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這一刻,無不是瞪大了眼睛,宮門前安靜的掉針可聞。
賢貴妃看着那尊棺材,心裡越來越涼,雖然她早已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可真當夢境變成現實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畢竟,她曾經親手撫養過他……
沐扶夕將懷中的瑾瑜交還給碧青的同時,轉身對着身後的所有人高聲開口:“罪臣滿堂春勾結外寇,謀害皇上,還好蕭王挺身而出,不但消滅了隱患,更是以元清的名義收了琉嵐,但皇上……”
她說到此,聲音頓了頓,想要開口,卻再次頓了頓,如此反反覆覆沉默了好久,纔將眸子從那鋪着明黃龍袍的棺材上撇開。
“皇上駕崩了。”
並沒有陪着紹凡一起出宮的孫聚,不敢相信的當即便跪在了地上,眼巴巴的看着那棺材從自己的面前擡了過去,連哭都發不出了聲音。
司馬追檬捂着疼痛的胸口,呼吸了再呼吸,卻最終雙眼一黑的昏死了過去。
站在她身後的妃嬪,一時間全部跪下了身子,哭着喊着想要見皇上最後一面。
在她們的哭聲之中,宮人們也開始哭了起來,真心假意的哭聲彙集在了一起,一時間讓宮門前陷入了一片的哀嚎之中。
那些本是來迎接皇上回宮的宮中樂手,呆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隨着紹凡的棺材被擡了進去,沐雲白的棺材緊隨其後,接下來是隨行的馬車緩緩進了宮門。
賢貴妃紅了眼眶,再次捏緊了沐扶夕的手腕:“皇后娘娘……”
她現在最害怕的,是沐扶夕親手殺死了紹凡,如果要當真如此的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去面對她。
沐扶夕對着她搖了搖頭,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放心,我下不去手。”
賢貴妃鬆了口氣,攙扶在了沐扶夕的身邊,吸了吸鼻子,讓自己儘量平靜下來:“皇后娘娘進宮吧。”
無論是什麼原因,只要不是沐扶夕親手殺死紹凡,她就已經知足了。
進了皇宮的沐扶夕並沒有去賢貴妃的寢宮,而是直接回到了鳳鳴宮,這個她自諷爲金色牢籠的寢宮。
寢宮裡,除了那幾個她熟悉又陌生的宮人外,再是沒有了別人。
一樣的空蕩,一樣的寂寞,一樣的冷清,但沐扶夕卻終於找打了回家的感覺。
這一夜,她任由百官堵在朝堂之上不肯出宮,任由後宮之中的妃嬪啼哭哀弔,任由蕭王奔波忙碌,任由皇宮裡亂成了一團。
她早早的便躺在了牀榻上,閉目沉睡,一直到天明。
早上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宮人們便起來了,無數的白綢掛滿了整個元清的皇宮,寂靜的宮道上,到處充滿着死一般的寂靜。
鳳鳴宮院子裡,站滿了元清的官員,他們各執己見的在院子裡吵吵鬧鬧,沒完沒了。
後院的涼風,緩緩吹開了窗子,一抹矯健的身影,順着窗子躍了進來。
那抹影子無聲無息的走到了牀榻邊上,瞧着那仍舊睡得正香的沐扶夕,無奈的笑了笑,靠着桌邊而坐,自顧自的喝起了茶水。
她倒是難得心大。
沐扶夕這一覺睡到了正午時分,還沒睜開眼睛,便覺得喉嚨有些幹,下意識的開了口:“水……”
可當她把話說完了之後,纔想起來,她睡覺前已經交代過了,不準任何人踏進她的寢宮一步。
無奈的搖了搖頭,睜開眼睛支撐起了身子,正想自己下牀倒水,卻忽然發現一杯水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順着那拿着水杯的手往上看去,便是對上了蕭王那一雙含着寵溺微笑的眸子。
“你倒真是祖宗,還沒睜開眼睛,就知道指使人了。”
在回來的途中,她和他不止一次的睡在一個馬車裡,而且她已經習慣了他的不打招呼自己來。懶得和他鬥嘴,接過茶杯潤了潤嗓子,才朝着窗外看了去:“什麼時辰了?”
“巳時剛過。”
“恩。”沐扶夕點了點頭,再次躺下了身子。
蕭王笑看着她:“你還打算接着睡?我是沒意見,但外面那一院子的官員,恐怕是要撓牆了。”
沐扶夕倒是沒什麼反應:“他們既然願意等,就讓他們等着好了。”說着,側過了一些身子,“我交代你辦的事情,可是辦好了?”
