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門口的道路上, 路燈十分的亮,亮堂堂的照着反光鏡,明鈺下意識的打開了車門站在了車邊上, 在小鏡子裡看着他們像正在熱戀期的情侶一樣卿卿我我, 捨不得分開彼此的脣瓣。
她等到這個時間, 天色已黑, 自己也早已是飢腸轆轆的。明鈺死死的瞪着後視鏡裡男人的臉, 唯恐天色昏暗再認錯了人,但是那刻在腦子裡一樣的臉頰,溫柔的眼神和紳士的儀態, 一顰一笑都在證明着這個男人的身份。
她禁不住震驚。
難以言喻的震驚。
爲何?爲何?爲何同一個男人卻能對不同的女人展現出相同的神態?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難以分辨。
就這樣呆呆看着男人扯着曲曉桐的脣瓣扯着不肯放開, 然後曲曉桐又羞又惱的錘着男人的肩膀, 象徵性的打了幾下, 男人終於在她的推搡下戀戀不捨的驅車離開。
漂亮的車尾燈徹底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兩個呆愣的女人才俱都回過神來。
一個是因爲愛戀的嗔癡。
一個卻因爲不解的疑惑。
曲曉桐本是想着回學校裡面去, 好讓明鈺知道她是從裡面出來的。
但明鈺一直就在她身後看着她,所以,曲曉桐剛和門口站崗的保安點了下頭,就被自己親表姐拽住了手臂。
一剎那的怔忪,但馬上用平靜掩飾。
“誒?姐, 怎麼這麼久啊, 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要回去了呢!”
“……”
“姐?怎麼了嘛?誰招惹我姐了?走, 我給你出氣去!”
“……”
“那——你沒事兒的話, 我就先回學校了。”
“等等。”
“嗯?到底怎麼了?”
“剛走的人是誰?”
“嗯?沒誰啊?我沒看見啊。”
“別跟我裝傻。我都看見了。腳——不冷嗎?現在就穿這麼單薄的鞋?這麼高的跟,不累嗎?”
“哎——這不是同宿舍的非要拉着我去逛街, 非說好看讓我買的嘛!”
鞋子一看就價值不菲,國際大牌的慣用風格,根本不是她那點生活費能支撐得起的。這點明鈺還是看的出來的。
“不說算了,我去找小姨。”
“別呀!——姐!——”
“你知道的——你要是找了你小姨,我連學都不用再上了!——姐——!我說還不行嗎?”
————
明鈺直呼最近自己命格不太好,背運一個接一個,好事全都繞行。看看現在的窘境,真是……自己直接從家裡不告而別,爸爸盡了我她的卡,連她自己的工資卡都沒有放過,萬幸的是,蘇宿還算仗義,挺身而出,她爸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能禁了人家家閨女的卡不是?但是朋友的錢她也實不能花得心安理得,簡單的找了家快捷連鎖酒店就住下了。
二樓的房間很多,各個也很小,全都是經濟實惠間。
唯一令人安慰的,明鈺扭頭看看牆面的小窗戶,也大概就是它了。好歹還能在這靜謐的時刻讓她聽見點兒夜晚的動靜,看見天上的幾顆星星。
“哎——”
一團亂麻!
她起身把那件自己常常抱着入睡的校服外套平整的疊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小箱子裡。那晚,她和曲曉桐好好談了談,跟她講明白了成年人的世界的複雜,雖然她一直聲稱自己也是成年人可以爲自己做主了,但是整日侷限在學校裡的孩子,看問題的角度也難免被鐵柵欄圍住。
何況,陷入熱戀的女子智商的確堪憂,講來講去她都聽不明白,還一直在爲她所謂的真愛辯解。最後明鈺也失去了耐心,直接威脅她倒“你要是不聽我的,我直接告訴你媽媽,到時候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明鈺拿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何勁臣也一直沒有消息,每次明鈺拿着酒店房間的電話撥出他的手機號碼,那邊總是提示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
她看着面前的三層生日蛋糕,眼神一下子就錯位到了後面的玻璃窗上,臉上雖然在笑,但明鈺心想:這日子真是像被這雨澆溼的泥巴啊,混成一團。
“蹡蹡——喜歡嗎?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喜歡——。”明鈺還是以溫和的口吻說出了自己的感謝,就像是回到了那年那段被這個少年無私溫暖的中學歲月。
只是長大了的世界早已物是人非。
蠟燭擺滿了蛋糕的表層,明鈺在店員豔羨的歡呼聲中吹了蠟燭,她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十八根。
真是討好女人最屢試不爽的技巧啊!
