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玥沒心沒肺地笑了一陣,見幽靜依然在呆呆地看着自己,驀然沉默起來。
她不聲不響地收起靈符,輕輕推了幽靜一把:“對不起,我剛纔只是爲了讓你開心起來,不要因爲得知自己的身世而消沉……若是覺得難過,這件事就別往心裡去了。”
幽靜驚愕地道:“消沉?沒有啊!”
驚訝之色毫無遮掩地寫在泠玥臉上,她竟結巴起來:“你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你……不難過嗎?”
“難過有用嗎?”幽靜用左手摩挲着右手的衣袖,回想起得知寂哥哥死訊時的心情,“在得知寂哥哥戰死的消息後,我忽然感覺,自己在這之後的那些難過,是有多麼可笑。慕容哥哥說得很對,逝者長已矣。過去的事,現在仍然放在心裡,又有什麼用?已逝的人們,只是無緣再見而已。”
緊了緊拳頭,幽靜的聲音微微發顫,卻仍是斬釘截鐵道:“可是,家仇我是一定要報的!魔軍之人殺了我全家,如果將來有一天,我也成了像泠姐你一樣的高手,我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望着眼前堅毅的女孩,泠玥的眼裡流露出讚許之色,然而讚許之中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的慚愧。
同樣是家仇,她卻選擇了逆來順受、強顏歡笑。即使是每一刻臉上都帶着淡淡的笑意,然而自己內心的苦澀又有誰人知曉?比起幽靜,自己真的差了不知多少。
“只是有一點我想不通,爲什麼諸葛世家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會活下來?”
……
四人很快就回到了慕容酒樓,沒有人提起這件事。而在慕容酒樓的衆人見到受傷未醒的陳雪嬿,也都沒有再說什麼,畢竟出任務受傷是常事,儘管陳雪嬿已是高手級別的人物。
將陳雪嬿送回幽靜房間後,慕容齊又一頭鑽入藥房忙活開來。他的懷裡還揣着一張藥方,是軍醫開的。按照藥方抓藥,日服兩頓,服用七日後,陳雪嬿的傷就會好起來。
見藥煎好,幽靜自告奮勇地幫慕容齊將藥端回房間。
坐在牀沿,看着陳雪嬿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藥,臉色十分蒼白,卻一如往常般和善地注視着自己,眼神中沒有絲毫責備的意味,幽靜心裡滿是愧疚。她忍不住別過頭去,順手用衣袖擦拭着眼,不讓眼淚流下。
夜晚再一次到來。夜闌人靜之時,幽靜走出房間,憑着記憶向通往樓頂的樓梯走去。
空氣中淡淡的湯藥味縈繞在她的身旁,久久沒有散去。慕容齊的煎藥手法很高明,明明是很苦的藥劑,他卻能將其熬製出一種別樣的清新味道。
待上了屋頂,令幽靜驚訝的是,葉琳嵐居然也在這裡。此刻陳雪嬿的殤寒劍正懸浮在她身前,散發出濃郁的藍色光華。而她則是低聲而快速地念動着一串幽靜聽不懂的咒語,同時雙手不斷打出一個個血色的印記。
幽靜注意到她雙手的手指皆被利器所劃出一道小口,一絲絲血液隨着印記進入殤寒劍內。
“靈魂聚!”葉琳嵐低喝一聲,右手頓時散發出耀眼的白光,她一掌印在劍上,一時間數道藍光在劍身上不斷躍動。然而白光僅是閃爍了不到五個呼吸的時間,所有的藍光忽然消散不見,殤寒劍也逐漸落在葉琳嵐面前。
藍光散去,見體力透支的葉琳嵐雙腿一軟就要往前摔去,幽靜忙一個箭步掠過去扶住她。
葉琳嵐大喘着氣,擡頭看着幽靜,眼裡露出無奈的笑。她慢慢坐下,伸手抓過殤寒劍,看罷卻是長嘆一聲。
“琳嵐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呀?”幽靜往殤寒劍看去,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淺藍色劍身,一隻似鳳凰的白色大鳥雲紋盤繞在劍上,劍柄吞口處鑲着一顆湛藍色的玉石,整把劍恍若一件完美無暇的工藝品。
