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的映進了屋子,屋子裡頭亮晃晃的一片,秋華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範管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範管事,你又犯了什麼錯,怎麼竟然就跪到我面前了?”
範管事戰戰兢兢的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幾個丫鬟婆子,有些害怕,他今日是來向秋華覆命的。範管事替秋華買了九份年禮,花了八百兩銀子,自己昧下了一百兩,心裡頭正高興,帶着兩個小廝捧了東西剛剛走進屋子,就覺得膝蓋那裡發麻,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回大少奶奶話,小的不知怎麼就忽然摔倒了,可能人年紀大了,眼神兒不好,沒瞧見地面上有什麼東西,踩着便滑了腳。”
“原來是這樣。”秋華望了望範管事身後的兩個小廝:“還不去將管事扶起來?”
兩個小廝趕緊將手裡的東西交到珍珠和玉石手裡,伸手便去攙扶範管事,可他一雙腿卻發麻,怎麼樣也站不直,即算被攙扶起來,也不住的打顫往下溜。範管事額頭上暴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心裡實在有些膽怯,今兒究竟是怎麼了?
“範管事。”秋華朝他點了點頭:“我想問你,可認識一個姓錢的採買?”
範管事臉色一白,使勁的搖了搖頭:“姓錢的採買?小的卻是不識得。”
“爲何他卻說認識你,而且還說你買通他,讓他在大爺的飯食裡下毒?”秋華猛的拍了下桌子:“你這奸人,爲何想要謀害大爺?還不快快說實話!若是不肯說,還非得要藏着掖着,我便將你送去京兆府,京兆府尹可是我的親叔叔,你便是不想招供,他自然也有法子讓你開口。”
秋華的話說得十分嚴厲,聽得範管事兩股戰戰,由小廝扶着都站不穩腳跟。這時有媽媽帶着一個瘦小的男子進來,見着範管事,一步踏了上去,指着他對秋華道:“少奶奶,正是這人與我聯絡的。”
範管事見錢採買出現在面前,更是心慌,額頭上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一張嘴只是在打着哆嗦,卻說不出半句話來。“阮媽媽,你將他們帶去老爺那裡,交由老爺處置罷。”秋華吩咐了一聲,阮媽媽和那婆子便領着錢採買與範管事出去了,秋華望着那幾個人影兒,心裡只是鬱悶,一口渾濁之氣塞在心裡,好半天也發泄不出來。
今日高良命人將高祥找了過去,也不知道要與他說什麼,到現在高祥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送了範管事與錢採買過去,會有什麼樣的處置結果。秋華坐在窗戶邊上,瞧着外邊亮晃晃的一片,心裡頭實在有些不安。
不多時,高祥便回來了,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坐在桌子旁邊好半日沒說話。秋華瞧着他神色不對,走到他身邊推了推他的肩膀:“怎麼了?”
高祥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咬着嘴脣說道:“秋華,多謝你。”
“你說什麼呢?這般沒頭沒腦的。”秋華笑着低頭看他:“怎麼這樣一副難看臉色,可是誰給了你氣受不成?”
“你都替我捉住了真兇,可父親他……”高祥氣呼呼的說了一句便再也說不下去,胸膛起伏不定:“他竟然要將這件事情壓下去,只處置了那範管事和錢採買。背後究竟是誰指使着下手的,明眼人還看不出來?可父親聽着阮媽媽說了這事,也不問範管事這真兇是誰,就叫人拿了名剌將他送去京兆府,而且還特地吩咐就說是範管事因爲私仇纔想要謀害我,不要將這事情扯到她身上去。。”
秋華也沉默不語,一顆心如墜入了冰窟窿裡邊一般,高良的做法,明擺着便是要保住高夫人。高夫人出身徐國公府,自然不能輕易得罪,雖說現在自己抓到了範管事,可高良一定要包庇着高夫人,不將這事情捅出去。
她還是小看了孃家勢力的影響,徐國公府在高良心裡頭大約是絕不會去得罪的,即使高夫人做下了這等惡行他也不會將她休棄。又或許是正在即將升遷的節骨眼上,他不願意鬧出半點對自己不利的消息出來,所以必須將這事情蓋住。
秋華也嘆了一口氣,她現兒也沒有旁的法子,只能讓高夫人繼續在後院蹦躂。但不過至少捉住了高夫人的一個錯處讓高良知道了,他自然會對她更厭惡一些。哪個後院婦人不是把夫君和兒女看得最重要?沒有了夫君的尊重寵愛,自然也不會覺得心裡快活。
第二日便是小年,秋華與高祥回容府去送年禮,許允褘一個人來了容府,正和嘉懋說話說得熱鬧,見秋華他們回來,也很是快活:“你大姐姐還有一個月就要生娃了,你又要做姨母了!夏華也有了身子,陸景行歡喜得不行!”
秋華聽到許允褘說起孩子的事情,心裡頭暗了一暗,這事情真是她心頭的一根刺,生怕別人提起。也喊了大夫進府看診,也吃了不少性溫的東西,可卻沒有半分效應,她的小腹還是平坦如昔,沒有半點變化。
嘉懋注意到秋華尷尬的神色,心裡有些明瞭,伸出手碰了碰許允褘的胳膊,誰知他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反而說得更歡了:“我猜春華這次肯定能生個女兒,這樣我就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剛剛好湊了個好字!我還在和陸景行說,要和他們家結親家,把兒子和女兒訂娃娃親呢!”
