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後面又多三名賊兵哨騎趕來,但徐武坤、徐武良也同時御馬趕到近處,連連開弓射箭,迫使敵騎不能逼近到徐懷身邊,同時往徐懷身邊接援過去。
鹿臺寨與歇馬山挨着,甚至每年暗中都有孝敬以避騷擾,所以徐武坤、徐武良在鹿臺寨要算百裡挑一的好手,歇馬山賊衆都很清楚。
當然更叫他們驚心的,是莽出來射殺一人、擊殺二人的徐懷。
倘若徐懷還是一個人單槍匹馬在外,賊衆必然還要上前圍殺,但現在除了那少年莽貨勇猛得令人心驚膽羶外,還有徐武坤、徐武良這樣的好手護持左右,站有數百族兵寨勇的牆頭,距離河灘地也就一二百步距離,他們還要怎麼上前圍殺?
“你這莽貨,當真不怕把我們嚇死啊!”徐武坤後怕的罵道。
徐武坤跳下馬來,讓力戰過後的徐懷上馬,見賊衆不敢圍逼過來,他便牽住馬徐徐後退。
選爲哨騎都是精銳,絕不能等同於尋常賊兵;鹿臺寨常備的武裝莊客差不多也就這等水準。
徐懷單槍匹馬馳出,殺三人傷一人前後用不到三十息,寨牆上的族勇當然看到熱血沸騰。
徐武富看到這一幕,也只能硬生生將訓斥徐懷莽撞的話憋回到肚子裡,朝潘成虎冷聲說道:“我徐氏一族,與歇馬山井水不犯河水,但也絕不受任何人的威脅——今日潘大當家欠我徐族一命,便拿三命抵還!”
他不這麼說,能怎麼說?
這時候說軟話,未必能救回被扣押的十數族人,反而叫其他族人看輕了他。
以往玉皇嶺不知道有過多少次被賊人綁肉票勒索錢財之事發生,歷代家主裡裡,就有不乏誓不屈服、與賊衆魚死網破之人。
徐氏能在桐柏山裡立足,絕沒有一味忍讓之說。
徐懷要是被賊兵捉住或殺死,徐武富還可以數落他莽貨、愚蠢,搞壞事情。
然而徐懷連殺三人,明眼人看到賊兵都有些膽寒了,而己方族兵寨勇士氣大盛,徐武富得多蠢纔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指責他?
要指責也得等潘成虎真大開殺戒、結果掉被捉那十數族人的性命再說。
坐馬背上的潘成虎,這一刻也有些犯傻。
他殺一人立威,準備接下來拿十數徐氏族人的性命威脅徐武富,迫使徐武江等人撤出金砂溝,同時要求徐氏放棄在獅駝嶺東坡建新寨,恢復到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他威脅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他這邊連着三人被殺。
他要怎麼辦?
將徐氏被他捉住的十數族人殺了,雙方直接拉開血戰,不死不休拼個魚死網破,還是先緩一緩?
狗日的,徐氏怎麼竟出這樣的莽貨,容老子將威脅的話說完再動手行不行啊?
老子現在還要不要繼續說狠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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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就回去!”
徐懷在徐武坤、徐武良的簇擁下,與七名看得目瞪口呆的新手會合後,看歇馬山賊衆應該還會糾纏一段時間,當即低聲跟徐武坤、徐武良說道。
撤回新寨,不再管這邊的事情了?
徐武坤、徐武良微微一怔,徐懷連殺三人,還有十數徐氏族人在賊人的手裡,他們不等着看潘成虎接下來會做什麼決定,現在就直接撤走?
“賊兵主力都在這裡,歇馬山空虛!”徐懷低聲跟徐武坤、徐武良解釋道。
“……”徐武坤、徐武良眼睛裡閃過狂喜。
他們落過草,又從軍征戰數年,臨了才退回桐柏山,心腸也是硬。
十數普通族人落在潘成虎這夥賊人手裡,與當下有趁虛而入、一舉奪取歇馬山的機會,他們做什麼選擇,還需要問嗎?
難以想象的是,徐懷才十六歲,也沒有經歷過征戰,心思卻比他們還要鐵血、堅定。
從金砂溝到歇馬山,沿着深澗河灘地往南沒有現成的道,強行走過去,是非常的艱難,但他們與徐武江率精銳武卒二十餘衆,趕在賊兵主力回援之前,殺歇馬山一個措手不及,未必沒有機會做到。
徐武坤、徐武良也是乾脆,覺得此計可行,當即就帶着人往新寨趕回去。
然而這一幕叫青柳溪橋前的賊兵、寨勇都看傻眼了。
這算什麼事情?
潘成虎殺了一名徐氏族人,徐武坤、徐武良與徐懷帶着人過來,還以顏色,殺了三名賊兵,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了?
屎都攪散了啊!
棍子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啊?
潘成虎更尷尬了,派人從青柳溪與鹿臺寨之間狹窄的地帶去圍追這幾人,確定鹿臺寨在東面就沒有埋伏,不是賺他的陷阱?
