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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太陽的光線千絲萬縷的灑下來,照『射』在大地上,雪在融化之前將陽光反『射』迴天空,讓這世間變得越發光明起來。雪後晴空置身原野,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景『色』總是會成爲詩人們詠歎的對象。
晴空碧藍如洗,大地白茫茫一片。
藍天,白雪,凜冽寒風……還有那面烈紅『色』的大旗。?? 將明776
空氣清冷的讓人呼吸都覺着痛快,每一次在身體裡循環都會讓人覺着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透徹。這是一片平坦的原野,站在堡寨上往四下裡看去,視線可及之處看不到一點起伏,沒有山石,沒有高坡,甚至沒有一棵樹。
站在殘破的土牆上,能一眼看出去很遠很遠。
所以,當地平線上出現一條黑線的時候,堡寨裡的燕雲軍士兵們每個人的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來,他們攥緊了手裡的武器,或是橫刀,或是長矛,或是硬弓。有人忍不住深深的呼吸着,從鼻孔裡涌出來一團白『色』的熱氣。
那不是生機,而是決死之意。
這個堡寨可能是某個富戶建造的,也可能是大隋末年天下始『亂』的時候朝廷興建的。當初面對天下層出不窮的叛『亂』,大隋朝廷裡那些貴人們想出來一個扯淡之極的辦法,他們自己卻以爲聰明之極,美其名曰……堅壁清野。
當時天下叛『亂』愈演愈烈,朝廷裡那些貴人們沒有想着如何安撫百姓平定叛『亂』,而是想到了一個在他們看來非常有道理的辦法。他們認爲,天下之『亂』,『亂』於百姓。那些叛賊燒殺搶掠,燒的殺的搶的都是百姓的東西,所以,是百姓們爲叛賊提供了糧草補給,而百姓也是叛賊們需要的兵員。所以,要想止住天下潰『亂』,就先要制住百姓而不是叛賊。
於是,朝廷下令凡是有叛『亂』產生之地,百姓盡數遷入大城或是堡寨之中。讓那些叛賊『亂』匪找不到百姓,也就搶不到搶糧。沒有百姓,那些『亂』賊自然也就難以發展,或許根本無需朝廷調兵剿滅,叛賊最後就都會餓死。
這是多麼偉大的一個辦法啊,成功的導致了大隋的叛『亂』進一步升級。
那些朝廷裡的貴人們,想到了這一招所謂的釜底抽薪。卻忘記了,百姓們都進了城進了堡寨,誰來養活?皇帝沒有旨意下來,朝廷沒有命令頒佈,地方官吏寧肯讓糧倉裡的糧食爛掉,寧肯讓那些叛軍搶奪,也不肯將糧食分給百姓。
於是,城裡的,堡寨裡的百姓也加入了造反的行列。
這個堡寨裡或許發生過慘烈的故事,但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今天,這個殘破不全的地方也會有個故事發生,或許將更加慘烈。
當地平線上的黑線逐漸變成一道浪『潮』的時候,堡寨裡的燕雲軍士兵們卻將視線轉向自己身邊的袍澤。
會死嗎?
或許很多人都會想到這個問題,但沒有人問出這個問題。
“兄弟,走了一路還不知道你是哪兒人。”
“東平郡人。”
“我也是,哪個縣的?”
“雷澤,你呢?”
“我鄆城的。”?? 將明776
“想不到,這個時候身邊站着的還能是個老鄉……看樣子我比你大幾歲,一會兒你站在我身後,我還有十六支羽箭,『射』空了箭壺我還有橫刀,等我死了你再上來。如果有閒工夫的話,記得把我的屍體往後拖拖,別讓馬蹄子踩了……留個好屍首,省的黃泉路上走不快。”
年輕些的士兵搖了搖頭:“老哥,你有婆娘有孩子了吧?”
