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也會食子!”蕭定山琢磨着蘇青鸞的這句話,陷入了沉思當中去,而後又低低的垂下了頭笑了起來,“城主怎會擔此惡名呢!”
然而,蘇青鸞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蕭定山渾然變色。
“十幾年前能殺了自己的夫人,何怕再多擔一個殺子的罪名!”
蕭定山再難以從容淡然了,就連適才臉上掛着的笑也在此刻驟然僵止了下來,他跨前一步豁然一把拽住了蘇青鸞的手腕。
雙目中像是帶着怒意,也有震驚,最終從他的嘴裡擠出生冷的一句,“我不管你是從哪裡聽到的這些,如果你想活命的話,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蕭定山的話讓蘇青鸞豁然心裡咯噔了一下,如果想要活命的話,最好什麼都不知道。這是蕭九的保命根本,她看擡眸對上蕭定山的瞳孔的時候,但只見他一雙眼中倒影着蘇青鸞的模樣,神情決絕。
蘇青鸞此時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蕭九必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他非死不可了,對不對?”說着的時候,她一把甩開了蕭定山的手,兀自在這亭臺中尋找着痕跡。
然而,蕭定山卻依舊站在那裡說着,也不管蘇青鸞有沒有答應自己,蕭定山徑自說下去,“蕭肅容這些年裝瘋賣傻,不過就是麻木了天下人。可他裝成一個紈絝,裝作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會的樣子,到頭來還不是暴露了。”
“從黎子壑死的時候,他就開始暴露了,他如若記得起當時發生什麼事,只怕他自己都該羞憤難當吧!”
蘇青鸞不明白蕭定山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心湖中稍稍動了一動,她側首看了蕭定山一眼,沒開口,繼而又看向這裡面的場景。
蕭定山知道蘇青鸞定然是將這些話聽進去了,他道:“我委實不明白,以姑娘之才若是入城主府,必定也是有一番作爲,何苦跟在阿九身邊呢?”
“難不成跟在你身邊?”蘇青鸞語氣帶着不屑的回了一句。
然而,蕭定山卻輕輕笑了一下,“有何不可?”
蘇青鸞冷哼一聲。
蕭定山卻異常認真,“阿九的身份暴露了,城主斷沒有容他的理由,我勸你也別查了。”
“生死不明的人,真相如何應當給天下一個大白,君無雙那人雖說迂腐了些,但好歹心正,陰將軍一案……你得了便宜,最好就乖乖縮着,兇手終究是兇手。”她聽得蕭定山的話聽得厭煩了,將話說得重了起來。
蕭定山見她如同張開爪子的貓,開始露出兇相了,便覺得好笑,“那你怎知,你這般盲目的跟着阿九查下去,最後誰會是兇手都說不定,真相未必就如你所料的那樣,你當真覺得阿九就是個好人?”
蘇青鸞愣住了,看着下此時似笑非笑的模樣,此人陰狠,喜怒不藏於色,他現在如此無非就是在想搗亂自己的心。
“你這麼怕我查出真相啊?還是說,你就這麼怕阿九,從他回來開始你就開始不安了?”她反問,毫不掩飾自己此時的不悅。
興許是被蘇青鸞說中了,蕭定山不再開口,只是定定的看着蘇青鸞,道:“蘇青鸞,我覺得你挺有意思的,別查了,死了太可惜了。”
他看着蘇青鸞不理他的模樣,自顧自的在這亭臺裡面尋找着痕跡。
不知爲何,光是看着蘇青鸞在這忙裡忙外的模樣,便像是停落在心尖處的蝴蝶,飛舞着,每一下煽動都敲擊在心房處,就像那天她忽然溫柔一笑,猝不及防的就落在了心尖。
蕭定山甚至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開口了一句,“爲他而死,不值當。”
“你能不能……”蘇青鸞心下一煩,轉身脫口而出,但是話說到一半卻看到蕭定山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少了平時那種陰狠,目光也沒了那種掩藏着野心的興奮。
此時此刻,她甚至從蕭定山的眼神中看到了蕭九有時候看自己的目光。
那是一種飽含着……情意的感覺。
一想到這,蘇青鸞驟然一擰眉,原本想發火的心思都沒了,心裡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平,她道:“我查我的,礙不着你什麼事。”
她不喜歡被蕭定山這麼看,她與蕭定山本就不是同樣的人。
她道:“我身在義莊,每天與死人泥土污穢爲伍,但我心淨。你公子錦衣卻沾滿鮮血,蕭定山,阿九與你不同。”
在錦城,在雲城,即便蕭九爲人身處黑暗,但終究還是能有向陽善良的蕭肅容,不似蕭定山,從頭到尾只給蘇青鸞一種陰鬱的狠。
蕭定山聽後,無聲的一笑,“但願,他與我不同。”
這話充滿了嘲諷之意。
蘇青鸞不想再聽,轉了個身到了亭臺中央去,與他拉開距離。
她看着我這中央擺設的簡單席面,凌亂一片。
只杯盞之中酒跡分明,證明昨夜蕭九到來之後,曾有過推杯換盞的時候,她看着這主位處的凳子依舊停擺安好,只是稍稍王后挪。
而這下位處的凳子卻掀翻了。
從下位的方向擡起頭再往前看,前面柱子上,有羽箭穿插的痕跡……而四下有各種腳印踐踏過的痕跡。
蘇青鸞平復下了心,慢慢的閉上了眼。遵循着現場的痕跡推斷,當時蕭九前來,應當是城主在此處相侯,蕭九不是個冒進的人,他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對城主出手。
應當是二人推杯換盞之際,父子兩人不知道談了什麼,城主起身來走到蕭九的跟前,卻於此時……阿九倉皇起身,所以下位的凳子被掀翻了。
阿九不可能忽然就倉皇起身的。
城主做了什麼事?
