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華這些日子倒過得自在,明白了自己的親事可能不會很如意,她反倒不再想這麼多,自己本來也沒有挑選親事的資格,一切只是聽天由命而已。因此她每日在隨雲苑裡邊帶着弟弟妹妹們學着寫字唸書,有時畫些衣裳樣子送到珍繡坊去,無聊的時候拿着針線繡荷包玩。飛煙在旁邊見了嘖嘖稱讚:“姑娘的手真巧,的可以放到珍瓏坊去賣銀子了。”
“你真是姑娘親自教出來了,都只會往銀子那條路上奔。”綠柳在旁邊吃吃的笑:“姑娘繡的東西,難道還會拿去賣不成?”
秋華一邊繡着荷包一邊微微的笑着聽丫鬟們鬥嘴,眼睛瞟到門口的一個人影,忽然間走了神,那根針兒便扎到了她的手指上。
“嘉懋哥哥。”秋華將荷包放到了笸籮裡邊站了起來:“今日怎麼來隨雲苑了?”口裡雖然這麼問,可心裡卻如明鏡兒一般,他定然是替高祥送信過來了。
嘉懋朝秋華擠眉弄眼的笑了笑:“你莫非不知道原因?”
秋華索性大大方方方的點了點頭,伸出手來:“那就請嘉懋哥哥拿出來罷!”
嘉懋一怔,看着秋華那笑微微的臉,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本來還想拿捏着你請我吃點好東西再給你,沒想到你倒這般從容了!”從袖袋裡摸了摸,掏出了一張信箋來:“我可沒有偷看!”
“嘉懋大哥想看便看,反正也沒有什麼私密話兒!”高祥從來都是寫些他在金陵書院裡讀書的事兒,有時候幾頁紙都是在說一篇文章的破立之法,別是說給嘉懋看,便是給旁人看誰也看不出來裡邊有任何異樣的東西。
秋華接過信箋看了看,心中忽然的一驚,這封信竟不比尋常。高祥在信裡說他已經與父親提了要家裡請媒人來容府提親這事,父親先前似乎默許了,可最近卻來信讓他好好唸書,親事以後再說。
“萬勿掛心,吾必再傳書與父親大人懇求此事,卿可安心待之。”秋華見着最後那幾行字,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來,高祥實在想得太簡單了些,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現狀,恐怕便會明白,他再求之也不能改變高大人的態度。
高大人拒絕了來容府提親是意料中事,以前他雖想過要與容府結親,可此一時彼一時,現兒即便他想來容府提親他也只會向容家二房提了罷?自己因着父親的關係,已經被列入不適合議親的單子裡邊了,又哪裡還會有什麼家世相當的人登門求娶?
“怎麼了?”嘉懋見秋華臉色不大好,不由得關切的問了一句。每次接到高祥的信,秋華都是歡歡喜喜的,沒有哪一次像今日這般憂鬱,莫非是高祥寫了些什麼讓她不歡喜的事情不成?
“嘉懋哥哥。”秋華默默的將信遞給了嘉懋:“你自己看看罷。”她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來,心裡一片冰冷。自己原以爲沒有人求娶也無所謂,也會一樣過得很輕鬆,可今日見着了高祥的信,知道了高府沒了指望,心裡頭忽然便莫名的難受了起來。
嘉懋很快的掃過了那封信,眉頭也蹙了起來,這三叔也真是的,太沒有擔當了,他出了事兒,四妹妹也跟着倒黴,眼看着連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了。高祥雖然說再去與他父親提這事,可提了又有什麼用?高大人不搭理他又能如何?
“嘉懋哥哥,你別替我擔心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秋華勉強的笑了笑:“我就專心來經營珍繡坊便是。若是別人說閒話,我索性去立個女戶,一個人搬出去住,免得人家說我們長寧侯府的風涼話兒。”
“你怎麼就想到這事情上邊去了?”嘉懋將信箋遞迴給秋華,趕緊來安慰她:“咱們容家怎麼會讓你去立女戶?難道長寧侯府還養不起你?千萬莫要胡思亂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秋華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笑容:“陸家的帖子該快要送來咱們府裡了,二姐姐的親事快有着落了,大哥哥你六月十八也要迎娶薛小姐了,咱們府裡頭可是喜氣盈門,那喜事兒一樁接一樁,連續不斷!”
嘉懋瞧着秋華的笑容有些不太心安,但也笑着回答:“可不是呢,接下來便到你的喜事了!你便安安心心的等着罷!”