“嗯,有個兒子,今年都七歲了。”
年紀大些的士兵回答。
“我沒有。”
年輕些的士兵笑了笑,跨前一步站在袍澤身前:“張金稱霸佔鉅野澤的時候,打鄆城,我爹孃都死了。我也沒有婆娘,沒有孩子,什麼都沒有……所以,你站在我後面吧,把你的硬弓和箭壺給我。”
年輕的士兵將自己的長矛遞給袍澤:“躲在土牆後面,敵人的騎兵一時半會衝不上來。”
“別爭。”
他笑了笑,語氣平淡的說道:“你站在我後面,不一定不死。近兩萬騎兵打咱們這四千步兵,這仗其實打的是個志氣。咱們是燕王殿下的兵,死也不能窩窩囊囊的死不是?我在前面等着你,等着你一塊投胎轉世。要是萬一黃泉路上我等不到你,那你記得每年今天給我燒一把紙錢。”
他拿起硬弓,抽出第一支羽箭。
“來了!”
……
……
近兩萬匹戰馬踏動地面的時候,仿似這個殘破的堡寨都隨之搖晃起來似的。土牆上的浮塵在震動着往下掉,棲居在堡寨裡的野鳥轟的一聲驚飛上了半空。
“別急!”
站在最外面土牆上貓着腰來回奔走着部署防禦的校尉大聲說道:“等進入『射』程再放箭,咱們手裡的羽箭不多。別浪費!儘量瞄準一些,要是能一箭乾死一個……他孃的老子認你們都當爹。”
士兵們笑了起來,有人發現原來迎接死亡並不是一件特別痛苦的事。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放箭!”
崔潛站在最高處,猛的揮動了手裡的燕雲軍烈紅『色』軍旗。那一面大旗在堡寨的頂端舞動,如同一團憤怒燃燒的火焰。?? 將明776
嗡的一聲,數百支羽箭幾乎同時『射』了出去。羽箭並不如何密集,因爲此時的燕雲軍士兵已經沒有多少硬弓。但即便如此,還是將衝在最前面的夏軍騎兵放倒下上百個人,雖然相對於敵人的數量來說,這百十人根本算不得什麼。但第一輪箭雨依然讓燕雲軍的士兵們感覺到了興奮,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多殺一個是一個。
這個堡寨的土牆雖然不高,但地處一座突起的高坡上。高坡很陡,就算沒有阻擊,騎兵靠着戰馬的速度想衝上堡寨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在河北大地上,這種依着地勢而修建的堡寨並不少見。
“瞄準前面舉旗子的敵將,攢『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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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排的校尉大聲喊了一句,隨即數百支羽箭密集如拳般朝着那個擎旗的敵將『射』了過去。此時騎兵已經接近到堡寨八十步範圍內,羽箭的力度之強完全可以『射』穿鐵甲。只片刻的功夫,那擎旗的敵將就被『射』成了刺蝟,從馬背上掉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當敵人戰旗掉落在地的時候,燕雲軍士兵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夏軍後面的騎兵根本就來不及躲閃,很快,那具落地的屍體就被戰馬踏成了肉泥。那一面夏軍的戰旗,也被踏的面目全非。
因爲佔據着地勢的優勢,燕雲軍的弓箭手們肆無忌憚的發泄着自己的殺人慾望。三十步之內,夏軍騎兵試圖靠着戰馬的速度衝上高坡,但大部分戰馬只衝到一半的時候便再難上前,腳力出『色』的戰馬勉強衝了上來,立刻就被站在土牆上的燕雲軍士兵用長矛戳翻。
廝殺開始的這短暫的時間內,防守的一方佔據着絕對的優勢。
“下馬!”
王咆臉『色』陰沉的看着面前這座不大的堡寨,大聲命令:“前面的人全都下馬往上攻,王戈,你帶兩千騎兵在後面用羽箭壓制,半個時辰之內如果攻不破這座堡寨,領兵的校尉以上軍官一律殺無赦!”
“殺!”
前面的上千名夏軍騎兵從戰馬上躍下來,持了騎兵盾和橫刀往堡寨上攀爬。中箭的屍體順着斜坡滾下去,又將後面的士兵撞到不少。堡寨土牆後面的燕雲軍弓箭手紛紛爬上土牆,居高臨下往下發箭。
當夏軍的騎兵開始用騎弓反擊的時候,燕雲軍的防禦漸漸被壓制住。畢竟敵人佔據着數量上的巨大優勢,而且燕雲軍現在的弓箭並不多了。
“沒有箭了!”
