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言進了屋子,看見了躺在牀上的程安青甚至似乎很清醒,便微微一笑道:“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太倒黴,還是太幸運。昨天差點患上了瘟疫,但終究沒有得病,今天正中一矢,卻恰巧在右邊,終究沒有大礙。你倒總是死裡逃生呢。”
程安青不由得苦笑道:“恐怕這種死裡逃生若是再多來幾次,我可就承受不住了。”
“這樣的事碰到兩次已經實屬不易了,我看不會有更多的來了。”薛妙言忍俊不禁道,一邊將一盆水放在了一邊,浸溼了一塊葛布,絞了起來,來到了程安青的身邊,給她輕輕地擦拭着臉頰。
程安青的胸口、脖子和衣襟上全部都沾滿了自己的血漬,血腥味十分沖鼻,連程安青自己都聞得到。失了那麼多血都沒死,還真的是死裡逃生了呢。
程安青也不知道是否該慶幸自己沒死。因爲好像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時間之中,她似乎又回到了現代,說不定,若是自己真的死了,就真的可以穿越回現代了?
程安青搖了搖頭,很快便否定掉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在現代,她十分清楚地被歹徒一槍射中了心臟,根本沒有生還的機率了。若是在這裡死了,那自己還能去哪兒呢,大概也就灰飛煙滅了吧。
薛妙言耐心地將程安青擦洗了乾淨,爲她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褻衣,將她的長髮放了下來,葉青的容貌便漸漸顯現出來了。
薛妙言看着逐漸清晰起來的葉青的臉龐,心中愈發震驚。原來和他們相伴了這麼多日的假小子,容貌遠不是清秀所可以描繪的。
她裝扮起男子來,即使貼着小鬍子和令人兇相畢露的刀疤,照樣可以讓人覺得她清秀調皮,的確像個混江湖的小子。但是此時的葉青,烏髮散在錦席之上,襯得她原本就蒼白的臉龐更加如雪似玉,更有病態嬌弱之美。
即使病懨懨的沒什麼力氣,但程安青眼睛中卻有着一絲絕不會消失的光彩,十分動人。不是款款柔情的眼波,也不是巧笑倩兮的乖巧,而是一種奇特的光芒,有不懼,有倔強,好像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就可以影響到他人。
原本男子裝扮的程安青,這樣的眼睛使她更加英氣逼人。現在恢復了女子相貌的程安青,這雙眼睛只讓她更加美得動人心魄,令人憐惜。
這全身上下,除了思想和靈魂,也只有這雙眼睛中光明的神采,是屬於程安青的了。
看葉青人品風流,薛妙言自知自己也是有幾分姿色的,但站在此時的葉青面前,竟有些自慚形穢。也無怪慕容子騫對她那麼執着,一心一意只有她一個人。
“好了。”薛妙言替程安青將身上的血漬都清洗了乾淨,爲她輕輕地蓋上了被子。她此刻變得又如程安青初見她時那樣的溫柔可人了,而不似現在有一些些刁蠻任性,還肆無忌憚。
“你怎麼又突然轉了性了?”程安青笑道,此時她除了覺得鎖骨胸前一片酥麻,並且有些虛弱之外,已經並沒有其他的不適了,早已忍不住與人調笑了起來,緩解一下他人爲自己擔憂的心情。“不取笑
我了?”
“你倒喜歡我取笑你?”薛妙言忍不住笑道,她只是在剎那間被葉青的美麗所震撼到了,一時說不出話來,不過一聽葉青這麼說話,就知道她所認識的那個程安青依然還在,不由得也自在多了。不過薛妙言這性子,肯定不會說出自己是爲什麼突然沉默了一小會兒的,她知道如果自己說出來,肯定會被程安青吐槽的。
“你爲我做了不少,取笑我兩句也是你應得的。”程安青調侃道,但是對薛妙言的謝意卻是發自內心的。
“得了吧。”薛妙言並不在意,因爲跟在神醫哥哥薛箴的身邊,她也經常做這種事,也常常收到感激感謝,已經習以爲常了。對陌生人況且如此,又何況對救了自己哥哥一命,又相處了不少時間,快算是朋友了的程安青呢。薛妙言將葛布扔在了水盆裡,然後道,“我也沒時間來取笑你了,我得趕快出去,因爲還有人排着隊想看望你呢,我若是再呆上片刻,讓人家等得心焦,那我也不好意思啊。”
程安青知道薛妙言指的是誰。
程安青心中有些焦慮。她本以爲對手的目標會是慕容子騫,沒想到竟是自己。那一矢,毫無疑問是衝着自己來的,是要置自己於死地。將目標設定爲葉青,到底是因爲什麼?是爲因爲知道葉青對慕容子騫很重要,還是因爲別的原因?
