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裴青白站直了身子:“怎麼又要過去?我聽說那保宮所不是隻要過幾天去報道就好了嗎?”
“不同地方的規矩不一樣,瓊州這邊,似乎是要給我安排活計的。”曲金歌將藥倒出來,溫聲細語道:“總不能一直靠別人救濟。”
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裴青白問:“你的藥還剩下多少?你知道藥方嗎?”
這問的曲金歌微微一怔,她想了想,很是認真的回答:“約莫還能支持半個多月,藥方麼……沒有。”
“沒有?這瓊州可比不上那些大縣城,抓藥本就困難,你這還沒有藥方?”裴青白一聽,有些急了。
“沒事的。”曲金歌倒是顯得毫不在意,只是眸中多了一層思慮。
喝完藥後,她被裴青白餵了幾塊土豆餅,笑着誇讚了幾句,便出門趕往保宮所了。
徐主事熱情接待了她,說瓊州西邊的石料場最近缺人,讓她過去幫忙。不會給銀錢,但會給一些米麪糧油之類的,以滿生活所需。
曲金歌也不挑剔,很快答應下來。被徐主事帶着去石料場幹活去了。
石料場最多的是體力活,若是以前她還能勝任,只是病重以後,身子像是被挖空了,沒什麼力氣。
她也不着急,用推車運送那些小塊的石料,來來回回的一上午,竟也沒有出什麼差錯。
石料場這活每日必須要幹夠兩個時辰,其餘時間便不強制要求。只是石料場多爲流放之人,在官府那邊有備案,瓊州尋常的鋪子,是萬萬不敢僱傭。
因此對大多數石料場的人來說,他們除了搬運石料,沒有任何活計。
曲金歌幹滿四個時辰,去管事那邊說了聲,看着他在自己名字後面花了個圈,很禮貌地問:“請問,畫圈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幹滿四個時辰了。”管事的是個中年男人,皮膚黝黑,說話還帶着口音,拿着筆的樣子也很笨拙。
“那若是沒有幹滿呢?”
“會在後面多畫圈。多畫幾個圈,便是少幹幾個時辰的意思。”男人很有耐心的跟她解釋。
曲金歌:“爲何不直接寫字呢?”
“……寫字?只有那些富家子弟才能學到,咱們這些面朝黃土的,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
原來如此。不過在瓊州。這情況也並不讓人感到意外了。
曲金歌離開後,並未回去,而是拿着信封,按照上面的地址,在瓊州城內邊走邊問,竟然真的找到了。
這院子不算氣派,但也稱得上是小富小貴。曲金歌將信遞給管家,沒多久,這家的家主便匆忙趕來,命人沏了上好的茶葉。
“原來您是何大哥的摯友,不知道何大哥如今怎麼樣了?”男人相貌端正,斯文儒雅,提起何虎臣時,眸中閃過大片的崇敬。
曲金歌跟何虎臣關係並不密切,但還是勉強回答下來。
男人笑着點頭:“好,好。瓊州天高地遠,何大哥又一向話少,能得到他的消息就好。姑娘,既然你是何大哥的摯友,那麼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我便好。”
“何某雖說只是個生意人,但願盡微薄之力!”
曲金歌語氣誠懇:“多謝。我此番找來,倒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只是想讓公子替我打聽打聽,瓊州有沒有人家,願意收養小孩的。”
“好說。多大的孩子?男孩女孩?”
曲金歌回憶了一下裴青白的模樣,略有遲疑道:“約莫是十四左右……應該是女孩吧。”
“應該?”男人笑了,但也沒有推拒,只是道:“您對收養這孩子的人家,有什麼要求麼?”
曲金歌言簡意賅:“不求大富大貴,能將她拉扯大便好。”
何公子想了想,說:“好。不過短時間內,我還真沒有什麼人選。等我派人打聽打聽,過幾天給您消息?”
“好,辛苦了。”
曲金歌又同男人寒暄幾句,起身離開。
可一直到第二日,曲金歌都沒有收到消息,她守了會兒院門,還是出門去石料場了。
好巧不巧的,她前腳剛走沒多久,一位身着布衣棉襖的男人便尋了過來。
裴青白正蹲在屋檐下面修補破損的臺階,聞言擡起頭,道:“找誰?”
男人看了她一眼,眼前一亮,道:“哎喲,好漂亮的孩子!”
裴青白:“……”
她不耐煩道:“你到底招誰?”
“我是來找曲小姐的,曲金歌。”男人笑了笑:“她先前託我家公子的事兒,已經有些眉目了。”
“她剛出去了,有什麼事你同我說吧。”
裴青白擦擦額頭上的汗,將手裡的石錘、釘子撂在一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
曲金歌在石料場遇到了點兒小麻煩。
這石料場是有監管的,但十分鬆懈,只要你不惹事兒,那些人基本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坐在角落喝酒聊天。
可曲金歌生的漂亮,又是新來的,其中幾個監管便總是過來打擾她。
又是問她叫什麼,住哪裡,因爲什麼原因被流放的,見曲金歌眉眼冷淡,不做回答,便有了火氣,一腳踹翻了她的小推車。
石塊灑了一地,其中一個男人罵道:“你偷懶是不是?這石塊怎麼這麼小?”
其他人也紛紛圍了過來,藉着訓斥的名義,就要對曲金歌動手動腳!
可她卻猛地撿起一塊尖銳石頭,借勢靠在男人身上。
“我被流放的原因,是因爲我殺了人。”
尖銳的石塊距離男人的眼珠只有幾毫米。
曲金歌的手很穩,淺色的瞳眸之中,略過一絲殺意。
“怎麼,要試試嗎?”
“我可以將你的眼球挖下來,但你並不會馬上失明……”
這幾個監管都是紙老虎,哪裡想到曲金歌會突然反撲,都被嚇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曲金歌撿起石塊,若無其事的推着車離開。
將石料倒下,曲金歌終於支持不住,找了個較爲隱秘的地方坐了下來。
她看着自己不斷髮抖的手腕,丟掉手裡的尖銳石塊,用指腹慢慢摩挲着指尖上滲出的血痕。
今日天氣不好,烏雲壓城,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她眼神漸漸空洞,面無表的望着天空,可正當這時,視線裡闖入一張怒氣衝衝的臉來。
“……裴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