一個士兵忍不住喊了一聲,隨即將自己手裡的硬弓狠狠的砸了下去。
“找石頭砸!”
已經喊啞了嗓子的校尉搬起一塊石頭,衝上土牆朝着下面狠狠的砸了下去。只是他纔將手鬆開,幾支羽箭接二連三的『射』在他身上。噗噗的悶響中,那校尉的身子緩緩向後仰倒了下去。撲通一聲,屍體倒在地上激『蕩』起一層塵土。
短短的半個小時之內,大部分燕雲軍弓箭手都『射』空了箭壺。
夏軍的羽箭則越來越密集,漸漸的壓得土牆上的燕雲軍不能直起身子。藉着弓箭手壓制的機會,下了馬的夏軍士兵瘋了一樣嗷嗷叫着往土牆上攀爬。終於,一個士兵的手攀住了土牆,他擡起頭往上看去,隨即看到了一張獰笑着的臉。
噗的一聲,燕雲軍士兵手裡的長矛從這夏軍士兵的眼窩裡戳進去。矛尖刺碎了他的眼球,又從後腦鑽了出來。屍體向後倒下去的時候,又砸到了身後的同伴。
順着斜坡往下滾的屍體越來越多,漸漸的在堡寨下面堆積起來。
“殺一個不虧!”
一個燕雲軍士兵肩膀上中了一箭,卻咬着牙將冒出頭的夏軍士兵腦殼削掉了半邊:“殺兩個就他孃的賺了!”
噗的一聲,他的大腿上又中了一箭。
他看了看身後的同袍:“記得每年給老子燒紙!”
喊完這句話,他猛的從土牆上躍下去,將四五個才攀爬上來的夏軍士兵撞得滾了下去,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這個燕雲軍士兵就被暴怒的夏軍砍成了碎塊。手指,斷臂,碎肉飛的到處都是,其中一顆黏糊糊的眼珠粘在一個夏軍的臉上,看起來,就好像他的臉皮下面鑽出來一個眼球似的。
當土牆斜坡下面的屍體已經堆積有半人高的時候,夏軍終於突破了防禦殺上了土牆。
“殺盡燕雲賊!”
王咆大聲喊了一句,跳下戰馬就要往上衝,卻被幾個親兵死死的攔住,唯恐他一時衝動真的跑到最前面去。
“殺!”
廝殺在土牆上展開,不少人扭打着同時從土牆上跌落下去,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都來不及分開,就被下面的夏軍士兵『亂』刀剁死。和燕雲軍士兵抱在一起的夏軍士兵,與敵人一同走上了黃泉路。而殺死他的,是曾經吃同一口鍋裡的飯睡同一個帳篷的袍澤。
“將軍,你從後面退走!”
一個校尉衝到崔潛身前,指着後面說道:“夏軍的騎兵還沒有繞到後面去,將軍你帶着人先走!”
“如果我走了。”
崔潛一邊揮舞着戰旗,一邊大聲說道:“我將失去今日與你們並肩作戰的榮耀……我是個文人,我拉不開硬弓,舞不動長槊,但我還能舉起這戰旗!”
他站在最高處,奮力的揮舞那面雖然殘破但依然鮮豔如血的烈紅『色』大旗。
“旗子在我手裡,我在你們身邊。當你們戰死的時候,我與大旗一同倒下。”
勸他的校尉咬了咬牙,返身殺了回去。此時,夏軍在付出了至少一千五百人的代價之後終於完全衝到土牆上面,廝殺變得更加直接而血腥,夏軍用血肉之軀讓陡坡平坦了一些,而燕雲軍的士兵拼死保護腳下的寸許土地。
“這是我的墳!”
一個燕雲軍士兵瘋狂的揮舞着橫刀,將面前的敵人卸去了半邊肩膀:“誰也不許站在我的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