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漓面帶笑意的臉驀然凝固。心頭一窒,心口如被鈍刀剜開一般,彌散的疼痛由心口蔓延至四肢五骸。
“你叫我什麼?”槐漓聲音陡然提高。
女子淡然的看着他,媚眼中沒有一絲情意。
男人斂了怒意,顫抖着鬆開手,將那黑袍塞進她懷中,強拉過她的手腕,拽到火堆旁,將那黑袍披在女子肩頭。
寂靜一時。
“娘子,你沒事真好!”槐漓幽深的眸底掩着嗔怒和深深的哀傷,感嘆道。
“君上,還是喚我瑤姑吧!老身幾萬歲的年紀,當不起君上的一句娘子!!”古善瑤淡淡的說着,清淺的聲音隱藏着悲傷飄散在晨風中,一字字痛擊着槐漓的心臟,攪動着他五臟六腑尖銳的疼痛。
槐漓自動迴避她針刺般的話語,面上綻開微微的笑容:“娘子,多謝你能來!”
古善瑤靜靜的注視着跳躍的火苗,冷冷道:“君上不必客氣,老身不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況且,這本是我的職責!何勞君上垂謝!”
槐漓眉心緊擰着,她的話一句一句砸在他的胸口,痛的他連呼吸都覺得不順暢。她口口聲聲喊他‘君上’,稱自己‘老身’,生生將自己跟她撇的清清楚楚一乾二淨,當真是一絲牽掛拉扯都沒有。
古善瑤沉眸,眸光清冷的盯着槐漓:“君上既知那惡靈傷不得我,爲何還要撲過來將自己置於危險中?若有下次,還望君上珍重自己,老身便當感激不盡了!”
女子說完,起身朝着岸邊走去,狹長的眸光中噙着絲絲落寞。
槐漓墨色的眸中蒙着霧氣,嘴角扯開一抹難堪自嘲。她怪他拖了她的後腿,可他如何能說。
當他遠遠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他幾乎高興的發狂了!可當他看到那些惡靈纏住她,他沒有多想,甚至忘記了她是上古女神,那些惡靈根本傷不得她分毫;那一刻,幾乎是本能的,他只顧她是他的愛人,一個普通女人而已,只想要保護她不能讓她受傷。
他衝動的失去應有的理智,他只是關心則亂,而她那樣冰冷嫌惡的言語,那樣冰冷絕塵的面容,甚至連多看他一眼也不願意,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快將他整個人撕裂了,吞沒了。
可這一切似乎早已註定,他愛她,哪怕以後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時光裡,她再也不會愛他,永遠像現在這樣,清冷的眸子裡透着滿滿的對他的厭棄,他也願意就這樣遠遠的看着她,守着她,只要她還在就好。
槐漓起身踉蹌了幾步,快步走向岸邊那抹寂寥的明豔,掩起眸底深處的傷痛,故作明麗開心誘哄道:“娘子,你別生氣了!我下次,我下次一定注意,不再給你添麻煩了!”
女子沉靜的臉上拂過一抹憂傷,她知道他想救她,可卻不知爲何,一開口便成了責怪。
可她更沒想到,這個高傲的立在雲端的男人竟願意自己嚥下委屈,如此卑微懇切的來求自己原諒!心底一陣悲涼隱痛,莫名升起一絲憤恨,他總會用一次次的苦肉計博得自己的同情原諒。
如今她已經不再欠他,他要她的命,她還了,他爲何還要如此虛情假意,故作姿態,女子心底一凜,冷厲甩開他抓住自己的水袖。
披在肩頭的他的黑袍猛然被掀翻落在地上,槐漓不知她爲何如此惱怒,被甩了個踉蹌,女子連頭也沒回,凌空而去,消失在遠處擎天古樹枝葉橫斜間。
只留男人瑟瑟的身影,立在泱泱黑水邊。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一抹紅暈淺淺的暈染開來,慢慢透開金黃的顏色交織浸染。 身前的火堆慢慢的湮滅,男人靜靜的坐在地上,遠遠的遙望那直插天際的悠悠古樹。 起身化作黑虹,瞬時立於樹冠上。隱約間可見女子張揚的紅衫落在枝葉粗籠間。
槐漓輕巧的立在樹幹上,凝視着睡夢中的女子,她纔剛剛醒來,看來是疲累的緊。輕輕的將黑袍蓋在她身上,安然飄落在樹下。 古善瑤醒來時晌午已過了,睡眼惺忪,玉臂揚起遮在光潔的額頭上,枝影綽約透過頭頂的陽光細碎的灑在女子玲瓏的軀體上。
坐起身,紅衣水袖輕然翩飛,青絲染了光暈宛如綢緞。身上的黑袍滑落胸前,目光緊了緊,四下瞭望並未發現男人的身影。 “娘子是在找我嗎?”槐漓低沉魅惑的聲音帶着幾分挑逗驚然響起。
古善瑤方纔醒來如此一驚,下意識身體一偏。
“啊!~~~”
女子驚魂未定猝然從樹幹上掉了下去,驟然驚呼!
槐漓一怔手中的水果拋向腦後。飛身直下。
男人黑紗凌亂着墨發一把將那驚慌失色的女子帶進懷中抱起。
陽光和煦綠油油的古木下,兩抹濃重衝撞的色彩糾纏交織,卻又說不出的溫暖和諧。 一對璧人安然落地,女子狹長的眸底流光溢彩,恍惚了下慌忙從男人身上跳下來,他僅穿着黑色的褻衣,外面套着薄薄的罩衫,隔着衣衫能感覺到他涼涼的體溫。
本來不倫不類的穿着,穿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氣質,仍舊是那般看似深沉冷然的俊美男子。
古善瑤睫毛彎彎顫動,擡起玉臂將那緊緊攥在手中的黑袍遞過去,槐漓修長的手指觸到她的手背,冰冰涼涼。古善瑤默然轉身走開了。
如今已進良月,深秋涼夜裡更深露重,他卻將最厚的黑袍脫給了自己,古善瑤心中一片悽然,他身體本就寒涼,如今已過晌午了,可那觸上她的手指卻依然冰涼似水……
“娘子!”槐漓穿好衣裳,逆光款款而來。 古善瑤竟有一起恍惚,那日錦蓮門內,她剛甦醒,他也是這般逆着光美好的不像話,傲嬌的質問她‘是不是吃幹抹淨不負責任’。 可如今,他們之間好像隔着一條鴻溝,她沒有勇氣跨過去,只能默默地站在對岸,或許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纔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娘子!?”槐漓見她久久不應他,狐疑的盯着她。
古善瑤回了神,見他骨節分明的指間攥着幾顆果子,果子藥映在他白皙的指間顯得越發紅潤透亮了,那桃子看起來已經被摘下了有些時候。
槐漓見她盯着他的右手,趕忙討好的把那桃子獻寶般的遞到她面前。
“娘子嚐嚐,這桃子是我在附近林中尋的,我見你睡得香,不敢走太遠,匆匆找了些果子就回來了!”
女子本想拒絕,可見他那攤開的指尖一道道淺顯的血色劃痕,心頭一軟,接過了他遞來的果子。
槐漓癡癡的望着她傻笑,墨色的眸子澄澈見底,如秋水瀲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