那兒的,落得和那些照片一樣的下場……
不過明小.姐啊,你顯然是想多了。
你家老公你還不瞭解嗎?肯定在想手撕你的前一秒鐘先手刃了自己的……orz。
“你還真想補?”
“你別動,我剛擺好的位置——還好這些碎片都找的齊,不然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