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急速旋轉的金環,葉曉龍突然想起了什麼:“那、那是!”
“是Ouroboros啊!”M先生衝他一笑。
“Ouro……boros嗎……”有了這個散發着熟悉味道的名字,記憶的閘門猛地在葉曉龍腦海中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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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一次夏天,葉曉龍、朱靈靈、張星虎三人跟隨M先生前往南極,說是去一個讓他們永生難忘的地方。此前葉曉龍怎麼也沒想到,在那片冰雪覆蓋的大地下,在萬年永凍層之中,還隱藏着如此驚人的秘密。當M先生唸誦完咒語,地面上一個入口轟然打開,同時一條通道隆了起來。那通道雕塑成一雙併攏捧起東西的手臂的樣子,一直插入地下,人站在手掌上,不用自己走,就會被裝置在表面的滾梯沿手臂送入地下。
與想象中不同,地下通道既不幽暗,也不陰冷潮溼,它的兩壁都是晶瑩剔透的萬年玄冰,淡藍色的光線從冰後投射進來,將一切映得莊嚴肅穆。通道很長,自動滾梯變換方向達數十次之多,纔到達底端一個酷似半圓形舞臺的平臺。步下臺階,前方是個小廳,正對臺階的牆壁上有四座水晶雕成的女神像,她們宛若敦煌壁畫中的飛天一般,懷抱樂器,展現着輕盈曼妙的舞姿,巧妙地用自己嬌美的身軀和纏繞在紗衣上的絲帶遮擋住了前方去路。
M先生走上前去,手作道指,在空中按震、坎、兌、離的方位揮舞幾下,四卦的圖形分別飛入四個女神像,四雙眼睛同時亮起金色的光,女神變換舞姿,讓出道路。
前方是開鑿在冰層之中的寬闊走廊,足可容納兩輛大型車輛並排通過。人踏足於地上,不用走,就會被緩緩向前運送;如果你想停下來,只要一閃念,不用再多想,運動就會停止。葉曉龍起先還只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但沒“走”多久,通道一轉彎,前方豁然開朗,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四周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看。他本能地一跳,擺出防守態勢,運動也停了下來,這時纔看清周圍的情況。那震撼的景象令他永生難忘。
通道的寬度並未被壓縮,但厚度僅有不到半米,沒有任何支撐物,完全懸浮於深淵之上,讓人感到岌岌可危。而且它是有冰構成的,兩側沒有任何保護,別說走,就算看看,也讓人有種隨時會滑落下去的心理壓力。而且道路的駭人還只是其一,道路上下左右四方的冰中,竟然嵌着大大小小無數生物!那些生物,保持着各種極爲自然的瞬間,有些還從平滑的冰層中突出出來,想是隨時要撲到過客身上一樣。雖然身着能自動保持恆溫的特製大衣,擁有常人無法比擬的優越體質,但當他們還是感到發自內心的一陣寒意。
“怎麼,害怕了嗎?”已經走上險峻冰路的M先生回頭看看還在門口探頭觀望的三人,招呼道:“過來,沒事的。這條路只是用魔法合金模仿了冰的外形,其實並不是由冰構成的,因此足夠堅固。不然,怎麼在冰的表層鋪設納米微機械,好讓人只要想想就能被自動運送到想去的方向呢?”
