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來勢洶洶的秦王軍,在衝到樑軍二百步之外卻忽然減速,這讓已經列陣以待的樑軍弓箭手都有些詫異,有不少人都下意識的鬆開了弓弦,可秦王軍根本就沒有繼續往前衝,羽箭飄乎乎的飛過去被人輕易撥落,或是撞在秦王軍步兵的盾牌上頹然落地。
這讓親自指揮的許玄徹有些看不明白,不僅僅是他,長史郭華,副帥鄭文秀都沒看明白,秦王軍這是打的什麼算盤。
“不對勁啊?爲什麼不趁着咱們立足不穩攻過來?”
郭華下意識的看了許玄徹一眼,喃喃的問了一句。?? 將明735
“事出反常必有妖……下令全軍戒備。”
許玄徹擺了擺手吩咐道:“趁着咱們立足不穩殺過來,這麼好的機會對面的人卻放過了,必然是另有圖謀,來人,速去傳令……調所有重甲去護衛後隊輜重營。鄭文秀,你親自率領騎兵在側翼策應,若敵人來攻,聽我號令行事!”
“喏!”
副帥鄭文秀應了一聲,大步離開往騎兵營那邊趕了過去。
“孫應看!”
許玄徹又吩咐道:“你到前面去督戰,告訴弓箭手不要胡『亂』放箭。敵軍若攻,一百二十步之內再開弓!讓長矛手在後面列陣,敵人來攻,弓箭手三矢之後立刻後撤,盾牌手和長矛手結陣遞補上去。”
“來人!”
他大聲的喊道:“將戰鼓給我立起來,擂鼓助威!”
“喏!”
他手下親兵連忙趕去傳令,不多時,數十面巨大的牛皮戰鼓支了起來。每一面戰鼓前面都立着一個赤膊上陣的彪形大漢,手裡持着沉重的鼓槌。聽到號令,這幾十人同時擂動了戰鼓,轟隆隆的聲音震耳欲聾,在鼓聲中,樑軍迅速的完成了陣列。
雖然他們疲憊不堪,但他們都是大梁如今最精銳的士兵。從號角聲一響起,他們就在低級居官的指揮下迅速的改變着陣列。
“對面的人也在列陣!”
郭華指着對面秦王軍的陣營不解道:“看樣子沒有攻過來的意思!”
“不急!”
許玄徹這會兒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看着秦王軍那邊淡淡道:“反正咱們也必須打一仗,既然李世民的兵自己送上門來,咱們還省的衝過去,雖然離着還有一段距離,但戰鼓聲一響起來,陛下在城中自然也就知道咱們回來了。”
“大帥的意思是,等着?”
郭華下意識的問道。
“等着!”
許玄徹點了點頭道:“以不變應萬變,我倒是要看看李世民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若是李世民的人馬只是列陣以對而不攻過來……那李世民重傷的傳聞……”?? 將明735
“虛張聲勢!”
郭華猛的反應了過來,眼神頓時充滿了光彩:“大帥是說,這支人馬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李世民是真的受了傷,而且極重!萬般無奈之下,纔會做出這副樣子來!若不是如此,敵軍爲何只擋不攻?”
郭華使勁攥着拳頭說道:“因爲敵軍士氣不可用!”
“有幾分這個可能,但你我還需謹慎。”
許玄徹點了點頭道:“士兵們也需要休息,既然他想對峙那就對峙一會兒。等後隊若是無人偷襲,那就只能說明李世民真的是在虛張聲勢了。到時候大軍全力攻擊,看對面人馬大約五萬左右,我有十六萬大軍,難道還能輸?”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後面有傳令兵急匆匆的騎馬趕來:“報!後營遇襲!”
……
……
站在軍陣之中,李世民看着對面黑壓壓的樑軍援兵微微皺起眉頭:“看樣子斥候打探來的消息不錯,樑軍援兵最少也有十五萬人。雖然遠來勞頓,但這些人馬是蕭銑麾下的精兵,不可小覷。”
“不知道會不會上當!”
尉遲恭點了點頭,有些擔憂的說道:“嗣十三以一萬輕騎突襲樑軍後隊輜重營……似乎是力量單薄了些。突襲若一開始就得手,那輕騎踏營勢如破竹,這一仗也就好打了,可萬一樑軍有所準備,那一萬輕騎攪進去只怕很難再撤出來!”
“不單薄!”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而且……孤沒給他一萬人馬,是六千。”
“啊?”
尉遲恭一怔,不解的看向李世民。
“突襲……重在這個突字,要的便是突兀之極,兵力太多了也沒有用處。孤麾下只有兩萬餘騎兵,怎麼能抽出一半來都交給嗣十三?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什麼,莫不是真以爲孤看不出來麼?”
李世民冷笑了一聲道:“嗣十三隻帶着幾百騎兵留在大營裡,說是奉了李道宗的命令,在孤看來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謊話罷了。他留下,必然有所圖謀。只是孤現在還看不清他圖謀的是什麼……孤用他,是不得已而爲之。他這一戰若是再立戰功,孤再信他也不遲……若他真的是別有所圖,那六千騎兵就當是孤送給他的陪葬了。不過……就算是他敗了,樑軍後隊還是會被攪『亂』。嗣十三死於不死,無關緊要。”
“可……萬一嗣十三潰敗,樑軍士氣大振,到時候猛攻過來,這邊也未見得擋得住。”
李世民冷冷笑了笑道:“擋不住就逃,總是要死些人的……孤將剩餘的所有人馬都埋伏在了襄陽城東,前三軍潰敗,樑軍必然追擊,到時候許玄徹就會放鬆,就會大意!孤埋伏的人馬再從一側殺出,他焉有不敗之理?”
