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哭聲,璽青松立刻趕了過去,蘇青鸞緊隨其後趕到的時候,那個小屋子裡顏秋水已經哭成淚人兒了,璽青松站在門邊不動,這感覺看上去就像是被定格住的一樣。
蘇青鸞和蕭肅容對望了一眼,只覺得心中有某種不好的預感突生,但又不敢說出口。
一踏進那裡面,果然不好了。
原本放在屋子裡的水缸不知道什麼時候水面撞擊着,不斷的起着漣漪,然而在這水裡面,襁褓飄浮在上面,然而那孩子則倒扣在水裡,已經沒了任何生命跡象。
鴇娘趕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會這樣?”
顏秋水在一旁哭得不成樣子,一見鴇娘過來便衝口指責,“定然是你,看不慣我的孩子,我早知道你嫌他礙事……”鴇娘被這麼一說也急了,特別是在國公面前,半點忽略不得,“你不要信口胡謅,我一直待你母子兩盡心盡力。”
只見得璽青松神情帶着悲慟,但走近了那口水缸邊上看着裡面那孩子的時候,終究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將苦痛全數淹沒在不爲人知的堅強那裡,最終只吐了一句,“走了也好,到底……不該留在這世上受苦。”說着,他將那襁褓揭了一角,遮掩在上面。
回過頭來,命牡丹紅,“悄悄找塊地埋了,”牡丹紅不敢應不,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晦氣的屋子。璽青松又看向了顏秋水,深吸一口氣,“今日之事,權當上天放過你,今日宴會過後我便命人送來銀錢替你贖身,此後你便自由了。”
說着,他便轉身直直的往外走,只是在經過蘇青鸞和蕭肅容面前的時候腳步稍稍一頓,蘇青鸞看着璽青松,眼神之中盡是淡漠,這古往今來涼薄男子皆如是。
蕭肅容倒是知道璽青松心裡擔憂着什麼,爲安他的心於是說:“國公請放心,今日的事情必定爛在肚子裡。”
得了蕭肅容這話,璽青松方纔點點頭,打算離去的時候,卻忽然聽得顏秋水的聲音傳來,她是帶着譏諷的味道的,“同樣是你的骨肉,一個活在雲端,一個連死了,你都覺得慶幸。”
聽得這話,蘇青鸞覺察到璽青松臉上一閃而過的怒意,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說了句“你最好別惹事”之後便走了。
按理說,這樁事情蘇青鸞不該插手的,國公府的風流韻事,如今隨着這個孩子的離去劃上句號,可是鬼使神差的蘇青鸞還是朝着屋子裡踏進了一步。
“青鸞!”蕭肅容叫了她一聲,看樣子就連他也覺得這件事情蘇青鸞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可是蘇青鸞麼法做到置之不理,也不知道怎麼的,回想起當時看到這孩子第一眼的時候,他被堵住嘴巴就在搖籃裡睡的模樣,蘇青鸞的心裡就突生了一股不忍。
“到底是死了,”蘇青鸞走近了水缸邊上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知道是哀他幸,還是不幸,“可是,總不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這樣黃泉路上,你又豈會甘心?”說着的時候,她伸出手將剛纔璽青松蓋上的那一方襁褓給掀開。
孩子還泡在水裡面,蘇青鸞將這孩子撈起來,蕭肅容趕緊上去拿了乾淨的布綢過來,讓蘇青鸞放置孩子的屍體。
蘇青鸞上下打量着這孩子,閉着眼睛如此去了,除了臉色蒼白些之外,倒是更加的安穩了。
顏秋水半跪半爬了過來,她伸出手不斷撫摸着孩子的額頭,神情恍惚之間,勾起了淡淡的一抹笑,“他就像睡去似的,你看,多安靜!”但是說着說着,眼淚卻從眼角落下。
蘇青鸞慢慢的挪開她的手,然後仔細檢查着這孩子,其實也並無半點不對的地方,這孩子現在還這麼小,無論是誰都能夠很簡單的將他扔在缸裡淹死,根本無需等孩子反抗。
可是,蘇青鸞的目光卻在觸及到小孩的右手時,整個人忽然僵住了。
孩子的右手,沒有小尾指!