陸家的帖子很快來了,定在了五月二十八,邀了長寧侯府全家。
大周的風俗,約了女方上門相看,那事兒便已經有了十之*,所以發的請帖上是寫着恭請闔府賞光,主要是相看媳婦,可兼帶着預先會會親。
這日一早,錦繡園裡邊動靜十分大,容二奶奶先自己梳洗打扮停當便過來夏華這邊屋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夏華的穿着打扮,十分滿意:“秋華給你挑的這衣裳不錯,這樣顯得你身子纖瘦了些。”
夏華聽了臉上一紅,自從得了陸府送過來的帖子,她便有些日子沒有歇息好,一直心上心下的,不知道陸家的人是否能看得上自己,因着心裡存了事兒,人也越發的消瘦了些。秋華見夏華這模樣,知道她擔心,在一旁不住的勸慰,可終究沒有太大作用,夏華只是吃不好睡不香,眼見着下巴都尖了些。
“奶奶,大少奶奶那邊來人問了,看咱們準備好了沒有。”寶珠走了進來彎膝行禮:“她說若是好了便去華瑞堂那邊一起用早飯。”
今日去陸府的人不少,除了容老爺和容夫人,其餘的人基本上都要去,華瑞堂裡擠得滿滿的都是人,早膳都開了幾桌。用過飯,衆人或坐了馬車,或是走路一齊從門口出發,因着陸家隔容家不遠,御前街人多車多,所以馬車與走路花的時間幾乎差不多。
“真是好,住得這麼近。”容二奶奶十分滿意:“若是中間不是隔了兩家,到這邊喊夏華,那邊都能聽見。”
馬車裡幾個小的都嘻嘻的笑起來,嘉徵反應最快,已經大聲問了出來:“我們容府要不要搬家?到時候咱們也好隔着牆去喊二姐姐。”
“喲,這小子夠機靈!”容二奶奶捏了捏嘉徵的臉,將他抱在懷裡:“你知道搬個家多麼不容易?還攛掇着咱們府裡搬家!”
“我們可以走路去喊二姐姐。”坐在一旁的玉華忽然開口了,嘴脣帶着笑容,一雙眼睛似乎比以前見着靈活了不少,看得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皆是一驚:“玉華說得真好,你是可以走路去喊你二姐回府來玩呢。”
見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都瞪着眼睛瞧着自己,秋華笑了笑:“去年京城來了位名醫,我請他來給玉華看了診,那位名醫說她該是腦內有淤血,而且情況並不嚴重,只是當時被耽擱延誤了,若是那時候照着尋常的孩子那樣,多與玉華說話,盡力去教她讀書識字,玉華也不會到那種地步。他開了個方子,說堅持吃上兩三年,或許能夠好,現兒我看着才過了大半年呢,玉華便好了不少。”
容大奶奶聽了這話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她娘那時候一門心思想將你母親攆走,哪有時間去管她!”
容二奶奶也點了點頭,滿臉憐憫:“記得那時候她與嘉悅並排坐在屋檐下,都沒有人去管她們呢。”
玉華是被秋華抱在懷裡坐着的,她聽着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的話,身子忽然微微的顫了顫,秋華感受到了玉華那瞬間的反應,心裡忽然便明白了,其實玉華心裡什麼都清楚,只是因着被當成和嘉悅一樣的人對待,她不願意說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思而已。
“玉華現在很好。”秋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我現兒正在教她識字,她每日裡能認得三四個呢。”
嘉文和嘉徵在旁邊喊了起來:“我們比五姐姐要厲害,我每天能記十多個字!”
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聽了笑成了一團:“看這些小皮猴子,一個個的都在逞能!你們知道你們四姐姐在這個時候一天能記多少個字嗎?”
“多少多少?”嘉文擡起頭急切的問。
夏華翻了翻眼睛:“我想想,好像每日能記一百多個字罷?反正我跟大姐姐記的字加起來還不如她多呢!”
“二姐姐,你在幫着四姐姐說大話罷?”嘉文嗤之以鼻:“你不是看着我們那時候還沒有生出來才亂說的?嘉徵,你說是不是?”
嘉徵點了點頭:“是,一定是二姐姐胡說。”
嘉文只比嘉徵大了幾個月,嘉文到了隨雲苑以後與嘉徵感情很好,兩人生得也有些相像,走了出去別人還疑心是雙生子呢。容大奶奶與容二奶奶見着他們這般融洽,總算是放下心來:“多虧了秋華這般細心照看着。”
“陸府到了。”趕車的家僕在前邊喊了一聲,車身不再搖晃,外邊傳來桂媽媽的聲音,馬車簾幕被撩起,一線陽光從外邊直直的照射了進來,映得車廂裡邊明晃晃的一片。
從車上下來,秋華見嘉懋嘉榮和嘉瑞已經站在陸府的門口等她們,陸家的門房正客客氣氣的陪着往這邊張望。等着容大奶奶與容二奶奶到了門口,裡邊陸夫人帶着幾個管事婆子迎了過來:“一早就聽着喜鵲兒叫,心裡正歡喜,想着該到了,現兒可不就到了?”
擡頭看了看站在那裡的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覺得兩人都是氣度雍容,旁邊的容大爺與容二爺也是有福相的,心中簡直是一萬個滿意,再看看後邊站着的夏華,臉盤子有些圓,膚色白裡透紅,那身形一看就知是個好生養的,更是歡喜得緊。
“快些進來罷,我們家老祖宗眼睛都要望穿了!從早上起來她便一直在念叨着呢!”陸夫人將衆人引着進了園子,繞過彎彎曲曲的小徑,終於到了內院,又走了一段路這才進了主院,看門的婆子見來了這麼多人,看得眼花繚亂,彎着的腰好半日沒有直起來。
走到大堂裡邊,主座上坐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頭髮雪白,見着容家的人走進來,眼睛笑得都睜不開,容大爺帶着衆人上前給那位老夫人行了禮,這才分散坐下。陸老夫人今年將近八十,乃是陸大人的母親,陸景行是她的曾孫。儘管年紀雖大,可精神頭兒卻好,問了容家人一些話兒,又將夏華喊到面前拉着看了看:“不錯,委實是個好孩子!”即刻便讓丫鬟取了一對珊瑚手釧出來給了夏華。容二奶奶見着陸老夫人似乎很看重自己女兒,不由得也爲夏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