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舊年 二十四 都市言情 大衆 網
客棧開門做生意,五湖四海的人都要踏進來,形形色色的人不得不接觸。這一點對小七最難,費了好大力氣才過了關。
小七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對生人總是畏畏縮縮的,特別是見着個長相霸道險惡點的便心虛害怕。明明以前在院裡都沒有的,做的是你買我賣正當生意,如今出來了反而對這種男人感到害怕,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何況又遇到過趙亓那樣的惡人。
不過小七肯學肯幹,個把月下來,雖說還比不上路小三的油嘴滑舌,也能對着天南海北的客官們把話兒說得頭頭是道。連帶着性情也開朗了些。
幸而在這南來北往的客人裡頭,那些麻煩的江湖人還是少的,和尚那事之後也算安穩了好一陣。
客少的時候小七會在後院幫廚,路小三也照舊往廚房跑,不過這次回來,好像不怎麼愛去逗小梨花了。
倒是經過這事,小七更是崇拜路小三了。
以前是多是路小三纏着他玩,現在是倒了個個兒,小七主動的跟着路小三。
大堂裡不時聽得到小七的聲音。
“小三哥,你怎麼知道他們不喜歡辣的?”
“小三哥,人還沒進門,你怎麼就知道他們不住店吶?”
“小三哥,剛纔那個客官穿得那般富貴,你怎麼給他安排中房啊?”
“小三哥……小三哥……”
路小三這些日子被跟得得意非凡,得意得快要飄飄然了。
“小三哥……你口水快流下來了!”
路小三突的聽到這一聲,趕緊撩起衣袖抹了抹嘴:“沒想什麼!那紅燒雞也不咋樣!”
小七忍不住笑起來,哪有人問他在想什麼啊!
路小三一瞪眼,發覺毫無威力,只得在一旁鬱郁念道:“翅膀長硬了,翅膀長硬了啊!”
客棧是個打磨人的地方。跑堂一個多月,以前的小七便遠不如現在心思開朗。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兒,給客人端洗臉水送早飯,然後灑掃大堂,白抹布往肩上一搭,看着哪兒髒了趕快去擦,往客棧裡引客人時微微彎着腰帶着笑,嘴裡說話殷勤:“客官,住店還是打尖?”……
小七越來越有個小二的樣子了。
之前那個神秘莫測的武林江湖,小七如今也算大略知道江南江北山東山西有個什麼門派,也知道這些天常聽掌櫃的扼腕嘆息:“桌子,要補辦,二樓第五間上房那張牀也斷了腳,唉……”,是因爲最近洛陽開了個武林大會,全國各地的江湖人都湊到京畿附近了。
掌櫃的那句“本小利薄”難得說幾次,但江湖客來一個便得說好幾次。不過轉過頭算盤一撥,又常聽得路小三偷笑出聲。
只不過,從那個只有路小三愛去打擾的安靜後院裡,到這個讓他識得更多人,識得更多事的大堂,對小七而言到底是好還是壞,現在誰都還不知道。
這日裡,客棧裡又來了幾個掌櫃的最頭痛的,路小三最喜歡的,江湖客。
爲首的男子穿件暗紅袍子,腰上掛把挺直的長劍,跨匹黃驃馬,人卻是懶洋洋的,眼角又是向上吊着,神情比上次那個抱和尚的客官還要傲三分。牽馬的雜役一路小跑過去,連頭都不敢擡,生怕多看了他幾眼便被剮去眼珠子。
按理這般人帶的跟班多半也是狗眼看人低的,可這人後面卻跟着個眉粗眼亮的年輕人,穿一身灰褐短衣裳,嘴裡吊兒郎當的咬了根枯草,騎的竟然還是匹村夫纔看得上眼的小驢子!
一匹黃驃馬,精神十足,一頭小毛驢,有氣沒力。坐騎與主人的精神反差極大。
跟班的與雜役一道去栓馬,說着喂那黃驃馬要怎樣怎樣……爲首的紅衣男子也不吩咐什麼,徑自進店。
進得店門,紅衣男子也不理迎上來的小七,直撿了客棧最中央的桌子一坐,比坐他家裡還自在。小七連忙提了茶壺跟過去,一邊上茶一邊報起菜來:“客官想吃點什麼?咱們店的紅燒獅子頭、翡翠珍珠、油滾……”
還沒報上幾個,那男子手輕輕一揮,道:“只管把你們這最好的酒菜端上來!”一顆圓溜溜金豆子應聲落在桌上,把個剛從後院端了盤子出來的路小三瞧得嘴都合不攏了,出手這麼闊氣的主兒可難得遇到一個!
