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函到了光祿勳倪威的手下,倪威這些人幾乎可以說就是尉遲南的智囊,倪威已年過六旬,自尉遲南在軍中效力時便一直跟隨他,後入東宮,登大寶,也都一直追隨左右,尉遲南對他的信任非比尋常,莫函能到他的手下,可見在尉遲南的心裡他的地位如何。
莫家的兄弟姐妹到京半個月後,尉遲南在昭華宮賜宴,他曾在莫家住過幾天,也見了不少莫家子弟,不得不說,想在這莫家挑出幾個能做事的人,到真是不難。他這次讓莫函招他們進京,也有這個意思,莫家子弟除了莫蓉那房的三兄弟,都不曾任官職,他的意思是趁這次聚集,也許可以讓莫家多些人出來做事。
酒宴之上,尉遲南的言談之中多少釋放了些這個意思,然而得到的迴應卻不能令他滿意,這家人入仕的企圖仍舊跟五年前差不多。
“陛下,是不是喝多了?”莫蓉遞上來一杯解酒茶。
“你父親他們沒有過來。”接過茶碗,話音中不是疑問,似乎只是敘述事實。
“路途遙遠,老人家的身子怕撐不住,再說祖父這兩年也是病臥榻上,家裡總歸是要留人照看。”
“不止如此吧?朕看老爺子這是不想讓子孫太多入仕途。”
莫蓉淺笑,“天下有才能的志士多的是,也不缺這幾個,再說您看他們,都是閒雲野鶴慣了,真入了仕途,恐怕比平奴、漢陽還會惹麻煩。”伸手在他的太陽穴上輕揉。
“心態——朕覺得你們莫家似乎總是留着一條後路。”
莫蓉的手微頓,“也許吧,祖父本就不喜歡官場,這種想法,多多少少也影響了後輩。不過——不是還有大哥,平奴他們嘛。”
尉遲南伸手握住她的手,嘆息,“對了,我聽說你最近跟太妃之間好像有些不愉快?”
莫蓉低眼,“是,臣妾太愚笨,惹太妃不高興了。”
“不是你太愚笨,是他們王家太急功近利,以後,要是不想過去,就別過去了,省得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是。”雖然這麼答應,可又怎麼能不去呢?莫家在外面再風雲,她也依然要遵守宮裡的規矩。
皇帝賜宴沒幾日後,莫家兄妹便紛紛辭回東省,沒有人留任官職,到是得了不少賞賜。只有莫函的髮妻,以及一雙兒女留在了京城。
這一日,漢陽、平奴兄弟倆約了以前在御林軍的幾位同僚,打算聚上一聚,就在京城那間有名的“水底棋”酒樓。
二層靠東的一間廂房裡,四五位軍官早就到了,兄弟倆一露面,衆人便上來寒暄。
御林軍中的軍官多半是世家出身的子弟,正所謂強強聯合,結交同等身份的人越多,纔會拉來更多的關係、人脈,這個道理亙古不變。
本來莫家兄弟在御林軍中並沒多少人脈,因爲沒人看得起他們,要家世沒家世,姐姐當年也不過就是個九嬪之外的小婕妤,沒什麼勢力,然而隨着莫蓉的受寵,莫函在東省的功績,這兄弟倆才日益在軍中受到更多人的推崇。加之二人自己又爭氣,於是在軍官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如今莫平奴手握虎符,西北兵權在握,莫漢陽也是將軍頭銜加身,兄弟倆早已今非昔比,走到哪兒,都是受人追捧,不過與這些昔日的同僚在一起,二人身上到也沒表現出多少傲氣。
幾壇酒喝下來,正聊得熱鬧,就聽樓下吵吵嚷嚷——這酒樓本就是魚龍混雜,吵架、打架的屢見不鮮,衆人也沒在意,繼續喝他們的酒,聊他們的天,可沒過多會兒,店傢伙計就進來跟在場的人道歉,說是有人要包二樓的場子,問他們是否可以換到樓下,或者三樓。
衆人也喝了點酒,又都是軍旅之人,雖不是屬螃蟹的橫着走,但讓他們改道,也沒那麼容易。
“跟他們講,老子們今天就在這兒!有種他就進來趕人!”其中一名軍官拍一下桌子,把店夥計嚇得一哆嗦。
其餘人也沒有挪屁股的**,都不是善茬,又都是世家子弟,誰怕誰啊!
店夥計一出去,衆人又繼續喝。
沒想到還真有人敢進來趕人。
“嘿,這年頭還真他奶奶的有沒長眼睛的。”一名陸姓軍官指着那來趕人的打手模樣的人,“你看清了,這屋裡坐得都是什麼人,哪一個你能趕出去的!”