她的心緒在這一刻忽然難受了起來,可是在這周圍,包括水缸底部蘇青鸞都找了一遍,就是沒找到孩子的被砍斷的小尾指,“誰這麼狠心,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蘇青鸞喃喃着,她看向顏秋水,“我走的時候孩子還好好的,在這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國公前來,我便奉命過去招待。”顏秋水回想起剛纔孩子還在的時候,也只是上一刻罷了,這一回來就看到孩子淹在缸裡的模樣。
“這樣範圍太廣了,誰都有可能進來這裡。”蘇青鸞說着,忽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不對,你離開基本都會給這屋子上鎖的。”她說着走到房門的地方,果不然,那把鎖被拽壞了。
蕭肅容蹲下身拿起那把鎖左右端詳,“好傢伙,這可是生生把鎖拽斷的。”
“拽斷的?”蘇青鸞覺得好奇,拿過來看。
沉甸甸的鎖本就厚實,若是強行從外面進來想要砸開這把鎖都不是易事,更何況是要將這把鎖給拽斷,“這需要多大力氣的人才能做到,”蘇青鸞看着這把鎖之後陷入了沉吟,“樓裡的姑娘首先可以排除了,一般人擰不開這鎖,那剩下的就是進出的恩客,璽青松……”
她說着這話的時候言語一頓,她也覺察到說到璽青松這個名字的時候顏秋水整個人一怔,的確,璽青松見到孩子的模樣,也過於冷淡了。
可片刻之後,顏秋水就搖着頭,“不是他,他進樓之後我便去侍奉,他沒機會來到這裡。”
“那還誰是誰?”蘇青鸞說着,斜着頭看向了蕭肅容,眼巴巴的模樣,似乎是在說今日牡丹樓本就冷清,尚未開上根本就沒有幾個客人往來,璽青松如果排除嫌疑的話,那就是……
蕭肅容覺察到蘇青鸞眼神並不友善,忽然叫了起來,“你懷疑我?”他忽然就有些難以接受了,“我是什麼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再說了,我有時間作案嗎?我有那個作案動機嗎?這孩子……又不是我的。”他說着的時候意識到顏秋水也在場,忽然就閉嘴了。
說多錯多。
“有沒有可能,是外來人呢?”蘇青鸞忽然有了這麼一句話,她在說話的時候,忽然將頭一擡,驟然就閉口不言了。
卻在此時,她忽然擡起頭朝着樓上的閣樓望去。
蕭肅容也冷卻了下來,跟隨着蘇青鸞一併將頭擡起,看着上面,蕭肅容像是忽然知道了蘇青鸞此刻的猜忌是什麼了。
如果要說有外面來人行兇的話,那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可能離開的,況且他們一路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瞧見其他生面孔,那麼有沒有這麼一個可能,兇手殺了這孩子之後,其實並沒有離開,而是躲在這上面,等待時機安全了再走?
這麼一想,蕭肅容將食指放在脣邊做出了噤聲的動作來,蘇青鸞依舊鎮定,但是卻也做出了防備的準備來,顏秋水看着他們兩人的神情往來,即便是再懵懂也大概猜得出他們的意思,跟着他們將目光擡起看着那方閣樓樓板的時候,一道道的縫隙裡夾雜着灰塵,並不能看清楚上面的情況。
可饒是如此,在此刻顏秋水竟然覺得背後一陣生寒,彷彿那個兇手此刻就踏在頂上,靜靜的注視着他們,聽着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
蕭肅容率先走上去,他在往上走去的時候順手拿了根放在邊上的木棍,一步一步往上踏去。
蘇青鸞看向顏秋水,然後指着她往門邊去,顏秋水開始一愣,後又明白了蘇青鸞是什麼意思,於是悄悄的走過去將洞開的房門給關上。
屋子裡面頓時黑了下來,蕭肅容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時候,在踏上閣樓的那一刻豁然只見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蕭肅容大叫一聲,“這上面有人。”隨後他將手上的木棍想朝那人打去,卻被那黑影一把扭住奪過,順手一棍下去,正好打在蕭肅容的後腦勺上。
後腦上受了這一棍,蕭肅容差點站不住,可在那黑影轉身要逃的時候,蘇青鸞追了上來。
當蘇青鸞追上來看到這黑影的那一刻,她也吃驚了,“是你?”
那黑影見到蘇青鸞的時候顯然也吃驚了,連踹了蕭肅容好幾腳之後朝着閣樓上的屋角衝去,衝破了那屋角整個人就往外面跳出去。
“追。”蘇青鸞一聲大喊,也跟着一併從那屋角上面跳了下去。
蕭肅容沒法一併跳下去,只好又下了樓梯,在經過顏秋水身邊的時候,對她說:“你放心,一定會抓到兇手的。”說着,他捂着自己後腦勺也追出去。
顏秋水聽了蕭肅容這話,似是安慰,也似是悲傷到了盡頭,只呆呆的看着孩子的屍體道:“抓到了,又能怎麼樣?”
是啊,能怎麼樣?
還能復活不成?
外面風大雪大,蘇青鸞一路跟着胖虎往前跑去,雪地上一行蹤跡蜿蜒着,蘇青鸞迎着風雪迷離而去,竟也是追紅了雙眼,她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是了,是他的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此人在南安街一帶橫行霸道,就在他們進牡丹樓前的時候都看到他在破屋前欺負那兩個小乞丐,這種人心裡天生的有欺凌弱小的變態,以此來表示自己的強大。
殊不知……這是他們心理上尋求一種凌虐的快感罷了!
追着追着,前方風雪越發大了起來,蘇青鸞追去的腳步也逐漸的艱難,只是讓蘇青鸞停下來的並非這漫天風雪,而是前面,倒在風雪中的一道身影。
那說熟悉談不上,卻是她一路追蹤的身影。
剛纔,只是一晃神而已,風雪太大迷了眼睛,這才一轉眼,忽然就看到那個凌虐別人的黑壯漢子躺在地上,心口上……插了一把刀。
胖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