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滿地的光輝雲霞映射出的倒影,由於主人家的疏懶而漸漸被冷落了的關係網導致客人稀疏的大宅院前,悄然出現了兩個身影。一個身材高挑細長,一個略略有些身量矮小。兩個人都是青色的衣衫,儘管現在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但這兩個人似乎好像感受不到一點熱氣似的,都穿着的是拖地的長衫,又似乎是太過羸弱而不能架起寬大的衣袍來,被風一吹,身上的衣服來回跟着擺動,連同宅子大門前的烏黑瓦亮的屋檐底下的紅紙燈籠一樣,來回飄擺。
即便是如此喬裝,但開門的管家福伯還是一眼便看出了這兩個人女兒身的事實。
顯示一愣,然後稍稍欠了欠身子,他的一頭銀色與黑色夾雜的頭髮露在兩個人面前,“兩位小公子,有何貴幹?”他用詞極爲恰當,既沒有點破她們二人的真實身份,又讓對方有一種被看透了的感覺。
稍矮一些的那個“公子”先開了口,語氣也很是客氣,“這位老伯,請問這裡是不是鍾府?”
“的確。”福伯並沒有因爲這樣詭異的對話開端而感到一絲一毫的驚詫,因爲他看到了那個高個子的人眼睛裡帶着的冷傲,這兩個人應該是來頭不小。
“那這個鍾府可是鍾涼葉大人的府上麼?”那個矮個子的人又問,而這一問似乎比剛纔的那個問句更像是一句廢話。福伯身邊聚攏過來三兩個小廝,似乎很是好奇福伯來開門開了那麼久,怎麼也不見有客人進來,要知道,他們的這個鍾府裡可是許久都沒有來過客人了。
“這位小公子說的不錯,正是鍾涼葉鍾大人的府上。”旁邊的小廝們忍不住偷笑,似乎是在笑着兩個人的對話甚是可笑。福伯微微側目看了他們一眼,那幾個年紀並不大的小廝們就住了嘴,慌忙散開,各自去忙碌自己的活兒。
“既然如此,請管家帶路,我家公子想要見見鍾大人。”那個矮一點的人說。
福伯略微沉吟片刻,抱拳說道,“兩位公子請先進府裡喝杯清茶,待老朽兒進去通報一聲。”福伯叫了兩個小廝過來,服侍二人進西邊客廳稍待,自己進到主屋裡去,通告給鍾涼葉知曉。
主屋之中,鍾涼葉正在繕寫明日打算成交上去的奏摺文書,福伯知道他這個時候最不喜歡人打擾,於是在屋外沉吟了很久,才猶豫着,轉過身去離開,鍾涼葉所在的屋子的旁邊便是縈煙的房間。
簇簇綠樹紅花,顯出此地爲女子居所。
縈煙通常在這個時候都是在自己的房間裡小睡一會兒的,她這些日子以來,身體似乎並不怎麼好,總是有些嗜睡打鼾的徵兆,幾次都在午後睡將過去,這些日又把這休息的時間提到了上午時分。
福伯略略有些爲難,鍾涼葉正在忙着公務,家裡唯一能夠主事的縈煙姑娘也在休息,這下那兩個客人可該如何應對處理纔算妥當?
“福伯?什麼事讓你這麼爲難?”有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在他身後邊傳來,福伯喜上眉梢回過頭,正是縈煙姑娘身邊的貼身婢女小紅。
“縈煙姑娘呢?可還是睡着呢?”他避重就輕的一問。
小紅甚是乖巧伶俐,連忙搖了搖頭,臉上也都是喜色,“我們姑娘今天難得的不想休息,這會兒正在裡面臨帖子呢,這不說是要喝茶,我去燒了開水來。”她說着話揚了揚手裡的茶壺,果然清香撲鼻,是上好的茶葉,一聞便知道是頭道的清茶,沁人心脾的香甜。
福伯點了點頭,伸手替她敲了兩下房門,“既然縈煙姑娘沒有睡着,那老朽兒就去討饒一二。”他擡腳欲走,小紅拉住了他,“哎,福伯,我家姑娘可還沒有梳妝打扮呢,你就這麼進去啊?”福伯老臉一紅,把剛剛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眉頭一擰,“那還是小紅姑娘你去幫我告訴縈煙姑娘一下,說今日有客到訪要見大人,大人正忙着,請縈煙姑娘幫忙見見。”
小紅眉開眼笑的點頭,“知道了,知道了,這可是給鍾大人幫忙啊,我家姑娘可願意着呢。”說完,也不怕手裡的茶水灑了,直接就蹦躂噠的跑了進去。她本是一直伺候縈煙的小婢女,當初縈煙從青樓裡脫了官妓的籍清身出來,也一併將她呆了出來,她是在青樓裡混生活慣了的人,膽子頗大,整個鍾府的人,她統統都沒看在眼裡,要不是縈煙幾次三番的給她講大道理,她自己就差點成了這鐘府的老大。福伯看着她進去,自己退回身,到後面的陰涼處等待回信。
不大一會兒,小紅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福伯你且去忙自己的吧,我家姑娘這就出來。”福伯到了個謝,小紅嚇了一跳似的,往後閃身,“別別,您可別這樣,你看,我就說姑娘一沾上鍾大人的事兒啊,那是一百二十個上心的。”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小紅就轉身跑了進去,一邊還和他說着話,“我先進去服侍姑娘換裝啦,福伯你請便啦。”
大概有半盞茶的功夫,門板一開,一個婷婷嫋嫋的身影從屋裡走出,小紅扶着她,一邊提醒,“姑娘看着點腳底下,這兩天天氣好,門口的青草都長了出來,沾上點水啊可是滑的很。”都長了青草麼?縈煙低下頭,仔細一看,果然,門縫的旁邊歪歪倒倒的新長出來了幾簇綠油油的小草,時間當真是過的快,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大概是因爲自己這些日子太貪睡了吧?