“前三軍……”
尉遲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韓世萼的親信人馬,死一些對孤來說未見得就是壞事。今日一戰,本就是要破釜沉舟,樑軍雖然疲憊,但實力強大,若不先示弱,許玄徹怎麼可能上當?一會兒你調遣咱們的人馬緩緩退到後隊,撤退的時候切不可『亂』了!”?? 將明735
李世民看了尉遲恭一眼說道:“若樑軍後營真的潰敗了,你便率軍猛攻。若嗣十三敗了……樑軍必然猛攻,到時候你帶兵抵抗一陣便下令撤退,就算這前三軍都潰了也無妨!以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決心,孤今日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尉遲恭只覺得自己手心裡都是汗水,就連後背都被冷汗浸溼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秦王竟是如此打算!
“嗣十三是個將才,但孤現在還不敢真的用他。孤也知道這樣做有些陰暗……可是,尉遲你應該明白,現在除了你之外,孤信不過任何人。”
尉遲恭茫然的點了點頭,眼神裡卻閃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平心而論,他對於嗣十三有些欣賞。在最關鍵的時刻,帶着區區幾百騎兵誅殺韓世萼,這需要的絕不僅僅是勇氣,還有精準的眼力。
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的。
“尉遲。”
李世民拍了拍尉遲恭的肩膀說道:“孤要回後軍了,這裡就交給你。記住孤的話,死一些人沒什麼。只要能換來這一場大勝,死再多的人又能如何?樑軍援兵若是大敗,城中軍民將再無抵抗之心。破襄陽,指日可待。孤之生死存亡,皆在今日。”
“臣,明白!”
尉遲恭點了點頭,緊了緊手裡的長槊。
……
……
騎兵踏着轟隆隆的戰鼓之聲從側翼直接撲了過來,樑軍後隊輜重營的士兵們頓時『亂』作一團。他們走在隊伍的最後面,按理說是最安全的纔對。可誰想到,秦王軍前面那數萬人馬不過都是幌子,真正捅過來的刀子竟是在他們這邊!
“弓箭手!”
負責羈押輜重營的郎將賀善大聲喊着:“列陣!齊『射』!”
士兵們手忙腳『亂』的聚集在一起將羽箭送了出去,但第一輪根本就算不得齊『射』。零零散散的羽箭在敵人騎兵還有一百五十步之外就『射』了出去,偶爾有羽箭命中敵人卻也傷不了『性』命。真正展現出威力的是弓箭手的第二輪齊『射』,這一輪羽箭遠比第一輪要密集的多,羽箭如滿天飛蝗一樣,黑壓壓的朝着秦王軍騎兵壓了過去。
最前面的騎兵被羽箭迎頭砸了一陣,落馬者足有上百人。後面的騎兵躲閃不及的又撞了上去,人嘶馬鳴之聲立刻就響徹在戰場上空。掉在地上還來不及站起來的士兵,被從後面迅疾而來的戰馬撞到,不多時就被踏成了一灘肉泥。
嗣十三一槊將攔在自己面前的一個落馬者挑飛,若他不出手殺人的話,戰馬必將重重的撞上去,到時候連他都有可能被踏死。
“殺過去,放火燒營!”
嗣十三大聲的呼喊了一句,隨即將面甲拉了下來。他將自己的長槊端平之後微微下垂,槊鋒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種妖異的『色』彩。
噗的一聲,長槊將一名還來不及撤回去的弓箭手挑飛。那槊鋒輕而易舉的撕裂了弓箭手薄薄的皮甲,然後將心臟直接切成了兩片。被馬槊彈飛了的屍體落進後面的長矛手陣營中,頃刻間就被戳得千瘡百孔。屍體掛在長矛上,就好像一隻待烤的羔羊。
“殺!”
秦王軍的輕騎如快刀一樣狠狠的戳進樑軍的槍陣中,因爲輜重營的人馬並不多,這槍陣顯得有些單薄,雖然將秦王軍騎兵的速度降下來一些,但毫無疑問,以這個槍陣的厚度絕對擋不住騎兵踏陣而入。
就在嗣十三帶着騎兵將要殺穿敵陣的時候,忽然從樑軍輜重營裡傳出來一陣號角聲。然後就又是一陣箭雨『射』了過來,比之前的羽箭還要密集的多!不僅僅是嗣十三麾下的騎兵,便是殘存的樑軍長矛手也大部分被羽箭『射』死!覆蓋式的攻擊,雖然慘烈,卻成功將秦王軍騎兵的速度『逼』得停了下來。
弓箭手又是兩輪齊『射』之後,三個四四方方的陣型緩緩的朝着這邊迎了過來。
已經損失了千餘人馬的嗣十三看到那三個方陣之後,眼睛瞬間就睜的大了起來。
“重甲步兵!”
被迫停下來的騎兵發出一聲哀嚎,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沒有了速度的輕騎兵,直面已經列陣完畢的重甲步兵……無異於是等着被屠戮!指揮樑軍的將領必然是個心狠手辣的,竟是捨得屠掉己方那數百名長矛手,也要將秦王軍騎兵的速度『逼』停。
嗣十三表情凝重,從沒有過的凝重。
“將軍,怎麼辦?”
賀平壓低聲音問道。
嗣十三搖了搖頭:“不是咱們的兵,沒必要心疼!讓騎兵分出三隊來,每隊一千人進攻一個重甲方陣,其他人全都繞過去放火!賀平……記住,讓咱們的兄弟在最後面,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往前衝!”
“媽的!”
嗣十三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罵道:“只給我五六千騎兵,李世民,你的心還真他孃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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