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澄澄的,伴隨着煙波藹藹,在遠天一片黑雲飄來籠罩之下,原本的月朗星稀也逐漸變得模糊不堪了起來,似此長夜,沉得就像夢裡似的。
山中多有走獸,在漆黑的夜色下此起彼伏,追前走後,偶爾有獐鹿跑過,驚了四野。
但論起驚動四野,到底不如這山中那身披藏青袍,掄着長鐮在夜色中行走的老怪物。
只見,夜色下一道瘦長佝僂着腰身的身影,扛着那長長的鐮刀頭,有一步沒一步的往前走,所過之處鳥獸皆驚,就連林中獐子跑了幾步都驚懼回首,顫動着那一對狹長耳朵,見那瘦長身影一動過來,一揮那鐮刀頭,嚇得獐子飛也似的跑竄離開,只餘下靜得過分的北山坡。
聽說,北坡鬧鬼!
聽說,北坡住了位專吃小孩的老怪物。
聽說,那老怪物長相,醜不堪聞!
聽說……
聽說……
有風吹起,吹動了那人頭上罩着的風帽,露出那高高的額頭,只見這人老朽不已,生得一副奇相,頂上頭骨外露,眉峰高得猶如兩座拔地的山脈,長長的白眉在山脈上虛長。
“籲……”只聽得從這老者的口中長長的一聲嘆,白眉被吹飛了一下,身上若隱若現的泛着一股死人腐朽的氣味,那老朽擡起頭來看着天,只見那雙目中天生兇相,目光猶如他肩上扛着的那把鐮刀,所過之處,皆是兇情。
見烏雲蔽月,星月無光,老怪嘿嘿的怪笑了起來,“人不將人,死不將死,黃土蓋不住沖霄漢的怨,黃泉渡不了死不去的魂……”
說着,老怪將鐮刀取下,在這黃土地上,一下,一下,一下的挖了起了。
鐮刀鋒利,刺入土地的聲音在這林深夜靜之下就像是刺入血肉似的,他這把勾人勾魂的鐮刀,生生將埋在土裡的白骨一具一具的挖了上來。
“啊……”老朽拖着這具從土裡剛挖出來的屍體,滿足的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屍體,用來泡酒、製毒,再好不過了,嘿嘿嘿嘿!”陰森森的話語在林中飄蕩的。
慢慢的,天上厚重的雲層被風散去,月影投下人間,砸進了這密密的林中,有細碎的光照在林中小路上,只見那佝僂的身影依舊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在林子裡。
一手扛着鐮刀,另一隻手則拖着身後那具屍體的腳踝,拖着、走着……身後草木被死屍拖出了長長的一道痕跡,斑駁在夜色與月色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怪物老朽拖着那具屍體蹣跚到了山谷裡的草廬前,草廬是幾座連在一起的,到處發出一股腐爛的氣味,與老怪物身上的氣味如出一轍。
“砰”的一聲,屍體被扔在其中一間草廬裡,老怪物顫顫巍巍的朝着另外一間草廬裡面去,草廬裡漆黑,只聞得到藥味和酒味混合着,散發出一陣陣香氣來。
“滋”,門口邊上掛着的一盞油燈被點燃,映出了老怪物整張面容。
斑駁的皮膚像是樹皮皸裂成一道道淡淡的灰色痕跡,從耳根邊上蔓延到頸部以下,披風被拖了下來,老怪物加快了腳步,往裡面走去,一張奇相怪異的面上帶着緊張的神色,他往前面堆放着的無數大肚酒罈子走去。
待得看清了,才發現這間草廬裡密密麻麻堆放了一圈這樣的罈子,大小猶如一個小孩般的身量,整整齊齊,上頭還有沙漏一樣的水滴從一根破開的竹竿裡流淌下透明的液體,往下蜿蜒,到分開的地方在岔開成無數條紅線,一條紅線引向一個罈子口。
沙漏上面的透明液體,就順着紅線一點一點的滴入罈子裡……
滴,滴……滴!
老怪物很是緊張,直到最後一滴液體滴落下去的時候,他總算趕上去開壇了。
當他把罈子打開的時候,只見那罈子裡邊,一口罈子躺着一個小孩兒,小孩兒緊閉着雙目,泡在這種透明的液體中安詳的睡着。
呼……有山風吹來,捲起山中漫天的塵沙,將這間茅屋裡的燈臺給吹滅了去,只依稀看到裡邊靜靜躺着的、疊放着無數個密密麻麻的酒罈子!
風吹過山谷,越過山脈,吹拂山中冷月,吹到不遠處的一座城池裡去,只見戍守在城頭的上的士兵站在隨風獵獵的軍旗下,巋然不動,只偶爾聽得身後城裡的街道上傳來小孩夜半驚醒的哭喊聲。
伴隨着小孩哭聲起,不知誰家養的犬也吠了起來,此起彼伏……
彼時,只見得街道上偶爾有人家窗戶亮起了燈。
不時,便聽得那被夜郎驚起的孩子母親嚇唬,“再哭,再哭把專吃小孩的老怪物招來,吃了你……”
不知何時,小孩哭聲落了,母親的威嚇話語也落了,只餘得長街上忽然“啪嗒”一聲,不知哪家屋檐上的青瓦片驟然掉了下來,砸在街道上。
由於是深夜,瓦片掉落碎裂的聲音在長街上傳得深遠。戍守在城樓上的士兵們回首一看,見街道中寂寂無人,只有街燈與月色同在,極目往前去……街道幽且長。
夜深,照孤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