“客人在拿兒?”她舉目四下看去,並沒有見到福伯說起的客人。小紅指了指前院客廳的方向,“福伯讓他們在那裡先待下了,咱們過去吧。”縈煙點了點頭,隨着小紅一起走過去。
她的目光落在屋子裡正閒坐的兩個人身上的時候,臉上保持的溫文得體的笑容稍稍有些變化,因爲她也敏銳的看出,這兩個人都不是真正的男人,而是喬裝之後的女子。兩名不知是誰的女子爲什麼回來造訪鍾涼葉呢?她帶着這樣的問題,舉步走了進去。
再看時,她美麗動人的面龐上已經沒有剛纔的那點小小的驚訝,來到兩人身前,微微萬福,“兩位公子久等了,奴家這廂有禮了。”
那兩個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也爲之驚訝,尤其是那個高個子的女子,她轉過頭來的時候有明顯的驚豔的神色。即便她自己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有着明顯異族特徵的臉一直被袖子遮掩,直到此刻,才放了下來,那張漂亮臉蛋的主人,赫然是弦月公主。
皇宮之中的女人大多都是各有千秋,美豔無雙的,但是弦月卻執着的認爲她所見到過的那些所謂美女都沒有眼前這一位來的漂亮動人。她的媚柔柔的,能滲到人的骨子裡似的,看了一眼之後,就是想要移開眼神,都不能。
“你是縈煙麼?”她輕輕問道。
縈煙勾起一點笑,“奴家縈煙,給公子見禮了。鍾大人此時正在整理公務,可能不能親自過來相陪了。還請兩位萬望見諒。”她的聲音也如她這個人一樣,溫婉動人,即便說的是拒絕別人的話,對方還不會有那麼一點的反感。
弦月笑了下,這纔是真正的女人的力量,拒絕了你和勾引了你的時候,都是絲毫不動聲色,不着痕跡,在無知無覺之中,擒獲了獵物而歸。
“無妨,久聞縈煙姑娘美名,今日終於得見,也是美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叫做縈煙的傳奇女子,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若是公子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給鍾大人知道,可在此稍作,待午飯後,即可。”她看了一眼茶几上空了的茶杯,喚了一個小廝過來,“把家裡的好茶拿出來,仔細泡上一壺。”
“姑娘不必客氣。”弦月越看這個女人就越覺得她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聰明人,絕對是她的好夥伴。她心念一動,隨口似的問道,“在下常聽說姑娘在鍾府地位與衆不同,怎麼,還是不能替鍾大人傳話麼?”她的言下之意是在指出鍾涼葉對她並不如同表面做出來的那般信任。
縈煙不爲所動,溫柔的笑着,“大人忙碌的是大事,國事,奴家小女子一個,婦道人家,實在不敢貿然參與。”
“那姑娘可否聽說過現在的鷹王府?聽說那裡的就是因爲沒有一個得力的主母,纔會變得如此的落魄。若是鷹王妃在,鷹王府也不會落得今日的田地。”弦月嘆了口氣。
縈煙眼波微動,似乎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
“鷹王府?奴家只聽說過鷹王威名,卻不怎麼留心鷹王爺的府上,王爺不在了之後,那麼大的家業不如從前也是在所難免的。”她的回話滴水不漏,小廝這時候進來添水,縈煙趁機起身告辭,“時候已經近中午,兩位客人就請不要嫌棄,在寒舍用飯吧。多寶,去叫廚子做幾個好菜,招待貴賓。”她輕聲吩咐,那個小廝又趕緊跑了出去。
她轉身對着弦月說道,“公子請稍作休息,待大人公務處理完畢自會來見兩位,奴家就不多打擾了,失陪。”她提起裙角,退身而出。
弦月站在她的背後,目光有些陰冷。心裡不由讚道:好一個不上圈套的精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