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和桑珠斡旋的時候,開始注意到小藥的蹤跡,她在努力的想盡辦法該怎麼把韓贇拉下水的時候,忽然聽到屋子上“砰”的一聲重響,就像是天降隕石一樣,將整個屋頂砸了個大坑。
驟然之間,韓贇背上趴着一個小破孩,從天而降,忽而降在蘇青鸞和桑珠他們的中間,面面相覷,場面一度陷入了尷尬之中。
好傢伙,韓大人那一身肥膘真不是蓋的,天將開闊,擡頭看去好一片星河璀璨,天將破曉。
“都是……瘋的!”韓贇癱坐在那堆瓦片之中,尷尬的甩開了身上的灰塵,也甩開了那小破孩,看了看開元那邊,韓贇尚且不知道這是開元,只以爲是國公府的爵爺,此刻正像是被敵入侵,惡狠狠的瞪着他。
韓贇那個汗顏呀,直想解釋,“爵爺,爵爺你聽我說,都怪這小孩,小孩……不講武德啊,生生把我從上面那個,那個了下來!”
韓贇聲情並茂,自己連動作都掐上了, 就是爲了證明自己,“我真的不是連夜帶人查國公府,爵爺,你要相信我!”
“你看到了什麼?”開元陰測測的問。
他們這些事情做下了,如果想全身而退,那就必須沒有人知曉這些事,開元最大的優勢就是和璽揚陽長得像,這樣最後能夠將所有罪責全部推給那個真正的璽爵爺,而開元李代桃僵,自然能夠以國公府遺孤存活下來。
韓贇不知道具體到底發生什麼事。
但是,身在官場,保命韓贇還是懂得的,一般大人物問這句話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裝聾作啞。
於是,韓贇連忙搖着頭,就差把臉上的肥肉給甩下來了,“我不不不,我什麼都沒看到,爵爺您放心,我可以對天發誓,下官是聾的,不止是聾的還是個啞的。”
韓贇爲自己的機智捏了一把汗。
他看到開元眼睛眯了一下,他道:“那就是什麼都知道咯!”
啥?
韓贇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不是,爵爺話不能這麼說……”
這璽爵爺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但蘇青鸞卻在這會開口了,“韓大人想置身事外,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小開元,他可是知道了你的秘密喲!”蘇青鸞還適時的添一把火。
韓贇肯定知道蘇青鸞這會開口沒什麼好事,他拼命的朝蘇青鸞擠眉弄眼,“別……別介!”
不就是他不肯出手幫忙嗎,做人別太絕的!
蘇青鸞擡起下巴得意的看着他,這會小藥從韓贇的身上爬開,來到蘇青鸞的身邊邀功,“小蘇,你看我怎麼樣?”
蘇青鸞看到小藥,眼睛都笑眯了起來,摸摸他的頭,“小藥最棒了。”她繼而看向韓贇,原本一臉寵溺的神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韓贇,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眼下這些事情你不想插手也得插手了,否則……你我別想活着離開這裡。”
她說罷,目光瞟向了開元和桑珠去。
“我不管你之前和我是什麼約定,但現在……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了。”蘇青鸞笑了起來,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拉着小藥去扛蕭肅容,“就算死,咱們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孤單哈!”
“你這什麼話……”韓贇可不想死。
但看此刻開元和桑珠的模樣,韓贇也知道既然從上面掉了下來就不可能再裝聾作啞的了,於是輕咳了兩聲,道:“爵爺,這……義莊昨夜天降六具屍體,恐此案涉及國公府……”他看了一眼這周邊,禁不住一陣寒意上涌。
周圍狼藉一片,侍婢和家丁倒的倒,散的散,整個華庭宴席籠罩在一片狼藉蕭瑟之中,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對勁了。
韓贇又說:“下官已連夜請奏,還請爵爺配合!”