店夥計則跟在其中兩邊討好,可兩邊都沒討好,被那打手模樣的人一拳揮到了地上。
他這一動手,在場的人可就都安靜了下來。包括莫家兩兄弟,以及另外五個軍官。
那陸姓軍官被人當場薄了面子,臉上當然掛不住,長腳一伸,就把那打人的人給踹了出去。順着樓梯,骨碌碌就滾到了樓下。
這下子,事情就大了,十幾名打手模樣的大漢堵在了房門口。
屋裡的七個人也都站了起來,莫漢陽心裡嘀咕了一下,心想沒必要爲了這麼點事鬧起來,於是跨步到門前,想說幾句迴旋的話,“各位,有話好好說。”
“是他們嗎?”打手人中有人指着屋內問了一聲,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後,一揮手,就給了莫漢陽一拳,正打在臉上——
他奶奶的,打匈人時,都沒吃過這個虧,莫漢陽的怒氣“嗖”一聲躥到了頭髮絲上,擡腿就把打他的人踹倒,然後——
衆人打做了一團,那叫一個亂!
雖然是十幾個大漢,可別忘了屋裡這七人也不是吃素長大的,三拳兩腳,十幾個人就被收拾在地上哀哼,最倒黴的就屬打莫漢陽的那個,因爲莫漢陽誰也不打,就盯着他打,差一口氣可就要下地找閻王爺喝茶去了。
“怎麼了?都是怎麼了?”屋外傳來幾聲呼喝,又來了一幫子人。
莫平奴等幾人從屋裡出來,正撞見一幫子錦衣華服的人,爲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旁邊也都是些官紳模樣的年輕人,其中就有陳遲。
陳遲當然認識莫家兄弟,一見他們,趕忙出來打圓場,“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誤會,誤會!”
“什麼就誤會了?他們誰啊?”爲首的那個年輕人打量着面前七個便服打扮的年輕人。
陳遲笑,向莫氏兄弟介紹身旁這位年輕人,“這位是王宗正王大人的公子。”王宗正是王太妃的哥哥,也就是玉兒的舅舅,論起來,莫平奴還得跟這個王公子叫一聲表哥,所以陳遲才說是一家人。
“這位就是徵北大將,莫將軍!”陳遲指着莫平奴。
在場的人都“哦”了一聲,想不到莫平奴這麼年輕。
莫平奴一聽說這是王家的子弟,心想算了,怎麼說還有妻子那邊的面子,事情不好鬧得太僵,換地方就換地方吧,“行,咱們到樓上。”對身後幾人說了一句。
陳遲暗中摸汗,還好,這莫少將軍還能留得住脾氣。
莫平奴這邊到是好了,可姓王的那邊又來事了,他一見莫平奴服了軟,反倒硬起來了,陳遲趕緊勸說,“王公子,都是親戚,差不多就成了。”
“成什麼?他有什麼好橫的?要不是我們王家,他們莫家還在東省挖泥巴呢,沒有我姑姑,她姐姐能當貴妃?沒有玉兒表妹下嫁,他莫平奴能當上將軍?”
陳遲看着莫平奴的腳步越來越慢,額頭的汗也越來越多,覷一眼這王公子,心想你小子的嘴是他奶奶的夠賤的,非要捱打一頓才能開心是不?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莫平奴頓住腳,回身。
那王公子先是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家丁,確定了自己夠安全後,纔再說話,“你們——莫家就是靠我們王家纔有的今天!”雖說還是嘴硬,但還是有那麼點磕巴。
莫平奴一步步走到這王公子的面前,他身邊的家丁卻一步步後退,陳遲見狀趕緊攔住了莫平奴,低聲道:“少將軍,看在陳遲的面子上,這事就不要鬧大了。”
莫平奴俯身靠近那位王公子的臉,“聽着,別再讓我聽到‘王家’這兩個字!”揮起一拳,正打在木欄杆上,只聽木欄杆“吱呀吱呀——”“碰——”三丈長的木欄杆掉落底樓。
那王公子一凜。
莫平奴擡身,衝陳遲說一句,“今天我是給陳大人面子,以後最好別再讓我碰到你!”
七人在衆目睽睽之下,上了三樓,只留下那個沒“橫”成的王公子……
當晚,莫平奴回到府裡,玉兒給他包紮手上的傷口——揮木欄杆所致,“你跟他計較什麼,一個遊手好閒的敗家子而已。”
“那小子說話太躥火,真想狠狠揍他一頓。”莫平奴的氣還沒消盡,不過看看妻子,氣又消了大半,“我要是真揍了他,你不會跟我生氣吧?”
玉兒覷他一眼,“我生什麼氣?又不是揍我,反正我現在也很少去宮裡,用不着聽母妃絮叨。”
莫平奴笑笑,趁機摸摸妻子的小腹……
“哎?對了,你不是說西北軍裡,王家老有小動作嘛,這次回去,乾脆把他們都轟走算了,省得留在身邊礙事。”
“都轟走了,我也不好跟陛下交待啊。”
“要不你把漢陽也調過去,他比你心細,省得那些人玩小把戲,你不在意。”
“大哥跟我說過,說想讓漢陽留在東北軍,你放心,我不會做那些姑息養奸的事,要是真不行,肯定一腳把他們踹回來。”
玉兒嘆息,“是這樣就好了。”繫好繃帶,看着丈夫,伸手板正他的臉正對自己,“你可記好了,我啊,現在就剩你了。”
莫平奴笑得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