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三起三落之——與君計一
因爲趙又欣的離去,這個新春過得很晦澀,就像京都的陰鬱天氣一樣,壓抑的很。
趙又欣是以貴妃的品級下的葬,下葬那天,天氣乍然晴朗,彷彿一夜之間入了春,聽說趙家人當天哭得死去活來。
回朝後沒幾天,趙家幾個年輕的男丁便得到了提升,是因爲他覺得對不起趙又欣,還是可憐趙家人,沒人猜得到。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命比權賤,情比利薄。
滿以爲趙又欣的離去會讓宮裡宮外靜上那麼幾天,可非但沒有,反而鬧得更兇。
東宮已立,可後位仍然空懸,正所謂“成家立業”,自然是要先成家,後才立業,皇帝也是一樣,只不過普通人成家只有父母之命,而皇帝卻似乎是全天下人都能管他。
就看那些鬍鬚託了老長的三朝元老、士族大夫們,跪在崇德殿外哭哭啼啼的死諫活諫,看上去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還真像那麼回事,誰又知道這些人私下裡又有何等的利益勾當?每每想到此,尉遲南便怒氣上竄,他是天子,不但要受制於這麼多祖宗規矩、家法國法,現在連臣子的氣都要他來受。
很好,他們越是想讓他立後,他還就偏不立,誰想死諫,他也不攔,殿外的石階多的是,不怕找不到地方撞。
人都是有脾氣的,千萬不要把他的逆反心裡激出來,否則不但事情做不好,自己還淋一身溼,這個道理,老油子們當然明白,所以見勢不對,立即改換策略,既然大風大浪衝不跨堤岸,那就來個水滴石穿,讓他煩不勝煩。
所以說,做皇帝並沒那麼容易。
冰融的時分,已是陽春三月,天還冷的很,後宮山上的雪剛剛化盡,雪水順着漢白玉砌築的溝渠一路流進渭水河,這條河自西向東,源頭爲內庭以西的數個泉眼,泉水乾淨、常溫,據說這就裡便是龍氣所在,也是魏宮選址此地的原因之一。
某個陽光燦爛的清晨,樺樹枝頭正星星點點的滴着晨露,自東往西,沿着渭水河岸的青條石道上,一輛宮駕緩緩往西而行,宮駕上插着金枝,這代表裡面坐得的是個女人,而且是個要侍駕君前的女人。
多少天后,這個身份神秘的女人便讓後宮裡的女人們大爲吃驚,她應該被載入史冊,因爲她實在特殊。
特殊的妖嬈,也特殊的不爲世俗所容。
這女子名叫夕雅,東南邊塞的盤若族人,十年前盤若族發生內鬥,分化成東西兩派,西派歸順魏國,向尉遲氏稱臣納貢。
這夕雅便是盤若族獻給魏帝的美女,也就是這個妖嬈的美女攪得宮裡亂七八糟,一時間,竟讓人忘了昭陽宮還是空懸的,不難不讓人懷疑這女子來得還真蹊蹺。
第一次見面,這夕雅美人便給這些正經八百、雍容華貴的后妃們來了個下馬威,憑什麼?當然是憑男人的寵愛。
個個后妃的臉上都是帶着不屑的,這種只有臉沒有腦的草包美人,怕也就能風光那麼幾天,別看她現在橫的很,有她哭的時候。
“娘娘——”龐朵抱着藥盅進門,眼角上帶着幾絲鬱色。
“怎麼了?”莫蓉正給女兒撫背,小傢伙這些日子脾胃不大好,還時常咳嗽,因爲太小,御醫不敢用藥,只開了些去火的湯水。
“讓御膳房熬的湯全被人給拿去了。”
莫蓉靜默半下,“什麼人拿去的?”
“除了那位夕雅美人還能有誰。”這宮裡就她最不懂規矩,將藥盅放到桌上,“說是在家鄉吃慣了紅參,就把給小公主的拿去了,御膳房又去內務上重新領過,還要一個時辰才能熬好。”
莫蓉將女兒抱進懷裡,小傢伙咳得不舒服,水靈靈的眼睛裡閃着幾絲哭意,但因爲母親沒有看她,所以一直保持着這種狀態,沒有哭出聲。
“一會兒讓搖秀去御膳房拿就行,你再去請李太醫來一趟,就說君兒的咳嗽變重了。”
“是。”
自從這個叫夕雅的女人入宮後,尉遲南連她這裡都少來了,她並不怎麼相信自律了這麼多年的人突然一下子就會變得如此放蕩,據說他每晚都會召那個夕雅侍寢,真可謂夜夜笙歌,毫不顧忌別人怎麼說,連朝臣們都知道了他這些荒唐事,如今朝廷上除了對他遲遲不立後有意見外,也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頗有微詞。
李太醫與李琛的關係匪淺,她傳他來的目的,多半也是想讓他知道女兒病了,想他過來一趟,可李太醫是來過了幾次,他卻連面都沒露,可見真是被那位穿着奇裝異服的夕雅美人給勾去了魂魄。
一直咳到半夜,小傢伙才偎在母親的懷裡漸漸睡去。
而這個時候,他到是來了,精神奕奕的,從身後將母女倆抱了個滿懷,並在女兒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小傢伙被父親的胡茬刺的伸手撓了撓,看上去很不自在。
“睡着了?”
