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幾人都是當年慶陽鎮軍出身,來的時候悽悽慘慘,一個個破衣爛衫,身上帶傷,身體虛弱,而兩年下來,雖然少了些剛經沙場帶下來的兇厲之氣,但這精氣神兒可都和當年不能同日而語了,哪個心中不存着感激之心,再加上從戰場上回來的,哪個不是亡命之徒來的?
趙石的話音剛落,杜山虎就已經把眼睛瞪了起來,環視了周圍之人一圈兒,這纔對着趙石大聲道:“怎麼不敢,旅帥也恁小瞧了我等,當年來投時是怎麼說的?這條性命已經送予了你,我等又不是半截穿衣,蹲着撒尿的娘們兒,說話哪裡有不算數的道理,旅帥儘管吩咐就是,不用多說。”
衆人聽了都是大聲叫好,這些漢子出口粗魯,自然說不出什麼好話來的,一時間他孃的,他齊齊出口,好不熱鬧。
趙石看着這些人眉頭皺了皺,,揮了揮手,衆人這才都止住話頭,望了過來,趙石的目光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好像要看進衆人的心裡去,杜山虎有些不自在,“旅帥,我等弟兄都是直爽人,不會做那心口不一之事,難道旅帥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趙石聽罷,淡淡道:“我到不是信不過你們,不過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我們要去做的是大事,嗯,換句話說吧,若是讓人知道了,那就是形同造反的罪名,做完之後,便是睡夢之中如果一個不小心說出了口,連累的也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再瞅瞅你們現在。。。。。我怎麼放心得下?”
這話一說。衆人都是默然,雖然不知道趙石要他們做些什麼,但想來不會簡單的了,就是在那位三司使大人面前拿下那些殿前司禁軍。旅帥大人也沒這般鄭重的,衆人心裡這時都是凜然一驚。
屋子裡有六個人,五個趙石臨時提拔的旅帥除狐狸不在之外,其他幾個都在,再加上趙石和杜山虎,正是六個,這幾個人可以說是趙石除商延祖。趙狗子等趙家村之人外最信任地人手了。
屋子裡靜默了半晌,才又有人說話,說話是那個比其他人都要來的白淨斯文的年輕人,只是左邊眉頭之上一條疤痕紅的耀眼。讓他看上去有些兇狠罷了,這人叫王覽,二十六歲年紀,身材也不甚高,站在這樣一羣人裡不免顯得有些普通,這人讀過些書,性子沉靜,平時不怎言語,但你若是被他這些表象迷惑了,以爲此人性情溫順可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人曾是前顯鋒軍統領將軍地親兵。顯鋒軍出慶陽時,他們隨在顯鋒軍統領張鐸身邊斷後。這人手刃了七個西賊。終是和其他人一起將張鐸的屍體搶了出來,這人其時受傷頗重。大小傷處不下十餘,着實兇悍的緊的,以他的功勞,本來可以在顯鋒軍中任個什麼官職的,但張鐸已死,他們這些親兵便也失了主心骨兒,再加上看不慣李武的作爲,又是受傷之身,不受重視,心灰之下,這纔跟着杜山虎來到了這裡。
趙石手下這些人裡面讀過書地沒有幾個,便將他顯得有些鶴立雞羣了,大家還給他起了個綽號,書生,不過讀過書的人就是和沒讀過的不一樣,行事穩重冷靜,學起東西來也能舉一反三,這個旅帥當的也便讓手下心服。
此時說出來地話也要順耳許多的,“大人,我等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既然當初投了大人,富貴榮華也好,兇險也罷,我等自然要跟隨在大人身邊不離不棄的,我們這些人沒有那些讀書人懂的多,但忠義兩個字還是時刻在心的,大人放心,在我等心中,大人便是恩主,別說是殺官造反,便是赴湯蹈火也是大人一句話的事兒,大人口中的大事自然是少不得我等的。”
這次其他人沒有再喧譁什麼,都是默默點頭。
趙石笑了笑,點頭道:“好,既然如此,蔫狼留下來看家,把那些殿前司禁軍給我看好了,其他人每人選上五個心腹,帶齊了傢伙和食物飲水,每人雙馬,我們今晚便走。
這件事要的便是個隱秘,對外面就說我們奉命出去,這到不是瞎說的,軍令過上幾天便到,只不過我們早走一步而已,至於去哪裡,路上我再告訴你們。”