幽靜觀之不禁伸手在劍身上輕撫,絲絲寒意自指尖一直傳到身上,使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我在嘗試,能不能夠用秘法喚醒殤寒劍內被封印的劍魂。”葉琳嵐並沒有阻止她的動作,輕聲接話道。
“劍魂?”幽靜一怔,手指頓時僵在半空。
“嗯……我在紫雲口中得知了雪嬿在月蝕之夜引動心魔的事。”她輕嘆道,“被封印在劍中那個人,哪怕是讓雪嬿能見到他一眼,或許就不會……”
“他?”幽靜更加不解。
“對,他叫沈寒翎,是……是雪嬿的夫君……”提到“沈寒翎”這個名字時,葉琳嵐的臉竟不覺浮起一團緋紅。
“啊?可雪嬿姐說他已經死了!”幽靜愕然地看了看劍,又看了看她。
“是的,他已經死了……”葉琳嵐的眼圈紅了起來,好在這是黑夜,即使有月光的照射也不易看出,“這是我今生永遠無法忘卻的錯,就是我失手將他錯殺的。”
不等幽靜說話,她繼續道:“沈寒翎生性孤傲,沉默寡言,身上帶着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冷。但只要與他熟識了,便會慢慢體會到他內心溫和而善良的一面。不瞞你說,我和雪嬿都……我和她在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並且……我們都默默地喜歡他,卻由於種種原因,不敢對他道出心裡話。”
“那他又怎麼成了雪嬿姐的夫君?”幽靜聽着不覺好奇心起,又聽她這般述說,忙不迭問道。
琳嵐淡淡一笑:“是一次出任務時意外的雪崩,讓二人被困在冰天雪地的咆哮谷中。我記得在他們回來的前三天恰好是七夕,或許是雪嬿在七夕的晚上對沈寒翎表白心意,總之沈寒翎同意了,二人就因此對彼此有了好感……”
她突然落下淚,眼淚一滴滴落在劍身上,發出“叮噹”的脆響。她痛哭道:“我真是惡人、混蛋!我居然聽信了那個人的話,在他們拜堂的那天晚上殺死了沈寒翎,將他的靈魂封印在殤寒劍裡……”
“啊?這,這又是爲什麼?!”葉琳嵐的話令幽靜震驚萬分。任她怎樣也想不出葉琳嵐爲什麼要這樣做,難道是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嗎?
“有人告訴我,只要把天選者的靈魂封印在武器裡,就會得到永生,”葉琳嵐勉強露出了一個笑臉,卻是比哭還要難看,“我便異想天開地認爲只要這樣做,即殺死沈寒翎並封印其靈魂,就能夠讓他和雪嬿永遠在一起……真是荒唐啊!靈魂被剝離,肉身自然就會死去,還談什麼永生!”
“那沈寒翎……唔唔唔,寒翎哥哥的靈魂是被封印在殤寒劍裡嗎?”幽靜拿過殤寒劍,想借着月光看個清楚,然而接下來的景象卻令她半天沒回過神來。
劍中竟映出一張年輕少年的臉龐!藍色的長髮垂在肩上,身着似乎是由霧氣構成的素色短袍。他那雙與劍柄上鑲着的玉石一樣湛藍色的眸子,像是在注視着自己。
這眼神若要與飄零相比,則是在清冷中平添幾分和善,冷冽中多出幾許溫柔。這樣的眼神,幽靜在皇甫寂和慕容縱巖的眼裡都見過。如水的目光彷彿就要穿透劍身,直直探入她內心深處。
只一眼幽靜就愣在當場,回過神來再度去看,那張臉卻憑空消失,手中的殤寒劍還是原來的模樣。
她下意識地揉揉眼,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那一雙如同平靜湖水般激不起任何波紋的藍色眼眸,卻在她心裡打上了永遠的烙印。
“琳嵐姐姐,寒翎哥哥長得是不是很英俊?像……像飄零那樣?”幽靜不知爲何突然問出這句話來。
葉琳嵐微微一愣,隨即道:“嗯,你要是見到他,一定也會被他的容貌所震撼。雖然說沒有飄零那樣瀟灑倜儻,卻也相差不多了。哦,對了,還有他奇異的藍色頭髮和藍色雙眸。我想要是看上一眼,大概這一輩子都不會忘卻了……”
幽靜嗯嗯地應着,腦海中卻回想着適才在劍中見到的藍髮藍眸少年,心裡想着倘若沈寒翎真生得是這般模樣,也就無怪陳雪嬿和葉琳嵐二人爲何會爲之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