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馬兒丟給馬廄的小廝,懷袖用衣袖抹了把額角的細汗,向着自己所居的獨棟小樓行去。
才行至樓梯口,侍女素兒便由繡閣內迎出來,瞧見懷袖和雪雁上樓,急道:“你們可算是回來了!二格格打發人來尋了幾回,小格格快去吧,莫讓二格格等得焦心!”
“二姐尋我可說有何事麼?”
懷袖問話時,卻並不驚慌,褪下身上的男兒裝,將背後烏溜溜的大辮子散開,一頭如水青絲頓時傾灑而下。
素兒利落地爲懷袖綰了個墜馬髻。雪雁來不及換衣裳,先爲尋出一身杏花天影的羅羣爲懷袖換上。
“沒說什麼事,只說二格格尋你過去有話。”素兒說話時,將懷袖素日佩戴的翠杉珏掛在其腰間的金圈上。
懷袖在鏡子前轉了個圈,打量周身再無不妥,拔腿便向前院行去。
雪雁也匆忙換了行頭,隨後緊跟着。
眼瞅着行至內宅的門前,懷袖突然剎住腳步,轉回身。
雪雁來不及收腳,險些撞在懷袖身上。
“回府時吩咐你的,可記清楚了?”懷袖壓低了聲音再次強調。
雪雁連連點頭,還未開口,只聽正廳內傳出一聲如嬌鶯般的柔軟聲線:“可是懷兒來了麼?”
懷袖聽聞,趕緊手提羅羣,步上正廳臺階。
行至屋內,目光望向黃花梨錦榻上端坐的,長相與自己七分相似的美麗婦人。
懷袖脣角牽出罕見的淑柔淺笑:
“二姐,你找我?”
朱赫塔娜將手中的玉石杯盞遞給旁側侍女,招手將懷袖喚坐在自己身側。
朱赫塔娜柔聲道:“聽素兒說,你天不亮便去荷花池採晨脂了,怎麼這時候纔回來?還弄得這滿額的細汗。”
說話時,朱赫塔娜擡手用帕子,在懷袖額角拭了拭。
懷袖用衣袖隨意一抹,順口接茬道:“荷花的晨脂堪稱脂中上乘,我想親自採了來給姐姐頤養玉顏。”
朱赫塔娜聞聽,疼溺地挽住懷袖的手:“你有這份心,姐姐便歡喜,府里人多,何苦自己去費這個神。”
懷袖面上含笑點頭,心裡卻暗暗數落素兒:謅什麼瞎話不好,偏生說她去採晨脂,明日五更便打發素兒去採!
朱赫塔娜瞧出懷袖心不在焉,輕咳一聲道:“懷兒,這幾日京城內風聲緊的很,
你姐夫昨日下朝回來,還說抓捕那梅花大盜尚無音訊,至今連那賊是男是女還沒弄清,你可要仔細着!”
懷袖聽見這個,笑着擺了擺手:“哼,我纔不怕他什麼梅花大盜還是採花大盜,當真被我撞見,還指不定誰採誰呢!”
朱赫塔娜聽見這話,蹙起好看的繡眉,嗔道:“懷兒,姐囑咐過你多少次,這是京城,不比疆北將軍府,切記收斂你的性子!”
懷袖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調皮地吐了吐舌,挽住朱赫塔娜的手臂,撒嬌道:
“二姐喚我來,究竟什麼事還沒說呢!”
朱赫塔娜心知懷袖不願聽人說教,便轉話茬道:“我前日跟你說過,隔日便是明府福晉的壽宴,我特地給你做了兩身蜀錦吉服,你瞧瞧看喜不喜歡。”
朱赫塔娜說話時,向旁側擺了擺手,貼身丫頭紅晴點頭會意,由內廂端出一個托盤,裡面整齊疊放着兩件絕美華服。
懷袖卻瞧都不瞧那兩件衣裳,噘着俏脣,嚅囁道:“姐,我這前幾日總鬧肚子,萬一後日肚子疼怎麼辦?我就不去了吧!”
朱赫塔娜俏臉微沉道:“胡說,你今日怎知後日會肚子疼,掐指算的不成?”
旁邊侍立的衆丫頭聞言,皆忍不住掩脣竊笑。
懷袖回頭冷撇了倆人一眼,悄聲斥道:“笑什麼笑,就知道笑,也不趕緊替本格格想想法子!”
兩個丫頭趕緊憋住笑,雙雙目含同情望着懷袖。
朱赫塔娜心知懷袖的性子,忍不住開口道:“你好歹也是將軍府的格格,哪能事事都由着性子?你忘了阿瑪臨行前的話了麼?”
“記得。”懷袖低聲應着。聽出姐姐語氣中帶了幾分認真,便不敢再插科打諢,只低垂着眉睫老實聽着。
朱赫塔娜見懷袖如此,心內亦是不忍,溫和道:“你我既生於鐘鳴鼎食之府,雖然衣食無憂,卻也註定要承載身不由己的命理,就比如你此番由疆北入京……”
聽聞二姐這番頗顯無奈的話,懷袖猛地擡頭,正撞進朱赫塔娜躲避不及的黯然眼眸中。
心一疼,懷袖伸手握住朱赫塔娜的手,柔聲道:“二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後日我定陪你去便是。”
朱赫塔娜欣慰地點了下頭,正欲開口,由門外進快步走進來一個小廝,進門便跪在了錦榻前。
“傳大人的話,明府的容大人來送後日壽宴的帖子,大人留了飯,叫福晉過去招待客人呢!”
朱赫塔娜聞言,即刻起身道:“你去回大人,說我這就過去。”
小廝應聲退去,朱赫塔娜回頭對懷袖道:“這位容哥兒,便是明府福晉的大公子,你不如隨我同去先見見他,先混個臉熟。”
懷袖心知後日已是逃不脫的,聽二姐如此說,便勉爲其難地點頭應下,起身隨着二姐同向前院行去。
轉過了垂花門,姐妹倆向待客正廳款步行去。
才走至臺前,懷袖突然將身子一蹲,俏麗的小臉兒皺地跟包子褶似得,兩手死死捂着肚子。
“哎呦,疼死我了,哎呦!”
朱赫塔娜驚地趕緊附身去挽扶,連聲詢問:“懷兒,你這是怎麼了,剛纔還好端端的……”
懷袖只顧捂着肚子,低垂着臉,連聲**道:“哎呦,不行,肚子疼死了,姐,我就先不去見客人了,我要趕緊去茅廁……”
說話時,伸手扯住雪雁的胳膊,轉身就跑。
朱赫塔娜眼瞅着懷袖一溜煙消失在垂花門外,不放心地又叫兩個丫頭跟了去。
雪雁被懷袖拖至茅廁門口,見身後又跟過來幾個丫頭,揮着手道:“去去去,本格格上茅廁,要你們這多麼人瞧着做什麼!”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只得又轉身回去。
見人走遠,雪雁忍不住開口問道:“小格格還不趕緊入廁?您剛纔不是肚子疼的厲害嗎?”
懷袖伸手在雪雁額角敲了一記爆慄,嗔道:“疼你個大頭鬼呀,你剛纔沒瞧見裡面坐的人,就是今兒上午的那個……那個……”
懷袖此刻才記起,自己居然沒聽清他叫什麼,不過轉念想起他那雙眼睛,打了個響指道:“對!就是那個冷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