“子凡,謝謝你。”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吧。
“明鈺,你是知道我的,你要是拿我當‘內人’,就千萬別和我這麼客氣。好嗎?”
“咳咳,一會兒我還有驚喜給你。怎麼說你過生日,太敷衍了,說不過去的。”
“什麼驚喜?難道是戒指不成?”
林子凡笑着搖了搖頭。他今天的西裝裡搭配了馬甲,灰色的優雅。
“你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明鈺把手環到了林子凡的一隻胳膊上,調皮的仰臉看着他。微微嘟起的小嘴,閃着最時尚的昂貴脣彩的亮光。
“小/姐,麻煩你,我想要一個提拉米蘇。”
“……”
有明鈺和林子凡這樣肯花錢的大客戶在,店員們那還能看得上那一個小小的提拉米蘇帶來的收益?圍在兩人旁邊的店員們沒有人應聲,也沒有人動。最後,一位實習的小女孩終於不情不願的去給來人拿了。
明鈺看不出來林子凡此時的表情,以及心裡活動,他隱藏的太嚴實了,但是她知道,她自己臉上此時的動容和驚訝之情,完全顯露無疑。
她的雙手很尷尬,放在林子凡的胳膊上,不知道該拿下,還是就這樣保持原位。
來人似乎淋了雨,短短的頭髮都被淋溼了個透,這讓明鈺想起了一個形象的詞語——落湯雞。
“何總?好久不見啊!”林子凡的嗓子在這樣的天氣裡更顯得十分沙啞,帶着濃重的磁性。
“林總,您叫錯了,拜您所賜,現在我已經不是何總了。”
何勁臣話音剛落,視線就膠着在明鈺的身上,久久不能移開。她抱着林子凡的手,讓他的眼睛很疼,彷彿是直視了太陽光線般刺眼。但今天明明是陰雨纔對。
三人間的氣氛很詭異,沒有人再出聲打破。
磨蹭了很久,久到明鈺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店員終於磨磨蹭蹭的把提拉米蘇拿出來了,但她並沒有遞給何勁臣的意思,而是示意他先掏錢。
何勁臣把手伸進衣服的內兜裡,緩緩的拿出了交叉在一起的幾張折角的紙幣,然後慢慢的分拆開來,最大的面值是個五十的,他拿了一張給了店員,卻惹來了一陣白眼。
明鈺真想開口說點什麼,看他這麼可憐的樣子,就想問問他現在過得怎麼樣,還有沒有錢,住在什麼地方,爸媽怎麼樣了——?她最近的擔心全都堵在了嗓子口,差一點如猛獸破籠而出。
但是在林子凡面前她一個字都不能開口。
爲了何勁臣,一定不能開口。
“明小姐。”
“嗯?”
“呵——真沒想到這麼巧啊,竟然讓我碰見了你。剛好呀,今天是你生日來着。本來我想着這是咱們結——哦,”他看看旁邊的林子凡,沒有說出結婚,那個完整的詞彙。生怕耽誤了對方的又一春似的。
“這個提拉米蘇是我的一點小心意,不過我看你也不需要了吧,那我就帶回去給我家的狗狗了。呃——你千萬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它——很愛吃這個,我也好久沒捨得給它買了呢。”
狗狗?是提拉!他還養着提拉!
沒捨得?天!他公司沒了,現在到底過的什麼日子?竟然連糕點都買不起的地步了嗎?他到底過的好不好,爲什麼會這麼狼狽?即便沒有公司何家爲何落魄成這種樣子?到底怎麼回事?她還能爲他做點什麼?他冷不冷?怎麼衣服穿得這麼薄啊?沒有人洗衣服的嗎?怎麼還沾着飯菜留下的痕跡?
她有這麼多這麼多的疑問,可惜卻一句也問不出口。
“哦,對了祝你生日快樂。”
他轉身爽快的就出去了,明鈺卻一直盯着他的身影。
他推了門口的一輛破的生鏽的自行車。
提拉在車子旁邊站着,它也看見了明鈺,吐着舌頭要衝進來,被何勁臣大聲的呵斥住了。
他拿着蛋糕在提拉的眼前晃了晃,提拉很饞,似乎立馬原諒了他。
他說——提拉,只有我們兩個了。
他和狗一起淋着雨走了,連傘——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