這是韓贇這輩子做得最大膽的一件事了。
“是嘛!” 開口的是桑珠,他帶着笑,“韓大人真是個明白人,明白人做明白事……”他笑意宴宴,說着話的時候月朗風清,聽得就是韓贇也連連點頭呵呵笑。
蘇青鸞這邊,小藥已經扛起了依舊昏迷不醒的蕭肅容,在這個時候蘇青鸞卻猛然反應過來,她望向了韓贇。只見韓贇一身癡迷的笑意,目光呆滯的看着桑珠,蘇青鸞大呼了一聲出來,“小心,別……”
蘇青鸞的話還沒說完呢,卻見韓贇忽然“砰”的一聲整個人朝着地上倒了下去,已經被催眠了過去。
蘇青鸞爲難的看着小藥。
小藥已經扛着蕭肅容了,他像是意識到蘇青鸞這目光的意思,他叫了起來,“我扛不動了,他那麼胖……”
蘇青鸞扯開了笑,“他是你弄下來的。”
她就該知道韓贇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下來還不如不下來呢!
小藥有種拿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嚥了咽口水,在努力的計算着自己能否連這胖子也一併帶走。
可蘇青鸞才發現周圍一片黑暗之中,其實是他們早將門窗給封死了,星月之光一點傾瀉不進來,這是他們早就做好了的準備的,桑珠說着不會怎麼樣,說到底早就做好了殺人滅口的準備了。
說來諷刺,這唯一的光還是從剛纔韓贇從上頭砸下來的洞投進來的。
卻在這個時候,桑珠帶着開元退出了華堂,將偌大的宴廳留給他們四人,“你們放心,義莊焦屍一案總要有人當兇手,韓大人得罪爵爺之後心懷不軌,勾結你們義莊一併連殺國公府六條人命,包括璽國公在內,我們的‘璽爵爺’爲父報仇,你們全部葬身火海!”
此後,桑珠便可帶着他的“阿旺”遠走高飛,回到西康了。
這便是桑珠找蘇青鸞來的原因,幫他找回阿旺轉世的孩子,即便是一個次人格,那也不打緊,這便是上蒼的恩賜,特地留下這麼個孩子給自己。
從今以後,康地高原上的蒼鷹會永遠留在那片山脈上,湖泊將永世澄清,而這錦城發生的一切……“我會爲你轉動佛塔,爲你黃泉下祈禱的!”桑珠對着他們說,而後竟是無比虔誠的朝着他們行了一禮,“蘇姑娘,我還是感激你的。”
蘇青鸞心知不妙,她費力的拉扯着韓贇往外去,這人雖然礙事,但總不能真把他留在這裡,可是卻在她往外去的時候,後面開元已經跑着跳着端來了火把,一把燒在這華堂外。
這裡早做了處理,火勢很快就蔓延了起來,蘇青鸞在裡面差點被氣得跳腳,“感激個屁,你感激我就是把我也燒了?”
看着熊熊烈火沖天而起,蘇青鸞不知道韓贇的人到底在不在附近,她只得高聲喊道:“衙役呢,來個人啊,師爺也行呀……你家大人快被燒死了……”
“快來救救你家大人呀!”小藥也跟着大聲喊了起來。
韓贇只是被催眠了,蘇青鸞狠的掐了他一把,疼痛之餘他整個人跳了起來,“蘇青鸞,掐大腿你過分了啊……”委屈巴巴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這華廳中燃起的大火,韓贇差點嚇尿了,“這、這哪裡來的火呀!”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韓贇抓着頭到處跑,想跳出火坑的時候卻又不敢,回頭拉着蘇青鸞的時候不斷的叫道:“怎麼辦,你說怎麼辦,要死在這裡了嗎?”
“你閉嘴!”
蘇青鸞被他搖得頭都暈了,乾脆呵斥了他一句。
韓贇被蘇青鸞這麼一喝,只好放開她,徑自跑到方纔掉下來的地方,那裡有一根柱子,他學着剛纔小藥爬上去的樣子也爬了上去,只不過他身體肥胖,爬沒幾下又溜了下來,周而復始,生死麪前倒也鍥而不捨。
身邊烈火燃燒起來,周圍的溫度也不斷的升起來,在這灼熱之中蘇青鸞努力的讓自己保持理智,目光越過那熊熊火焰,她忽然開口,“開元,璽揚陽死前,知道你是誰嗎?”