蕭王點了點頭:“已經在皇宮之中找到了一處廢棄的寢宮,四面不通,曾經是書房,不過早早先帝在的時候就已經廢除了,這麼多年也一直沒有人收拾過。”
“那就定在那裡吧。”
“好。”蕭王頷首,想了想又道,“沐雲白已經下葬了。”
沐扶夕臉上的輕鬆漸漸消失,有些苦澀的勾了勾脣:“是麼。”
“你也別怪你父親不告訴你,如今朝野動盪不堪,你出面確實不太合適,不過他已經被埋入了沐家的祖墳之中,而且你父親也已經同意,將孀華的棺材過幾天也遷進去,同沐雲白合葬。”
沐扶夕嘆了口氣,眼中盡顯哀涼:“生無法在一起,死了之後倒是成了夫妻,這是天意?還是造化弄人呢?”
蕭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你與其有功夫惦念死人,不如先想想如何和外面那些活人交代吧。”
沐扶夕好笑:“交代?交代什麼?”
蕭王無奈:“如今滿堂春被壓入了天牢,重兵看守不讓他與任何官員見面,你當真以爲他不說,就沒有人會懷疑了麼?況且朝堂不能一日無君,就算你想要扶持瑾瑜上位,也總是要出面處理的。”
沐扶夕搖了搖頭:“就算沒有君,他們始終還是臣。”
蕭王把玩着杯子的五指頓了頓:“你還真打算讓他們一直等着?”
“他們現在揣着各種疑惑等在門外,無論我有多少張嘴巴,也是滿足不了他們的問題,不如等他們的耐心全部耗沒了之後,我再直接扶持瑾瑜上位的好。”
沐扶夕說着,再次閉上了眼睛。
朝野之中的事情最爲煩心,她沒處理過朝政,但並不是沒見紹凡處理過,那些官員表面上齊心協力,背地裡哪個不是爲了自己的家族着想?
如今她出出面,還不被他們撕了?
等着吧,慢慢的等,當所有的耐心全都被耗光的時候,纔是他們真正爲國擔憂的那一刻。
蕭王看着沐扶夕再次閉上的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個女人任性起來,還真是沒有限度的。
妃嬪的啼哭聲仍舊在繼續着,從天明一直到了天黑,又從天黑哭到了天明。
沒有人知道她們是真的在意了那個從未寵幸過她們的帝王,還是哭泣着她們接下來不可避免的命運。
“娘娘,您醒了?”
一名小宮女,站在司馬追檬的牀榻邊上,滿眼擔憂的望着她。
司馬追檬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望了望窗外的天:“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的話,剛剛過了辰時。”
司馬追檬在小宮女的攙扶下,坐起了身子,看着小宮女那還稚嫩的面頰,想要問些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爲她害怕自己經歷的不是一個夢境,而是真實存在着得事實。
倒是那小宮女,一邊遞茶水給她,一邊小聲的道:“娘娘,剛剛宮裡面傳來了消息,說是皇后娘娘終於肯與百官相見了。”
司馬追檬懸着的心,最終跌進了谷底,原來昨兒個發生的事情,真的不是一個夢。
“可知道是什麼事情?”
“奴婢聽朝堂的奴才傳出來的話,說是皇后娘娘推舉瑾瑜皇子爲儲君,擇日登基,而咱家老爺則因蕭王收服琉嵐有功,主動推薦蕭王爲攝政王,扶持在瑾瑜皇子的身邊,先行陪同着瑾瑜皇子一起處理朝政。”
手中的茶杯緊了又緊,司馬追檬的臉色白了下來。
小宮女並未察覺到她的一樣,嚼舌根的又道:“哎,真是事態無常,前段日子蕭王還是咱們元清的犯人,奴婢聽人說,皇上可是下令要追殺蕭王的,可是這才轉眼的功夫,蕭王便以功臣的身份回到了元清,封號成了攝政王,代理瑾瑜皇子處理朝政。”
聽了小宮女的話,司馬追檬手中的茶杯,再是託不住了,“啪!”的一聲脆響,茶杯摔落在了地面上,上好的瓷杯四分五裂。
小宮女嚇了一跳:“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你剛剛的話是從哪裡聽來的?”司馬追檬死死地握着小宮女的手腕,“說啊!從哪裡聽來的!”
小宮女這才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什麼,可是眼下再反口已經來不及,只能跪在地上輕輕地道:“奴婢該死,這些話都是從朝堂那邊奴才的口中聽來的。”
司馬追檬愣了愣,慢慢鬆開了小宮女的手腕。
沐扶夕和蕭王之間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說當初皇上當真下令追殺蕭王的話,那麼這次沐扶夕出宮,極有可能和蕭王聯手謀害了皇上。
小宮女見司馬追檬呆愣愣的樣子,害怕的喚了一聲:“娘娘,您還好吧?”
司馬追檬收回空洞的目光,轉眼朝着那小宮女看了看,沉默了好半晌,才輕輕地開了口:“你現在就去朝堂那邊等着,一旦退朝,便讓父親過來一趟,就說我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