三人這才試探着走了上來,用手摸摸,這才發現道路兩側設置着看不見的屏障,根本掉不下去,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三個人趴在那比玻璃還透明的屏障上,辨認着凍結在冰中的生物,其中光是各種恐龍就遠遠超過專門研究化石的古生物學者的認識,着實令人大開眼界。而且那些生物的生命似乎並未消失,只是時間的腳步在它們面前暫時停住,一旦再次啓動,它們馬上就會活過來。看了一會,他們發覺,所有生物並不是無序地混雜在一起,而是按照門類有規律地劃分出區域,並設置好最佳姿勢擺放的!他們很快又發現,就算不認識某種生物也不要緊,每種生物下方都有一塊長40釐米、高20釐米左右的金屬牌,上面原本沒有任何文字,但經人一瞥之後,上面就浮現出黑色的楷書,標示出生物的名字。一時間,整個通道鴉雀無聲,只聽到幾個人因興奮而變得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這裡叫冰壁神宮,是遠古超文明時代遺留下的博物館兼圖書館,保存着自地球誕生以來的所有物種的資料,包括已經滅絕的和現在依然存在的。在某種意義上,它也算是跟諾亞方舟類似的存在吧!”M先生的語調相當平和,但在三人耳中,卻如同炸雷一般。“看到它們身邊的銘牌沒有,裡面存儲着有關它們的數字化信息,系統會自動找出你們的母語,然後用相應文字顯示出來,更詳細的信息則可通過你們的手機來讀取。”
“這簡直是生物學的寶庫啊!”朱靈靈由衷地讚歎道。
M先生一笑:“不僅僅是這樣啊!在這裡,各種有關歷史、地理、人文、科技……甚至法術的典籍也有大量收藏,說是人類文明的寶庫也未嘗不可。”
葉曉龍“咕嚕”吞了口口水,說出話來聲音依舊有些顫抖:“這……這麼說,已經滅絕了的生物還有機會復活了?”
“是的。”M先生點點頭,但又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就算復活了又有什麼用呢?失去了相應的環境,它們還能像過去一樣無憂無慮地在自然中生存嗎?難道你願意看到僅存的它們被關在籠子裡,由人類按時投放食物,成天被人觀賞,在都市的夾縫中苟延殘喘,還美其名曰‘保護’嗎?”
葉曉龍被一下被問住了。物種的消亡,原因往往是棲息地的喪失、必要食物的缺乏、生存條件的惡化,如果不解決這些問題,單單讓數目有限的個體復活有什麼意義呢?而在人類的觸角遍及世界各個角落的今天,就連尚存在的動物還無法獲得足夠的生活空間,又怎麼保證給已經消失的物種創造出已經不復存在的環境呢?看到葉曉龍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和傷感,M先生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要總到了業已失去時纔想起珍惜,保護好尚未從身邊完全溜走的就已經夠傷腦筋的了。”說完,他轉身繼續前進:“走吧,前面的路還長着呢!”
幾個人繼續前進。張星虎剛纔一直沒有做聲,現在走起路來還有些魂不守舍,他在不久前剛在偶然機遇下到一個由動物獲得統治權的平行世界轉了一遭(這個離奇的故事有機會一定要記述一下,不過內容有些有悖常理,不知道張星虎一張拙嘴能否講得清楚),聽到M先生的話又觸景生情了。葉曉龍和朱靈靈則邊走邊用手機瀏覽這些生物的相關信息。通過記錄在金屬銘牌上的文字、圖像、聲音、影像,一個個消失已久的生物在他們腦海中再度鮮活起來。
當走過凍結着不同年齡、膚色的人類的冰壁後,他們抵達了藏書庫。藏書庫共有七座,一個個都是足以容納數萬甚至更多人的廣闊空間,裡面豎立着一排排直通天花板,既做書架也做支柱的高大牆壁,上面整整齊齊碼放着數目無法估量的各式書籍,從竹木簡、泥板、羊皮書、紙草卷,到紙張手抄、印刷的書籍,不一而足,真不愧是書的海洋。而閱覽室的地上、每扇通往藏書庫的門上、每個書架的側面,都雕刻着相同的圖案——一條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這是Ouroboros,西方相當有名的神秘符號。”M先生解釋說,“就像我們的太極一樣,首尾相銜、雌雄同體的Ouroboros代表着自然界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的現象,象徵一切、完美、輪迴和陰陽。時間對於它來說是靜止的,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影響到它。創建冰壁神宮的人,希望這座儲藏着無法估量的寶貴財富的冰之宮殿能得到永恆,所以選擇了Ouroboros作爲這裡的象徵和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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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想起來了,怪不得葉曉龍覺得這圖形無比熟悉,原來是這麼有名!可現在靈蛇槍化做這符號,又有怎樣的意義?難道只是象徵無法阻擋的強大力量嗎?