“剛睡着。”莫蓉輕輕地將女兒放到小牀上。
回頭時,他剛彎身坐下。
在他的注視下,莫蓉從牀頭的櫃子裡取出一隻錦盒,打開,裡面是一封信,封皮上以火漆封印着,火漆已壞,可見信已經被打開過,封皮上沒有署名,空無一字。
莫蓉伸手將信遞給他,這就是她想他來崇華苑的最大原因,這封信是莫函送來的,這還是兄長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給她來信。
信裡的內容是不想讓尉遲南知道的,但又非讓他知道不可,不能以下臣的名義奏稟,只能依靠這種外戚的關係來旁敲側擊,因爲信中涉及到的人物不是旁人,而是尉遲皇族,作爲外臣,這種奏稟只能點到爲止。
莫函的信中所涉及到人是被先帝當年逐出京都的二王尉遲修,因爲當年參與爭位的緣故,一直被幽禁在東北牧場,據莫函的信中所說,這位二爺最近跟東北的齊國人來往密切……
尉遲南看了半天,也沉默了半天。
這時牀上的小傢伙再次咳了兩聲,隨即嗯嗯啊啊地動了幾下,莫蓉起身去看女兒。
小傢伙見母親來了,不免伸手想要抱。
莫蓉抱起女兒,細細地輕撫她的背,小傢伙則趴在母親的肩上一副瀅瀅欲哭的模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父親,任誰見了都要心疼。
尉遲南放下信,對女兒伸手,小傢伙便張着小胳膊投入了父親的懷裡,“怎麼太醫看了這麼久還沒好?”親骨肉受罪,做父親的當然心疼。
“太醫說君兒還太小,不敢下藥。”瞅着他的眉頭,這下到又關心起了女兒,之前可是連着十天半個月都不理不睬的。
“那就這麼任由她病着?胡來!”
龐朵正好送參茶來,聽皇上這麼說,不免大着膽子插了一句,“小公主本來是見好了,可這兩天太醫開得湯藥,吃得不及時,就又加重了。”
尉遲南看着莫蓉,這吃得不及時,當然是有她的責任。
莫蓉在心裡暗歎,她當然不會向他告這種狀,說什麼?說那位尤物美人喝了君兒的藥湯?然後呢?讓她吐出來?“泰康這些日子也不大舒服,我想這幾天把他接過來,正好跟君兒一起照料。”轉開話題,她沒忘記趙又欣的臨終託付,而且泰康那孩子也招人疼。
“你的身子不好,君兒一個就夠忙的了,衛羅昨天跟我說過這事,就讓泰康先在芳碧苑住段日子。”
衛羅要照顧泰康?這又是打得什麼算盤?
“那也好……”既然他已經決定,她還能說什麼?
門外,李琛正立在一旁候着,一名小宮人匆匆跨進院內,在李琛的耳邊附語幾句,李琛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揮手讓小宮人退下,自己則擡腳跨進了門內,但沒有開口說話,就那麼站着。
莫蓉看一眼跨進殿內的李琛,心知是有人找他。
“陛下——”從他的懷裡接過女兒,並示意一下門口的李琛。
小傢伙還沒在父親的懷裡賴夠,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父親,莫蓉也看着他。在這母女倆的注視下,尉遲南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我——明晚過來。”伸手捏捏女兒的臉頰,得到了女兒跳躍式的喜悅。
這個女兒就是得他的心。
出了崇華苑,尉遲南匆匆南行,“三爺到了?”
“剛到,從西門進得宮,已經到了榮德殿的內殿。”李琛緊隨着他的步伐。
“好,一會兒你讓宮駕停到宜春閣外。”宜春閣便是那位夕雅美人的住所。
“幾時離開?”
離開?尉遲南笑笑,有聽說過進了溫柔鄉還能離開的嗎?他現在可是對那個異族美人迷戀的很,當然不能輕易離開,“早朝的時候再回榮德殿。”做戲要做全套。
李琛點頭應聲。
“對了,你告訴李太醫,君兒跟泰康的病要好好診治。”這一對兒女最近都瘦了不少,尤其小女兒,還不會說話,可憐的很。
“是。”
“另外——東山行宮那邊這幾天多派幾個內衛過去。”
李琛看了他一眼後,才點頭應聲,因爲不知道這個時候爲什麼要往東山行宮派內衛。
果然,皇上的心事還是沒幾個人能完全猜得出來。
別人給他設圈套,沒道理不許他玩,要玩就玩點大的,順便洗雪這之前所受的氣,他尉遲南打出生以來,可就不是個受氣的主,給他三分色,他必定要還人十分“禮”,不急,慢慢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懶得很,晉江又抽的很,我的電腦也不聽話的很,所以很少回留言,抱歉抱歉啦。
說真的,每次回留言,我就抓不住自己的性格。
老師愛裝嫩,裝得自己也覺得鬱悶,可是隻有裝嫩的時候纔會覺得氣氛好。
哦,我是瘋子~大家看文就好,別理我。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