蔫狼本來還笑呵呵地,聽到自己要留下,腦袋立時耷拉了下來,待要說上些什麼,旁邊的人卻是怕這個差事落在自己頭上,立即齊聲應了句是,之後一鬨而散,裹着他便出去了。
二十五個人從趙家莊連夜出發,先向東北到鳳翔,在那裡住了一天,接着便向東南而下,經岐山,過扶風,一路馬不停蹄,到鳳
,還是白天趕路,出了鳳翔城,便是隱藏行跡,只晚天休息,快馬加鞭,只三天功夫,便出了鳳翔府,來到鳳翔府與乾州交界處地式亭,這裡位於渭水之畔,舟船往來,十分的熱鬧。
趙石等人自然是不會進城地了,只是派了王覽帶上兩個人去到碼頭處轉了一圈,回來時卻是已經多了一人出來,這人卻是狐狸手下地一個隊正,來到衆人藏身之處,那人見到趙石,單膝跪地,道:“大人,那些人已經離此不遠了,估計便是這幾日便會到此,我們旅帥正帶着五個弟兄跟在他們身後,剩下的五個弟兄都在碼頭處等候,我們在路上已經截下了他們進京地信使,果然不出大人所料,他們派出的信使不只一人的,信件都在我們旅帥手裡。”
趙石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衆人,“這些日子盡是趕路了,也沒跟你們細說,嘿,你們也都知道那位三司使大人曾大人吧?我們這次要做的就是將此人劫殺於此。。。。
衆人臉上的神色都是一僵,對於此行他們心裡沒有猜測是不可能的,但大都想的是那位出現在趙石身邊的京城公子交給地一些陰私事情呢,聽了趙石的話,心中都是大驚。杜山虎更是瞪圓了眼睛,訥訥道:“大人,我沒聽錯吧?是。。。。大員的三司使大人?”
趙石毫不在意的一點頭,“便是他了。不過你們也不用如此,便是官兒大些,也是個人罷了,在鞏義縣我們把他得罪了,這些大人們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想起來,到時我們就有麻煩地,再說了我們再過些日子便要進京。進了京可就不是在鞏義縣了,到時他說上一句話就可能會致我們於死地的,所以,此事只要做的隱秘。到時一個死人還怎麼找我們的麻煩不是?”
衆人聽了他這冷氣森森的話,都是嘴脣發乾,杜山虎吧嗒吧嗒了嘴巴,眼中卻有興奮之色一閃而過,“我就知道大人不會一直窩在鞏義縣這個地方的,成,除死無大事,西夏狗殺的不少,還沒殺過這麼大官兒地,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只是。。。.=帶來的,怎麼狐狸就那麼得大人信任。到了這個時候才告訴咱,這。。。。敢在趙石說這些話了。衆人本來心中震駭,開始聽他還說的好好的。但最後卻轉出這麼一句來,臉上都露出了笑容,這些傢伙都是從從死人堆裡殺出來地邊鎮下層軍士,雖覺擅殺一個三品大員恐怕之後大家的腦袋都不那麼安穩,但隨即就將這念頭拋諸了腦後,這些人的想法到也簡單,想的都是大家同袍一場,之前便是患難之交,如今不過便是同生共死罷了,笑容都是漸漸歡暢,毫不做作,別有一番豪情在的。
趙石滿意的笑了笑,站起身來,“現在也不晚,大夥兒現在就是休息,沒給人發現了,沒想到能在這裡截住他們,還以爲得再追上一段的。。。進京,大家一起搏個榮華富貴出來。”
他這番鼓動的話一說,衆人心中更是大定,想到經此一事之後,若是真個這事找不到自己等人的頭上,自己這些人便是大人的心腹了,進了京,以這位大人地能耐,估計出人頭地只是早晚之事,自然也便少不了自己等人的位置,想到這些,衆人齊聲應了聲是,便散了開去,休息地休息,警戒的警戒,只等着魚兒送上門兒來了。
杜山虎心中有些好奇,他已經在趙石嘴裡聽到了兩次說要進京地話了,像他們這樣地軍人,想要進京任職那可不是件簡簡單單的事情,京師軍兵大抵可以分爲三種,一種便是護衛京師地禁軍,像左右屯衛,殿前司,左右武衛,這些便都屬禁軍編制的,第二種則是左右羽林,護衛宮禁安全,至於第三種,那便是巡城司所屬了,說是軍士,其實便像是縣裡的差役,掌長安及其臨近地方緝賊捕盜事,屬長安府尹治下,和後周的督察使司一個模樣,只是名稱不同罷了。
羽林衛士先不去說它,光一個家世清白是萬萬不可能進得去的,這要從勳卿子弟中簡拔的,和他們一點邊兒也沾不上的,便是其他兩種軍士也選的都是京兆府之內家世清白的子弟充入,外軍很難調入其中的,這樣做的弊病頗多,但卻讓皇帝放心,只此一條便也足夠了,杜山虎在那裡想來想去,也明白趙石進京之舉估計和那位從京師來的黃公子脫不了干係的,但若是進京去
