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原一驚慌忙退後兩步,“大,大人!”
殃黎見她如受驚的小獸一般,脣角笑意更甚,“這麼匆忙要去哪裡?”
欽原謹慎的看了他一眼,殃黎依舊掛着淡淡的溫暖笑容,“我……我找蠱雕有事!”
“哦~?我剛從慧桐殿來,見他正忙着交待手頭上的事!看樣子好像有要緊的事要離開魔界呢?”殃黎面上雲淡風輕,不以爲意的說道。
欽原英氣的眉目蹙起,不知他到底想說什麼,也不知他攔住她究竟何意。
“大人找欽原有事嗎?若沒事,欽原先走了!”欽原冷着臉看了他一眼,繞開他便要走。
錯身,卻忽然被一雙微涼的手掌攥住手腕,一瞬間的訝然,欽原回身,怔怔的望向他。
而殃黎栗色髮絲簌簌落在身側,杏眸望着她的手呆愣在原地。
欽原心頭一驚,猛然抽回手藏在披風中,再看向殃黎時,他面色如常,彷彿剛纔的事不過是她恍然錯覺。
“呃……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順便帶你回趟尚霞門。”殃黎面上染上兩團紅暈,緋脣輕啓解釋道。
“既然你有事,那你先去忙吧!閒了來尚霞門找我!”殃黎說完低着頭轉回慧桐殿的方向去了。
欽原望着他水藍色的背影消失在空闊的路上,沉眸,伸出藏在身後的手,但願他沒有看到這情花令!
“姐姐!”玄玉見她站在廊下許久,也不進屋,輕喚道。
“玄玉!”古善瑤轉過頭,淡淡的笑了笑。
古善瑤拉過他的手往屋裡帶,兩人坐到桌邊,她才輕嘆一聲,緩言道,“玄玉,我想你先回無啓國待段日子,等魔界的事一完,我再回去!妖界的事現在有了些進展,你先回無啓國等我,好不好?”
聽着她試探的語氣,玄玉一雙媚眼盯着她,脣角抿了抿,癟着嘴不說話,妖嬈的面孔也沉了下來。
古善瑤避開他審視追問的目光,淡淡道,“早春了,你待在魔界有段時日了,不如去我待了幾萬年的地方看看!無啓國的春景也很美,而且那裡靈源也有利於你修煉!老族長也……”
“姐姐!”
玄玉騰地從圓凳上坐起來,打斷她的話,怒目圓睜瞪着她,粉脣抿成了直線,憤憤的情緒在胸口沉沉起伏。
“姐姐!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嗎?”玄玉憤懣道,一雙眼睛緊凝着古善瑤。
古善瑤無奈的收回手,垂着頭如墨青絲覆在紅衣上,有些凌亂。他本來就還是個孩子,且還是個無父無母可憐的孩子。
“玄玉!你既然認我這個姐姐,就聽我的話!”古善瑤放低了姿態,像哄孩子一般誘哄着,又像威逼。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讓玄玉待在暗潮洶涌的魔界。蒼墨既然能喪心病狂的滅了軒轅,魔界也是風雨飄搖朝不保夕。
“姐姐!我不走!”
玄玉扭頭看着窗外,媚眼中有着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深沉老成,幽深的目光竟讓古善瑤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玄玉……”
“姐姐!!”
玄玉又一次打斷她,緊皺着月眉一臉堅毅,面目上少有的倔強固執,“我是不會走的!姐姐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已經失去了父母和哥哥,我大哥和三哥也不知去向,我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你了!”
“我不會再讓妖界的事重演在你身上!”玄玉背轉身,留給古善瑤一個英挺的背影。
“玄玉!”古善瑤無奈起身,將他拉回桌前。
“那好吧!等我救出古一,我們一起離開!”古善瑤淺笑着輕撫着他的髮絲,將一身悲慼的玄玉摟在肩頭,輕聲安慰。
從她決定回到他身邊那一刻起,就從未想過離開,她只能將玄玉和古一交託給信任的人。
“明夜,我去救古一,我們連夜離開魔界!”古善瑤輕言,握緊了玄玉的手。
這一別,恐怕後會無期了。
門外,男人隱在魔生子精靈咒中的身體片刻凝滯。
她終於要走了!
可他的胸口好像忽然空了一下,空洞的讓他抽痛,下意識捂住胸口,從她門前逃開。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嘛!槐漓自嘲的笑笑,她肯就此離開也好,他也不用再違心的裝下去,僞裝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萬分噁心。
那些在薎面前佯裝的寵溺溫柔,讓他如芒刺在背,每每想到古善瑤看着他寵愛薎時的目光,他都心如刀絞,恨不得將整顆心挖出來遞到她面前,清清楚楚的告訴她,他愛的人,一直都是她!
如今,她終於開竅了,終於放棄了自己,他不是應該感到開心嘛!爲何他這麼痛!