可笑自己之前還想着要爲慕容子騫擋下這招呢。
不知爲何,她覺得如果見到慕容子騫的話一定會很尷尬。自己不僅沒有幫上忙,反而受了重傷,給他添麻煩。更何況,慕容子騫現在有足夠多的事情要擔心了,她也不想慕容子騫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再多生出一份憂慮,所以她一點也不想見慕容子騫。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薛妙言見程安青沒答話,便說道,“看來你的心早已經飛到王爺那兒去了啊。你也別急,我這就叫他進來。”
程安青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阻止薛妙言。
薛妙言走出了房間,慕容子騫立刻站了起來走向了她,臉上是一副詢問的神情。
“你可以進去看她了。”薛妙言也不敢賣什麼關子,直接說道,“但不要說太久,她需要休息。”
慕容子騫也沒回答薛妙言,便與她擦肩而過,走向了屋子。
程安青看見慕容子騫的身影出現,拿被子矇住頭的慾望立刻又涌上了心頭,不過她還是故作鎮定,看着慕容子騫來到了自己的窗前,然後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她的目光隨着慕容子騫的身影移動,只覺得他的氣勢沒有往常那麼強烈了,有些垂頭喪氣的。程安青默默地看着慕容子騫輕輕地握住了她的一隻手,好似心靈相通的,雖然慕容子騫什麼都還沒說,程安青卻感受到了他內心的一聲輕嘆。
他的手覆住了程安青的手,寬厚,卻如此冰冷。
慕容子騫從始至終,都沒看自己一眼。
他的眼簾低垂着,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片陰影,似乎在看她的手,又似乎什麼都沒看,只是魂不守舍。他修長的眉微
皺,顧慮重重的樣子,讓程安青心中一痛。
也許他是在爲冀州的情況而困擾吧。
程安青忍不住將自己的手輕輕地從慕容子騫的手掌之中抽離,伸向了慕容子騫的臉龐。幸好慕容子騫坐得離自己夠近,程安青的手將將可以觸及到慕容子騫的臉龐。
她輕柔地撫過這張輪廓分明的臉,輕嘆了一聲道:“你在擔心冀州的事麼?”
慕容子騫擡手覆住了程安青的手,然後看向了她,輕柔地說道:“不,我在擔心你。”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如黑夜中的星辰般明亮,而他的凝視也深情得令人窒息。
程安青突然發覺,慕容子騫看着自己的時候,總帶着這樣的一種深情,掩藏在最深處,而自己總是難以發覺。但此時此刻,這種深情竟然漸漸溢了出來,難以再承裝在他的眼底了,程安青才明白,原來他眼底有種深不可測的情緒,其實就是對自己的深情。
就在這一望之間,似乎很多說不明道不清的感情都清晰了起來,程安青便明白了慕容子騫對自己的感情,不會比自己對他的淺,只會比她的更深。
“我這不是好好的麼。”程安青定了定神道,“沒死,也沒缺胳膊少腿的,有什麼好擔心呢。”
“擔心你腦袋裡少根筋。”慕容子騫還嘴說道,見葉青還能貧嘴,大概是無礙了,但見她臉色蒼白,說話聲音微弱,還十分虛弱,心中既是憐惜又是難過。若不是見葉青傷重無法挪動,他真想將葉青擁在自己的懷裡一整夜都不放開,好好平復一下自己心裡的恐懼與波動。“你傻麼,明知道我不可能受這下三濫招式的傷,還要擋過來,真是多此一舉。”
果然,慕容子騫並不知道這一矢其實並不是衝他而來的,但他還以爲葉青是爲了救他才受傷的。
“我、我當時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啊!”程安青愣了愣,知道此時並不是一個說明真相的好時機,便順着慕容子騫的想法接話道。因爲底氣有些不足,忍不住說話大聲了點,感覺鎖骨隱隱作痛,便又閉嘴了。她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八成是不能和慕容子騫鬥嘴了。
“我明白。”慕容子騫見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情,連忙輕輕按住了葉青的手臂,但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微笑,輕輕道,“真是個瘋女人。你知道嗎,我就是特別喜歡你身上的這股瘋勁。”
程安青有點愕然。這是慕容子騫第一次承認他喜歡自己嗎?很久以前,自己初入王府的時候在青鸞閣的溫泉中被慕容子騫調戲,他也曾說過自己就像個瘋女人,不過那時所說的意義可和現在大不相同了。
“不愧是王爺,喜歡別人也要選個與衆不同的理由。”程安青忍不住吐槽道,“您怎麼不說喜歡我的沉魚落雁之貌,或者是颯爽可愛的個性呢。”
“你在我的眼裡,只能算是中上之姿,比你貌美的女人多得是,我自是不會因爲你的容貌而看上你。”慕容子騫笑道,剛進來時的垂頭喪氣倒漸漸消失了,“而你的所有個性,都可以簡而歸之爲一個‘瘋’字,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