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舊年 十八 都市言情 大衆 網
第二天一早,張老闆叫了小七過去大堂。
“收拾包袱走人。”
只這麼一句話。
小七自然明白原因。趙亓正站在一旁,陰陰的笑。
昨夜裡,小七輾轉難眠。
原以爲脫了樂籍,便與那地方無關了,可如今……
柳公子這般的身份地位,背後尚且如此遭人唾罵,若是自己哪天被人知道了,還不知是什麼下場。
人說想什麼來什麼。
門簾外面,還是湊着那幾個藥童,眼神厭惡的小聲嘀嘀咕咕。再遠一點的地方,站着小山和譚阿良,兩個人袖口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若不小七是知道了他們的關係,怕是看不出來。
小山的腳往前踏了一步,又停住。
果然,從這個角度,門簾外的真的看得清清楚楚呢。
小七沒有辯解,像平常那般給張老闆彎了腰行了禮,便徑直往後院住的地方收拾東西去了。
趙亓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大堂裡出來的,此刻正堵在路上,依舊那般陰陰的笑:“我早看你像個兔子!”
小七低了頭,嘴脣緊緊咬着,從他身邊快步繞了過去。
回到屋裡,張小山和譚阿良都不在,桌子上放着一兩碎銀和一張黃紙,那紙上清清秀秀兩個字:見諒。不像張小山的筆跡。
小七原本不多的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他打好結,突然想起什麼,又拿出一件衣服,最不起眼的一件長袍,好好折了放在炕頭。
如今他又到了那小麪攤上,吃一碗陽春麪。
兩個多月前也是在這裡,才短短兩個多月。
剛纔從當鋪出來,包袱扁了許多。
小七將所有的長衫夾袍都變賣掉,又在成衣店買了套小山他們那樣的短打。翻春了,天氣逐漸會熱。
大娘沒過問什麼,也許,她根本不認得小七了。
老人家記性差,是這樣的。小七在心裡對自己說。
小七算了算自己的銀子,還有一兩五錢三分,外加9文錢。不算多,寒江公子是見不了的。
擱下碗,換條街,再找個活幹。小七心是冷着,還沒死。
這次他學乖了,知道離花街柳巷遠些。
又一個第二天,夜深了,小七從城北的雲來客棧出來,後門,提了兩桶潲水。半桶的,滿了他提不動。
門外收潲水的老大爺拉着喀喀作響的騾車,車身上拖着個三人合抱的大桶子。小七忍着翻涌起來的陣陣惡臭,把潲水往裡倒去。
大爺栓好騾子搶着提了滿桶,這才快了些。
來來回回好幾趟,才把客棧裡一日裡剩下的潲水倒完。
這是家挺大的客棧,位於京城城北,南來北往的旅人多在這一帶落腳。
老闆生得慈眉善目,門口招呼客人的小二一個,牽馬喂騾子的雜役一個,跑堂引客的小二都有三四個。老闆不常在店裡,常在店裡的是掌櫃,老闆的侄子。掌櫃的雖還未蓄鬚,卻把客棧打理得着實不賴,該有的手段不缺,難得的又通情達理,衆人都心甘情願的服服帖帖。
小七沒多花心思去記這些。之前記得清清楚楚的,說沒還不就沒了。
小七做的是廚房的雜工,之前那個雜工好像是賺夠了老婆本回鄉去了。
以前小七雖未及弱冠,卻早習慣了在頭上挽個髻,插根銀釵,剩下的都披着,好看是好看,可在廚房幹活,總得防着火星子。如今把那頭比多數男子長的頭髮都緊緊的裹進頭巾裡,連樸素的木釵子也不再用,倒更像個雜工了。
至少再不會被人看出出身來。
這活說難也不難,廚房裡就一個廚娘一個小丫頭,春晴平日裡給廚娘劈柴、燒火、挑水,忙起來與小丫頭一道打個下手切點菜洗洗碗。客棧的飯菜不如酒樓,沒那麼多忙的時候。
客棧的飯菜不如酒樓,沒那麼多忙的時候。
再有就是晚上倒潲水。實則這本不是小七的活,他只需等着拉潲水的老大爺來,給他開門便是,可小七看那大爺一大把年紀,怎麼也放不下臉站着看。
這些都難不倒小七,唯一麻煩的是,早上天還沒亮,他就得起來打滿廚房的兩個大水缸,一客棧的人一天的吃喝用水都在那缸裡了,足足到胸口高。小七力氣不大,每天早上更得起得早早的,半桶半桶的提了去。
第一天手上出了血泡,第二天裹了布巾子照樣上,第三天布巾子沁出血來依舊不管,半個月過去,手上結了層薄繭,一次兩滿桶的提了。
其實第三天就有人幫忙來了,是個跑堂引客的小二。
這人叫做路小三,熟客都不叫他小二,直接叫名兒。這是小七在這裡記住的第一個名字。
路小三頭腦靈活幹活麻利,就是稍顯油嘴滑舌了一點,心腸倒還不壞。那日早上給客人打洗臉水,遇見小七那手纏的樣兒,又看了看桶裡裝的可憐巴巴的半桶水,打第三天就自己跑來幫忙了。
“掌櫃的叫人,管他有你事沒你事,跑快點過去總是對的。”路小三擠眉弄眼的教着小七這裡的生存之道:“咱們都是做雜工出來的!你放精靈點,說不準啥時候就讓你去跑堂了呢!”
小七迷惑的搖搖頭:“我在廚房幹得好好的,幹嘛要去跑堂?”
路小三大笑,指了指吹火吹得一臉黑灰的小七說:“這裡能幹個什麼名堂出來?”又湊近點小聲講:“跑堂可是有賞拿的!好比你講點稀奇事兒,引個好房間……”
小七恍然大悟,心裡確實也開始打起來小九九。
在藥鋪的時候,一月一錢銀子三十文錢,就算吃住都不需自己花費,也只是一丁點。這裡工錢也高不了多少,若是這樣下去,湊夠那兩千兩,不知道要猴年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