忽然這麼一句話出來,聲音帶着凌厲穿過那大火,在桑珠拉着開元正要離開的時候,蘇青鸞這句話卻叫住了他的腳步。
桑珠一擰眉,他知道蘇青鸞不會放棄的,她在做最後的掙扎,試圖喚醒他體內另一個開元。
桑珠對他道:“別理她,阿帕帶你離開這裡,帶上丹書鐵券,誰也奈何不了我們。”
蘇青鸞不死心,又追問:“璽青松爲什麼不認你,在破屋前把你帶回後來的時候他難道不知道你是誰了嗎?他不是不想認你,在那個時候他帶你回來,就是承認你了……”
“承認你是璽家兒郎了。”
蘇青鸞這句話一出,忽然開元的腳步停頓了下來。
桑珠有些着急了,“阿旺,再留下去事情不好收場,她只是在蠱惑你的心。”
原本,開元是十分聽桑珠的話的,可是這一次,他的腳步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怎麼也提不開,再回首的時候,桑珠卻發現開元的臉上掛滿了淚,眼神婆娑,全然一副哀傷到了極點的模樣。
桑珠的心忽然一冷。
有這樣悲傷神情的,是開元,本來的那個開元,不是他要找的那個阿旺的轉世孩童!
那個從小被溺沒死成,後來又在破屋前吃盡苦楚的開元,他一身風塵,卻止不住此刻周身範圍清風朗月,他回首看着那片茫茫大火,彷彿又是回到了那晚上,他親手一把火燒了下去。
那時候,璽青松被困在地窖裡面,他也是在漫天大火中這麼說的呀。
“開元,你難道還不夠明白嗎?當初我把你接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顏秋水的孩子了……這麼多年,我待你的心,甚至比陽兒還要仔細熨帖,你難道都看不明白嗎?”
“我把你帶回來,就是承認你的了呀……”
是這樣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開元哭着大喊了起來,他痛苦的跪在了地上,擡頭仰望着天哀嚎了起來,哭得不成聲,“可是,我爲什麼心會如此之痛,我……我明明該恨的呀,可是我這會心好痛,心痛得呼吸不過來啊!”
他張開自己的雙手,痛苦的看着自己這雙手,“就是這雙手,親手殺了所有的人!”
可爲什麼,他沒有半點印記!
因爲……
他哭着哭着,忽然臉上出現了燦爛得意的笑,那像是做了壞事向大人得意炫耀的那種笑。
“嘻嘻,因爲,是我殺的呀!”
此時此刻,蘇青鸞忽然安靜了下來,桑珠也驟然臉上一陣痛苦,就連爬上了屋頂觀望着外面身穿華服,和璽揚陽長得一模一樣的那男子。
明明是個弱冠男兒,明明此刻臉上滿臉是淚,明明上一刻悲痛欲絕。
可是下一刻,卻忽然變臉了,那滿是涕淚的臉上掛着一抹像是幼稚孩童才還有的笑,他在那裡喃喃自語,“可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殺的……也相當於你殺的,你我不分彼此啊嘻嘻嘻嘻!”
轉瞬之間,開元臉上那幼稚得意的笑又轉換成悲傷,“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不想的……我只是恨璽揚陽,恨我父親母親,恨胖虎……我沒想過殺人。”
“嘻嘻,你殺了,就是你殺了。我讓你殺的,你忘了嗎?”
“不要,你殺了我吧,我求你殺了我吧!”
“你看看你,當初恨得那麼厲害,你說想要他們統統都得到報應,想他們都死的,我幫你呀,我也恨他們,我在那冰冷的水裡的時候,我就恨透了骨了,怎麼到你這裡來你就這麼優柔寡斷了,你在可憐他們嗎?”
“即便有恨,也不應如此!”
“已經如此了,他們都死了,是你我合謀將他們全部聚在一塊一把火燒了的,咱們不是說好了冤有頭債有主,他們統統該死的嗎?嘻嘻嘻,多開心哪,你該笑……”
站在屋頂上的韓贇看這開元這樣一會一個表情,自己跟自己說話又哭有笑,頓時覺得一陣陣惡寒涌了上來,這璽爵爺莫不是……
鬼上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