槐漓回到慧桐殿便大發脾氣,殿門緊閉噼裡啪啦的瓷瓶花盞掃蕩一地,連同桌椅板凳牀幔被褥衣袍飾物全都沒能倖免。
侍衛宮娥們站在門外瑟瑟發抖,沒人敢進去勸阻,而偏偏蠱雕大人也不在,薎姑娘有孕在身,他們也不敢前去打攪。
“怎麼回事?”衆人發愁之際,忽聞溫和的聲音傳來。
“殃黎大人!”宮娥侍衛頓時跪了一地。
殃黎一愣,房間裡傳來陣陣刺耳的聲響,心下了然,轉而溫潤道,“無礙!君上這是在鬧小性子!過了這陣兒,就沒事了!你們先下去吧!”
宮娥侍衛聞言,一個個面面相覷,魔君那樣冰冷如冰山一樣的人,會鬧性子?
他們伺候這麼久了可從未見過。
唯一一次君上神色慌亂衣衫不整的衝出來,還是因爲魔後撞破了他和薎姑娘的好事。
見衆人未動,殃黎調笑的望着他們,“你們想成爲屋中的瓷瓶嗎?”
有機靈的侍衛一聽,慌忙諂笑着上前,推脫着,“那,那這裡就有勞殃黎大人了!”說完便灰溜溜的跑了頭也不敢回。
衆人頃刻之間一鬨而散,殃黎無奈的笑笑,搖着頭走上石階敲了敲殿門。
輕輕推開一絲門縫,眨眼間一個瓷瓶飛過來殃黎趕忙關門,頭偏向一側,‘砰’的一聲,砸在門上瓷瓶分崩離析噼啪亂響。
殃黎扁了扁脣,探頭進來,殿內像經過了幾十人的大戰,連個乾淨的落腳地都沒有。
殃黎四處打量尋找那抹黑色身影,眸光最終落在靠近內寢的門口旁。
槐漓攤坐在地上,髮絲凌亂不堪,背倚着牆低着頭瓷白的玉指插在青絲裡,看起來像一頭默默舔拭傷口的猛獸,渾身透着暴戾隱隱中有一絲悲涼。
玉箸般的指縫間不時有血跡蜿蜒順着他的手背流下來,男人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張臉藏在手腕後面,被落下的青絲掩住。
殃黎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知道那張藏在胸前的臉一定是極盡扭曲痛苦的。
“滾!”
“滾出去!……”
“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槐漓垂着頭渾身遏制不住的戰慄,低沉怒喝着,一字一句從牙縫裡擠出來。
殃黎頓住腳步,脣角扯開一抹淡淡的苦澀,他當然知道,他恨他!
而且,他還會更恨他!甚至殺了他!
槐漓沉默地坐在地上,不知何時殿中已一片漆黑,門外沒有掌燈,黑暗中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一絲聲音。
門外涼風習習吹過,敲打着門窗細微的響動,輕淺的腳步聲時遠時近飄入槐漓耳朵。
男人隱在黑暗中,吱呀一聲殿門從外面推開,昏暗的燈光下女子一手執着燈籠,腳尖剛邁進來便聽到瓷片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響聲。
槐漓怒意又起,猛然擡起頭望向門口不知死活的人,墨眸一刻的凝滯,繼而越發明亮起來。
“娘子~!”一聲輕喚哽在喉頭,嘶啞黯然無聲。
是了,明夜她便要走了,今夜前來,便是來跟自己告別的!男人搖搖頭,盡力忽略這種認知,可心頭的疼痛卻如冰錐刺心,又冷又疼,讓他整個人幾近崩潰。
古善瑤晃了晃手中的燈籠,只見滿地狼藉瓷瓶茶盞碎了一地,桌椅板凳翻倒碎裂遍地都是,一時間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槐漓?”古善瑤緊蹙着眉目,輕喚一聲,卻沒有人應她。
心中隱隱不安,殿中太黑了門外連個守門的侍衛也沒有,莫不是他出了什麼事。
“槐漓!槐漓?你在嗎?”古善瑤焦急的喚他,試探着邁進屋子。
一手輕輕的覆在小腹上,目光四下搜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槐漓隱在黑暗中,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將手搭在肚子上,聲音中透着一絲不安焦急,心中疑慮一閃而過,靠着牆壁想站起來。
怎知他蜷縮在那兒太久,腿麻了,才試了下嗵一聲又坐了回去。
“槐漓,是你嗎?”古善瑤聽見動靜燈籠朝着內寢的方向晃了晃。
“我在這兒!”男人低沉嘶啞的聲音透過黑暗傳來。
古善瑤驀然鬆了口氣,還好是她多慮了,試探着避開腳下的雜物,一步步走向內寢的方向。
“你站在那兒別動,我過去!”槐漓說完撐着牆壁試探着站起身子。
古善瑤聽着動靜,望着黑暗的角落裡一步步走過來漸漸清晰的身影,心中說不出的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