的看門狗,他心中也是不願的。
想到這些,杜山虎卻是湊到了趙石身邊,低聲問道:“旅帥,咱們進京去作什麼啊?別是給人家去看家護院吧?那還不如在鞏義縣逍遙快活呢,天天給人磕頭,天大的英雄也得給磕傻了不可,旅帥你可得三思啊。”
此時天色已經漸晚,他們身處碼頭外的一處樹林當中,在昏暗中,趙石的眼睛卻是晶亮,閃動着幽光,“進了京估計也由不得咱們選,讓做什麼咱們就先做什麼,機會總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了。”
他這話頗有些像自言自語。杜山虎琢磨了一下其中的意思,心裡也一嘆,可不是嘛,他們這些人沒根沒基的。進了京能給人看家估計便是不錯的差事了,還能爭個什麼?不過跟在這位旅帥大人身邊可真是有些提心吊膽啊,連朝廷的三品大員也敢說殺就殺,這膽子也不知是怎麼長地,不過轉念一想,心裡一驚,拉了拉趙石的衣服。肅然道:“旅帥,這次的事情不是那位黃公子叫你做的吧?要是這樣地話,我等到是沒什麼,誰讓你當年收留了我們呢。大家拼了這條性命報答便是,但我還是勸你小心些,這些京師的公子哥一個個花花腸子多着呢,別被人家當槍使了纔是。”
聽了他這話,趙石心裡一笑,擺了擺手道:“我要說這事是我自己決定做的,你相不相信?”
杜山虎在慶陽時便知道眼前的這位大人別看年紀小,但主意卻很正的,用敢作敢當來形容也是一點也不爲過的,接着微光。見趙石說的頗爲認真,想到這裡。心中不由苦笑,這位大人說話什麼時候不認真了。再說了。便是不認真他也瞧不出來地,想到這些。卻是覺得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了。
趙石也不去管他,接着說道:“知道你就不信,不過也沒什麼,等咱們進了京,看那位黃公子給咱們安排個什麼事兒作吧,瞎想也是沒用的。”
衆人在這林子之中一直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時分,狐狸才帶人找了過來,這下人員聚齊,除了還留在碼頭的兩個監視之人外,其餘人等都在這裡了。
狐狸一見趙石,便喜道:“旅帥來的太巧,再晚來上兩天,那夥人可就順流而下了,他們地船就停在碼頭上,估計今晚要在這裡過夜的,除了有人下了岸買了些吃食和酒水之外,就沒人出來了,旅帥你看我們是不是今晚便。。。
“當然便是今晚,大家都休息一番,等他們睡的熟了,就是咱們動手的時候了,狐狸,你還帶人回碼頭,盯緊些,這次不能留下一個活口的。”
。。。
夜晚,渭水之上,天氣寒涼,曾度緊了緊身上穿的長袍,舉頭望去,彎月如鉤,悽悽冷冷,想到此行之前的風光,以及如今的狼狽,微微嘆了口氣,這些時日以來他恨不能插翅馬上回到京師,但卻又不得不走的很慢,這一來,他是想着如此便也給人自己問心無愧的感覺,這二來嘛,自己如果真個急急趕回京師,父親那裡爲了避嫌,卻是要失去很多給自己開脫地機會的,如今自己在外,就算是那位景王地摺子到了皇上面前,父親也能以自己不在爲由,先給自己先辯駁奔走一番,總好過一進京便被大理寺拿問,卻什麼消息也得不到來的好些地。
本來心急火燎地,但卻不得不慢行,心情抑鬱之下,幾天功夫下來,這臉上便已經瘦下去了一圈,和他出京之時紅光滿面,春風得意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了。
“老爺,這裡夜晚涼地很,您看是不是早點歇着?若是着了涼可不得了。”他身後的一個家人低聲道。
曾度微微哼了一聲,蒼白的臉上有些茫然,又在船頭站了半晌,這才深深的嘆了口氣,在家人的攙扶之下轉身進了船艙之中,不一時,船艙中的便熄了。
在江邊的草叢之中,數十雙眼睛緊緊盯着江面上的船隻,狐狸的聲音響起,“那三條船便是他們的,中間那條裡面就是正主兒,算上船家一共二十個人。”
“咱們十個人一條船,狐狸,你帶着四個人在岸邊把守,凡是看見了的,都給我殺了,我再告訴你們一遍,我不要活的,也別跟我說什麼無辜不無辜的。。。)接着嘛,便是沉了這些船,再然後咱們就可以回鞏義縣了,再等半個時辰,咱們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