然而一聲不吭,看着那莽貨殺了他三名精銳手下,就這麼拍拍屁股了,都不給他說一句狠話的機會,兄弟們會怎麼看他?
“唉!”
潘成虎都想喊住那莽貨,他卻也知道跟這樣的莽貨沒辦法講道理,主要想問候一聲他爹孃何在。
徐武磧蹙緊眉頭,朝徐懷等人正穿過石谷走到獅駝嶺腳下看去,低聲跟徐武富說道:“潘成虎有所遲疑,似爲徐懷莽撞所懾,我們或有機會將徐震等人贖賣回來!”
徐武富臉色陰晴不定的變換數下,揚聲朝潘成虎說道:“潘大當家遠道而來,徐某也斷不可能缺了禮數,我這邊已經備下紋銀一千兩以及酒菜若干,還請潘大當家莫要爲難我等族衆,從此之後,我們依舊是友非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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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時候走金砂溝河灘地去襲歇馬山?”
徐灌山、蘇老常站崖頭遠眺剛纔的戰事,雖然不甚清晰,但還是能分辨出徐懷連殺三名賊兵,卻不想他們都不等後續的結果,匆忙趕回來後,徐武坤張嘴就建議這時候去奔襲歇馬山。
蘇荻她父親蘇老常還好,只是有所遲疑,心裡在權衡着,但徐心庵他父親徐灌山以前在寨子務農、打獵爲生,兼做些短工,心裡的冒險主義早就煙消雲散,臉上都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徐武良、徐武坤也不跟徐灌山多解釋什麼,陪同徐懷往徐武江藏身的後寨,柳瓊兒也熱切的跟過來。
這會兒看到徐心庵、徐四虎也藏在後寨裡,問過才知道他們之前在山間巡視,聽到示警鐘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先走過來看究竟。
當然,他們對此時去奔襲歇馬山,也感到不可思議:
“歇馬山左右沒有勁敵,潘成虎以爲舉寨而出,能震懾住徐氏,歇馬山這時候是確實有可能沒有留什麼人馬。我們現在就動身,確有機會趁虛殺入歇馬山——關鍵這有什麼用?等潘成虎率賊衆返回,我們這點人手,能將歇馬山據爲己有嗎?”
徐心庵還是擔心行蹤暴露的事,擔憂道:“我們一旦暴露了行蹤,州縣豈會坐視不理?”
他們逃軍落匪,事關州縣的顏面——州縣有可能會對山裡的一些頑寇視而不見,但輕易放過他們的可能性不大。
當然,徐心庵也覺得四虎說得有理,潘成虎手裡有三百人馬,他們才幾個人,奇襲奪下歇馬山,最終還要放棄撤出,何苦多此一舉?
“奇襲歇馬山,未必就要現在奪下歇馬山,先一把火將歇馬山燒成灰燼,叫潘成虎無法在那裡立足,被迫另尋立足之地,那歇馬山不就自然而然成我們了嗎?”柳瓊兒心思通透,一路跟到後寨來,便已想透後續的關鍵之處,忍不住插嘴道,“行蹤暴露之事更無需擔憂,蒙面殺入,燒了歇馬山就撤出來,誰能指認是你們燒了歇馬山?等日後奪下歇馬山,有此險地立爲根本、招兵買馬,身份暴露又有何懼?”
衆人都朝柳瓊兒看過去,卻沒有想到她一個出身風月的女流,心思卻要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通透、堅決。
徐心庵、徐四虎朝柳瓊兒看過去,心裡想這毒計莫非從頭到尾就是這娘們想出來的?
在他們看來,徐武坤、徐武良閱歷多些,但不見得比他們聰明,而徐懷腦子是開竅了,但聽前寨說他剛纔在鹿臺寨前莽殺三賊,也不像一下子變成諸葛孔明的樣子啊?
柳瓊兒省得自己話多了,掩脣道:“我也就說說而已,畢竟徐氏還有些族人在潘成虎手裡,而潘成虎日後也有可能將怒火撒到鹿臺寨——這些後果你們還是要考慮清楚的。”
徐灌山等人或許還優柔寡斷,心裡真擔憂潘成虎看到歇馬山被一把火燒成灰燼,會遷怒鹿臺寨,但徐武江他們要是什麼事情都瞻前顧後,當初就不會毅然決然決定落草爲寇了?
奇襲歇馬山然後縱火燒之,使潘成虎這股賊兵無法再在歇馬山立足下去,即便他們這點人手,日後還沒有能力佔據歇馬山這麼大的地盤,但也解決金砂溝南面眼下最迫切的威脅。
要不然誰知道徐武富會不會借歇馬山賊匪鬧事,鼓動族人對他們搞出什麼明堂來?
“你力戰一番,還有餘力一同去襲歇馬山?”徐武江下定決心,問徐懷。
“歇過這陣,還能一戰!”
徐懷以肩爲錘,先將奔馬頂翻,之後又以撲刺殺死一人,耗力極劇,但一路趕回來徐武坤幫他牽馬,他已經在馬背上歇過一陣。
而能不能來個火燒歇馬山,對日後立足太關鍵了,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怕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