小七答了聲:“客官您稍等!”,趕緊撿了金豆子傳菜去也。
待他把第一道菜端上來,正見着那跟班的厚着臉皮要跟主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紅衣男子面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眼神很是凌厲。那跟班的竟像沒看見的似的,眉眼之間沒一點懼怕,一屁股坐了下來,還一把奪了主子手裡的酒壺往自己杯子裡倒,嘴裡唸叨着:“喝這麼多,不想活了?”。
紅衣男子既不奪回酒壺,也不訓斥下人,只冷笑一聲,道:“憑他們……”一句話似沒說完,那男子突然把薄脣抿得死緊。
跟班見他不說話,更是得寸進尺:“看吧看吧,疼起來了吧!”
紅衣男子也不再開口,雖然神色裡極不耐煩,卻是對這人一讓再讓。
小七縮縮肩膀,暗想,自己還是不夠眼力,又看錯了,這哪裡是個跟班。
食過五味,酒過三巡,那一壺好酒自然是全進了假跟班的肚子,小七見桌面上的酒菜沒人動了,便準備去收拾碗筷,再問他們住不住店。
這時紅衣男子發話了:“酒喝夠了,飯也吃飽了,現在你可以滾了吧?”。語氣冷得嚇人。
“滾?往哪兒滾?好不容易遇上個冤大頭,哪能說滾就滾呢?”穿得像跟班的年輕人無賴般回道。原來是個騙吃騙喝的!小七打心裡鄙視這人。
那假跟班纔不管旁人怎麼看他,反客爲主的向小七招招手,道:“小二哥,還有房麼?”
小七回道:“有,當然有了!不知客官想要上房還是中房?”
沒等假跟班開口,紅衣男子搶先道:“一間上房。只要一間。”
小七便按他說的往樓上上房帶去。給錢的是主子,自然不用看那無賴一時爲難一時又變成高興的奇怪臉色。
小七打開門,紅衣男子站在門口掃視了一圈,對房間似乎還算滿意。誰知他前腳剛進門,立刻一轉身,“啪”的便把房門關嚴了,留下假跟班在門外苦着臉:“喂,我怎麼辦啊?”
門裡一個促狹的聲音傳來:“與我何干?”
原來還是趕人的意思。
“切~”
“客官,您看再開一間房麼?”小七雖不待見這人,可對方是客,還是待了八分周到。
假跟班這才把眼睛從屋門轉到小七身上,理了理衣服,嘿嘿一笑:“不用,小爺今兒就睡這了!”
說罷盤腿往門前一坐,竟像不打算挪窩了。
客棧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古怪的事情見得多了,既然客人願意,小七也不便多說什麼。
此時屋內又傳出聲音來:“小二,打洗澡水。小心別放了奇怪的東西進來。”
假跟班被罵了也不生氣,還幫着催小七:“快去快去,熱了一天不洗洗可真難受!”
小七和路小三擡了浴桶來,假跟班正好擋在門口,他見兩人爲難的笑臉,也不起來,就着坐姿挪開了兩尺。接着提水來回幾趟,門大打開,那人卻也乖乖的門檻都沒踏進去一步。
下樓時,路小三與小七說:“這些怪人還是少惹爲妙,咱們做小二的,只偷偷看熱鬧就好!”
夜裡,客棧裡便不安穩起來。說來這武林大會一開,總有幾個房間打得稀里嘩啦。
快打佯時又來了三個客官,一進店,氣氛生生被他們帶得低了幾丈。
下樓時,路小三與小七說:“這些怪人還是少惹爲妙,咱們做小二的,只偷偷看熱鬧就好!”
小七附和着點頭,路小三說的是真理兒,要惹了這些人,幾條命都不夠搭的。
上次那羣漢子衝進只剩小七的房間那一刻,他便知道了。好在那天是瞞了過去,若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