如若是,城主起身來走到阿九的身旁,彎身拍了他的肩膀,說了什麼?導致阿九忽然奮起……
城主想在那一刻殺他,所以阿九奮起了,而在蕭九奮而站起的那一刻……
蘇青鸞睜開眼,看着前方柱子上的羽箭沒入痕跡,她看向身後亭臺下方的假山處,那裡當時應該是蕭定山帶着弓箭手埋伏在那裡。
如此一來,昨夜的情景便清楚了。
“你們設局殺他!”她回頭憤憤的看了蕭定山一眼。
蕭定山回以一笑,“不錯啊,要不是他忽然消失不見,這會可能他的屍體就躺在這裡。”他如實交代,只是眼裡的疑惑始終不減。
蘇青鸞瞪着他,生生將怒氣給壓了下去,徑自循着這一路的打鬥痕跡往亭臺下走去,蕭定山則跟在她的身後,也一步步往下走。
只是,蕭定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兀喃喃道:“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阿九莫不是……也會這手障眼法?”蕭定山細細的想着這當中的不可能之處,但說着說着的時候,蕭定山卻語出驚人。
“你說,這等消失的方式,是不是像極了……陰兵?”
蘇青鸞忽然住步,腦海之中似乎有哪裡忽然像是忽然被人一推的錯覺,她愣是有些沒能從這當中抽回神來,直到恍恍惚惚聽到蕭定山說:“當初也是這樣……”
蘇青鸞纔回過神來,“什麼當初?”
蕭定山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先查出他的下落再說吧!”
蘇青鸞滿腹疑惑,不知道蕭九和蕭定山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只得一路跟着上去,才發現這一路下來,刀劍痕跡雖說不多,但卻刀砍過處痕跡分明,箭矢落下的地方也是入木三分。
皆是下了死手的。
“蕭九查出了什麼?”蘇青鸞看到這些痕跡的時候,心中依舊是這樣的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真相,纔會讓城主沒忍住下令殺了蕭九?
兩人在經過青山居的時候,雖說隔了一段距離,但是依舊能聽到裡面城主頭痛哀嚎的聲音。
蘇青鸞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忍不住頓了頓腳步,神情略微沉吟。
蕭定山道:“今日本不該讓你進府的,但一來蕭九下落不明,至今查不到蹤跡,二來就是城主現在還在醫治,但如若裡面那些大夫還醫治不好的話,興許得你出手。”
所以,這次來還是趕場子的呢!
蘇青鸞心中一誹,但還是着重看了青山居那邊的方向。
後頭便是凌雲閣了,而緊挨着凌雲閣後頭的則是一間照室,以前用於放置祭奠物品用的,後來凌雲閣被城主下令上鎖了,那間照室自然也無用了。
而他們一路追殺的痕跡就到此爲止了。
“喏,還有那個!”蕭定山指了指那邊照室的方向。
蘇青鸞自然也看到了,只見那不大不小的照室裡面,歌盡一個人拄着劍,劍端抵在地上,半坐在照室裡面,雙目一直緊緊的凝視着前方。
奇怪的是,明明歌盡和蘇青鸞此時的角度正好是相望得到的,但是歌盡似乎一點都沒有看到她的模樣,且此時的歌盡看上去像是全身緊肅戒備着的狀態。
他是一直……都在戒備着的嗎?
蘇青鸞疑惑的看了蕭定山一眼,但在看到蕭定山脣邊那抹得意的笑時,蘇青鸞豁然明白了什麼,“你給他點燈了?”
這一招障眼法蘇青鸞之前吃過,也虧的是她能破了,歌盡一介武夫,功夫在行,但是被蕭定山困在這鬼打牆一樣的照室裡,自然沒法出去。
難怪,蘇青鸞之前讓歌盡保護蕭九,可蕭九一夜未歸,出了事歌盡也不曾來半點消息。
眼前情形看來,歌盡在這裡困了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