秋華艱難的陪着笑了笑:“陸景行現兒對我二姐姐怎麼樣?沒有再惹她生氣罷?”
自從夏華與陸景行有齬齷以後,秋華見了夏華便有些心虛,所以去鎮國將軍府的次數比去平章政事府上更多了些,很少見到夏華與陸景行。聽許允褘說夏華又有了身子,心裡也替她高興,但願能生個兒子,這樣心裡頭也踏實了些。
“景行已經知錯,兩人現兒好得很!”許允褘哈哈大笑:“那時候他不懂事,大家勸了他以後便迷途知返了。”望了望秋華與高祥,許允褘伸出手來拍了拍高祥的肩膀:“你們成親眼看就一年了,怎麼還沒有動靜?你小子可要努力些!”
高祥笑了笑,攏住了秋華的肩膀:“這事兒可是急不來的,命中註定什麼時候有孩子便是什麼時候有,再着急也沒用。”
“你說的倒也是。”許允褘點了點頭:“或者還是時候未到,父子緣母子緣還沒有結下,總有一天會有的。”
許允褘這句話道說得還不錯,嘉懋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朝秋華笑了笑:“過了年就該去應天府了罷?高大人果然有官運,這就是正二品的兩江總督了。”
“可不是,才四十三歲就做到兩江總督,到時候一品大員是跑不了的。”許允褘應和般朝高祥點了點頭:“只是可惜了你大哥,若不是他一念之差,也不會落得如此結果,以後大有前途呢。”
高祥漠然的點了點頭,耳朵裡似乎一陣嗡嗡作響,他現在極其討厭他的父親高良,也不希望別人把他與高安高瑞的名字提到一處說,他們的母親實在讓他覺得噁心,表面上一副和氣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心如蛇蠍。
“高祥,你臉色怎麼有些白?”嘉懋細心,見着高祥這模樣,有幾分奇怪。
“昨日有些着涼,不太舒服”高祥朝嘉懋笑了笑:“我與秋華先回府去了。”
兩人坐在馬車上,愁眉苦臉的相視而望,秋華心裡頭憋着的事情是怎麼還沒有身子,春華與夏華都要抱第二個娃了,高祥卻心中憤恨,真巴不得去將母親從廟裡接出來,自己帶着秋華侍奉着她過一輩子了事。
沉默的坐在馬車裡邊,十指交握,兩人嘴角都有一絲悽怨。
很快除夕便來臨了,京城到處都是一片歡快的氣氛,但高府卻沒有一絲熱鬧氣息。高良因着那鮮菌湯的事情與高夫人好多日沒有說話,高安戰死沙場,劉三小姐也跟着撒手人寰,高瑞一般出來得少,高祥與秋華也沒有去內院走動,所以整個除夕,除了祭拜了祖先聚在了一處,放了幾封大紅鞭炮,高府再也見不到一絲過年的氣息。
高祥與秋華吃過晚飯便回了自己院子,高良知道高祥見着高夫人心中便不舒服,也沒有挽留他一起守歲,兩人回到自己院子裡頭,站在走廊下看着廊下懸掛的大紅燈籠,幽幽嘆了口氣:“又是一年了。”
“今晚有煙火,咱們等會看看煙火罷。”高祥牽着秋華的手,這時心裡纔有一絲滿足,這個院子是屬於他們的天地,這纔是世上最溫暖的地方。
秋華擡頭看了看夜空,黑漆漆的一片,伸出手來指了指依稀閃動的星子:“你瞧,那顆星子都被擋得看不分明,院子裡頭看煙火總怕沒外邊清楚呢。”秋華興致勃勃拉了拉高祥的手:“還記得我嗎那年去看煙火嗎?”
“怎麼不記得?當時咱們走在大街上頭,還不敢靠近對方呢。怎麼樣,要不咱們到外頭去看?”高祥笑着替秋華攏了攏斗篷,一雙手在她毛茸茸的衣領下摸了摸,只覺得那地方溫熱一片,摸上去很是舒服:“有時候竟被那屋檐給遮住了,看不全。”
秋華笑着點了點頭,兩人牽着手走了出去,阮媽媽和幾個丫鬟趕緊跟了上去,才過了兩扇月亮門到了前院,就見雪地裡有幾行清晰的腳印往院子外頭去了。高祥笑着對秋華道:“你瞧瞧,大家都去外邊看煙火了呢。”
秋華站定了身子看了看,皺了皺眉,這腳印瞧着是從淑華屋子那邊延伸出來的,她出去看煙火了?站在旁邊的玉石見秋華望着那行腳印,心中會意,趕緊順着那腳印走到了淑華住的屋子前邊敲了敲門,裡邊沒有回答,屋子裡也是黑沉沉的一片。
“或許她也是去看煙火了罷。”高祥拉了拉秋華的手:“咱們不用管她,趕着在皇宮放煙火之前佔個好位置。”
一陣寒風吹了過來,樹上的雪簌簌的掉了下來,落在秋華的頭髮上邊,高祥伸出手將那幾片雪花毛子拂了去,吩咐玉石去接個昭君套過來:“戴着那個便不會怕外頭風大了。”
秋華感激的看着高祥,微微一笑,心裡頭很是溫暖,有這樣一個人相伴此生,也算是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