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蘭一聲令下,那領舞女官驚地身子一抖,只略顯遲疑了片刻,寶蘭怒道:“怎麼?本宮的話你也敢不聽?難不成你也想跟她一起跳?”
領舞女官嚇地趕緊跪在地上磕頭,喏喏應着聲,轉身去太液池拎了一桶水來,潑灑在懷袖跳舞的青磚上。
“再潑!什麼時候結了冰,什麼時候纔算作罷!”寶蘭冷聲喝道。
那女官不敢怠慢,一桶接一桶地潑在懷袖腳下。
原本地上就有雪,又是隆冬寒天,刺骨冰冷的水潑在地上,分分鐘便凍得梆硬,部分濺起的水在懷袖腳上凝結成冰晶,堅硬如釘般刺進骨肉裡。
沒過多時,懷袖跳舞的冰上已經凝結了一大片血漬。
旁側的舞姬見此情景,皆不忍目睹,紛紛轉回身,唯有寶蘭看着赤腳起舞的懷袖,一副得意之色。
此處諸人正圍攏着,看懷袖翩然起舞,只聽一聲高亢傳喚:“萬歲爺駕到……”
衆人聞聽,紛紛跪地叩頭迎駕。
寶蘭聞聽康熙突然駕臨,眉心微蹙,扶着宮女緩緩站起身,款步行至最前端,低身納福。
康熙的龍攆已經在瑤光殿前降下,因怕雪天溼滑,康熙扶着李德全的手臂下了龍攆。
朝着跪在地上的衆人揮了揮手,康熙和笑道:“朕遠遠瞧着這邊甚是熱鬧,便好奇過來瞧瞧,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寶蘭上前幾步,挽住康熙的手臂,嬌嗔道:“萬歲爺這冷的天兒不趕緊着回宮,當心凍壞了龍體,臣妾可心疼地緊呢!
這也沒什麼,臣妾不過是幫着恭親王瞧瞧,這些舞姬們排練的怎樣了!”
康熙聞言,笑道:“朕的蘭妃如今也懂得替朕分憂了!”
寶蘭聞言,頓顯一副嬌羞模樣,更惹人疼憐,只是眼底卻略顯出一絲慌亂,若被康熙瞧見懷袖赤足跳舞……
想起當日康熙因懷袖而斥責自己,寶蘭心底不由有些惴惴不寧。
康熙緩步行至殿前,正欲開口,卻見懷袖身體虛弱地趴在一灘冰血之上,雙腳已是血肉模糊。
人已站不起來,只蒼白着雙脣給康熙請安。
康熙略皺了皺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轉而問寶蘭道:“這是怎麼回事?”
寶蘭撇了懷袖一眼,聲線柔軟道:“剛纔臣妾本只欲令她跳舞,可偏生這雪天溼滑,她自己不慎摔了一跤……”
康熙聞言,眸光略過懷袖被凍得青紫的**雙足,又看了眼她蒼白無血色的臉,心中已揣出**分。
旁側的李德全眼見懷袖如此,心下不忍,輕聲在康熙耳邊道:“萬歲爺您瞧,懷姑娘的腳怕是都要凍廢了,這可不像是穿着鞋跳舞的樣子呀!”
蘭妃在旁側聽得清楚,回眸冷睨着李德全,怒道:“你這奴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本宮爲這點小事還欺君不成!”
李德全趕緊跪磕頭:“娘娘息怒,老奴並非此意,是老奴失言……”
李德全剛說了一半,康熙皺眉擺手道:“算了,本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不過是個宮女而已,蘭兒如今貴爲後宮主妃,責罰個宮女實屬常情。”
李德全連聲諾諾,從地上站起身,小心翼翼擡眼瞧了瞧康熙的容色。
轉而看着趴在冰上的懷袖,李德全心下暗歎:看來樣子,萬歲爺這次也是鐵了心的不予理會,居然當着衆人的面這麼說,如此一來,懷丫頭往後的日子,可要吃些苦頭了……
寶蘭萬沒料到康熙居然會站在她這邊說話,心中頓時大喜。
伸手挽住康熙的手臂嬌聲道:“多謝萬歲爺爲臣妾在宮中立威,臣妾初登妃位還時間不久,宮內好多老奴才,都不把臣妾放在眼裡呢,萬歲爺今日此言,也算爲臣妾在後宮立了威嚴!”
說罷,寶蘭悄悄側目冷撇了康熙身畔的李德全一眼,心下發狠:這個老東西,平日總跟本宮過意不去,等瞅着機會,把他也一起收拾了!
康熙迴轉身,將寶蘭的火狐狸大氅拉緊,溫和道:“蘭兒剛誕下小公主,身子尚嬌弱,不能在這冷風地裡久待,也快些回去吧。”
寶蘭款款謝過康熙,又粘在康熙的手臂上撒嬌道:“萬歲爺都好久沒去臣妾的緋華宮了,不如今兒去坐坐?”
康熙寵溺地捏了下寶蘭的鼻尖,笑道:“你慣會撒嬌耍賴,朕都拿你沒轍,走吧,朕就依你,去你宮裡吃過了午膳再走!”
寶蘭聞言,頓時眉眼中喜色皆露,趕着上攆起駕回宮,一時竟顧不得理會懷袖。
康熙轉身登轎攆的時候,忍不住回眸看了眼仍趴在地上的懷袖,臉上方纔的和悅之色頓消,眼底悄然蒙上一層寒潭般的冷光。
衆人跪地叩送康熙和寶蘭離開,直到兩人的儀仗轉過太液池看不見了,才紛紛站起身。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將姑娘送至太醫院,晚了恐怕命都要沒了!”福全急地大聲叫嚷,眼淚都快淌下來了。
原來他剛纔隨侍在康熙的儀仗內,瞧見懷袖這般情景,心裡早受不了了,卻不敢開口,只等康熙起駕時候,他偷偷混在人羣裡,留了下來。
舞姬們聞言,這才醒悟過來,七手八腳將懷袖從地上扶起來,又尋來一架竹牀,鋪了被褥,命幾個小太監擡着向太醫院跑去。
福全眼瞧着懷袖被送走,方纔心下稍安,轉回身去追康熙的龍攆。
福全邊跑邊用袖子抹眼淚,心裡暗暗發狠:殺千刀的蘭妃,哪天叫老子逮着機會,給你茶碗裡放一把砒霜,送你去給閻王當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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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袖緩緩張開眼簾的時候,已經是熟悉的簾籠帷幔,鼻息間,隱約傳來淡淡的草藥味道。
正在給懷袖用溫溼帕子擦手的映雪感覺出她的手微動了下,擡目看過去,立刻興奮道:“姑娘醒了,姑娘可算醒了,憐碧,快去告訴恭親王,就說姑娘醒了!”
原本守在旁邊的憐碧聞言,轉身向外跑,過不多時,常寧果然跟着走了進來。
常寧一看見睜開眼的懷袖,當即便長長地念了聲佛號,神情釋然道:“謝天謝地,你可算醒了,這兩天本王爺都擔心死了!”
懷袖此刻才覺雙腳如針刺般劇痛,一時坐不起身,只得躺着問道:“兩天?我已昏睡好久了麼?”
常寧苦笑:“如今葛爾丹都已經進了京,明日便要在宮內舉行接風大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