就在葉曉龍回憶往事的時候,耀眼的金色已經佔據了周圍一切能佔據的空間,旁人或許會讚歎它的絢爛與華麗,而對於那個自命不凡的變態人來說,這就是死神的顏色。都沒看清首尾相銜化作金環的靈蛇槍的來勢,他身體左側腰部和肋部的位置就被掏出一個大洞,洞的邊緣被金色渲染,那顏色深深滲透入肌體。就這樣,他還得慶幸,要不是環的去勢稍微偏了一點,他早已被上下切成兩段了。
“這算什麼!我還沒有輸!”變態人強忍疼痛,惡狠狠地瞪着何斌。籠罩在組織上的金色逐漸消散,他的傷口周圍開始滋長出肉芽,損傷的迅速進行修補和再生。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逃走,只想撐過最困難的時刻,然後扭轉局勢幹掉可怕的對手,即便消耗大量能量也在所不惜。而事實上,何斌也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完全是強弩之末了。自從接住飛回的靈蛇槍後,他就用槍拄着地面不斷調息,連再舉起槍刺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已經夠出色了,就讓我替他發出最後一擊吧!”葉曉龍打開手機,撥了999。
“我看不必了。”觀戰的M先生雙臂抱於胸前,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
正說着,從變態人傷口生出的肉芽突然結冰一般,驟然停止晃動,接着,它們紛紛褪成灰色,然後化成齏粉散落下來。“怎麼回事?!”變態人大驚失色,他不能理解,爲什麼自己的呈現出崩潰的徵兆。
“你的再生機能已經被完全破壞了。”M先生一指變態人,“在古人眼中,蛇能通過蛻皮擁有永恆的生命,象徵青春和不朽;但也別忘了,它同時還是最致命的殺手,能通過毒牙在瞬間奪走生命啊!”
變態人得到這答案後,不再抗爭,只是閉上眼睛,淒涼地哼笑幾聲,然後睜開眼睛說道:“真是可怕的……對手啊……”說着,他的整個身體都變得烏黑,然後轟然倒塌,只留下一堆黑色殘渣。
“我……贏了嗎?”何斌揉揉眼睛,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擊敗了S級變態人。
M先生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祝賀你,也許是你該告別‘新人’這個稱謂的時候了!”
“幹得太棒了!沒想到你能獨自對付他,還這麼出色……”葉曉龍也跑來祝賀一番,雖然很多言辭都很誇張,但表達的感情卻很真摯。何斌一直成長在師兄師姐的陰影下,葉曉龍等人比他年長得多,而蘭德爾雖然和他年齡差不多,各項能力卻要強上一大截,所以他總有種被甩在最後的自卑。即便嘴上有時不承認,他每戰必盡全力,暗暗發誓要通過加倍努力來縮小差距。M先生深知他的脾氣,所以讓葉曉龍一同觀戰,沒想到何斌真不負所望,獲得寶貴的成長。
此時,原本繁華熱鬧的美食街已經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建築物的碎片,擺脫了精神控制的人們都倒在地上,陷入近似昏睡的狀態。沒有人施加命令的鐘馗雖然已經站了起來,但只是面無表情地呆呆佇立着,他的主人則面色死灰,側臥在地上。
M先生隨手揮了一道送神符推過去,那符化作一道光圈,環繞鍾馗落到地上。通往異空間的門再次開啓,鍾馗緩緩閉上眼睛,壯碩的身軀緩緩沉入圈中的另一個世界。當他的身形完全消失時,地面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只有那塊玉牌靜靜躺在地上。遠方,GAT的警笛已經響起,他們的大部隊姍姍來遲,但總算來了,起碼善後工作不用操心了。
“現在只剩一個問題了,他怎麼辦?”M先生指指那個昏迷不醒的年輕人,問何斌。
“啊?爲什麼問我?”
“因爲是你贏得了勝利啊!這次聽你的。”M先生狡黠地一笑。
“這……”已經解除了變身的何斌撓撓頭。這很難辦,變態人的神經毒素已經深深侵入年輕人體內,如果把他扔在這裡,就算是GAT的醫生,也不一定能治好;能依靠的,只有HELL所掌握的超科學力量。可是如果把他帶走……
“可是如果把他帶走,我們就和GAT扯上了關係,從此就不能繼續隱藏在黑暗的保護中了。你還要把他帶走嗎?”M先生替何斌說道,語氣很耐人尋味,似乎有種挑逗的意味。
何斌想了想,問:“不繼續隱藏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好吧!”M先生又笑了笑,“也許我也該去見見GAT的那些頭頭腦腦,看看他們究竟在想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