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整個平靜了下來,不過平靜中帶着無可言喻的壓抑,因爲大軍並未散去,隨着天氣漸漸炎熱,一支支打着各色旗號的秦軍開始整裝待發,一如當年當年從這裡出發的唐軍一般,不過不同的是,他們要去河東之地征戰,那裡既沒有當年亂如蜂蟻般的義軍,也沒有士氣低落而又腐敗的隋軍,他們面對的是一個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爲強大的胡人王朝。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帶着些緊張,就算是那些見慣了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情景的百戰之士也是一樣,西軍還沒怎見識過這個全新的對手,東軍則是因爲失去了城牆的保護,要跟以野戰聞名於世的女真鐵騎交鋒而感到擔心。
頻繁的糧草調撥,軍令好像流水一般不停的從帥府發出,一支支接到命令的秦軍軍伍進入指定位置,開始戰前的最後準備,領軍將領們不停的被叫進帥府面授機宜,徵發的民壯也開始陸續到達潼關,探馬偵騎早已渡過黃河在金國境內散了開來。
沉抑的氣氛將笑容硬生生從各人臉上抹去,軍營中除了日常的操練外,修整的兵士都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行裝,將隨身的橫刀磨的雪亮,盔甲擦了又擦,直到能照見主人那凝重中帶着殺氣的眸子。
趙石自從上次幾乎被趕出帥府以後,便率兵駐紮在了潼關關前,李玄道那裡也好像將他忘了一般,沒了什麼消息,直到駐守在潼關各處要隘的西軍援軍陸續到達並在關前紮起營寨,一紙軍令纔到了趙石的手裡。
“茲命鷹揚將軍趙石率兵入前鋒軍中,歸前軍統制張培賢轄制……”
大軍前鋒,也就是逢山開路遇水疊橋那一夥兒的,也可稱之爲大軍之觸角。又可說是大軍的刀鋒,一旦遇敵,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就地抵抗,等待大軍到來或是退回中軍,很多立功心切的大將都喜歡作前鋒,這是立功的好機會,什麼關羽張飛趙雲之類都作過前鋒地。在說書先生嘴裡,有名有姓的將軍們都喜歡爭着搶着去跟敵人先見上一面,結果就不用提了,斬瓜切菜一般立下戰功回去受賞。
不過那畢竟都是演義小說裡的春秋筆法罷了,這無疑是在高危職位,一個不好便容易陷身敵陣或是被主帥給斬了,這無疑是魏王對他的迴應,也不用解釋什麼。只他一隊新軍,就算他趙石有天大的本事,這也不足以讓他的京兆軍進入前鋒軍中,不過是想借刀殺人罷了。
這樣的待遇趙石早有預料,並不如何意外。軍令到了手裡到是讓他能整個靜下心來繼續調教自己的軍卒,到了這一步,再想什麼退路純屬自找麻煩,唯有見機行事罷了。他已經作了自己認爲最完全地準備,這也就足夠了,他一直記得前世時有位教官說過,上了戰場,最值得信賴就是你手裡的槍以及身邊的戰友,那位想用士兵的鮮血換來什麼東西的魏王殿下,此時在他心裡,也再無什麼地位可言。
在趙石堪稱嚴厲的督促之下。一羣剛接觸戰馬不過幾個月的新兵現在已然能夠熟練的掌握住坐下地戰馬,雖然一些高難度動作不可能做出來,但騎在馬上快速行軍已經不成問題,他們人人身後都揹着一個沉重的麻布包裹,裡面除了一把備用的橫刀之外,還有一小包毒藥,一些治療外傷的草藥,足夠一個人吃半個月的乾糧。馬脖子上還馱着一個大大地水囊。這些東西堪稱沉重,但在不斷負重行軍的訓練之下。這些身體日漸強壯的秦川漢子便是步行揹着這些東西也能一口氣跑出十里二十里去的,這些完全地準備纔是趙石最具信心所在。
不過相比較這些心情沉重的士卒,渴望建功立業的將領們心情又是大不一樣,這是秦軍第一次踏出潼關門戶,也許將與幾倍於己的敵軍作戰,心中雖有些沒底,但一顆顆心都是滾燙滾燙的,這一戰不知有多少人葬身異鄉,但也會有人留下千古不滅之英名,此戰過後,論功行賞,東軍西軍的格局也許就會就此打破,能佔據怎樣一個位置,就看能有多少金狗的頭顱來墊底了。
就在潼關上下整軍備戰之時,作爲他們敵手的金國卻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金國都城,上京。
女真立國之後,原契丹人建造地都城便被女真人整個繼承了下來,又經過數十年的增建,規模上雖不如長安,開封等城,但皇宮所在,殿閣林立,裝飾奢華,所居闊大,在氣勢上已不下於任何一座名城了。
不過此時金帝寢宮當中,卻是一副刀光劍影的場面,上京城關都統制耶律元宜手持猶自滴着鮮血的戰刀,神色獰厲的站在已然臉色灰敗,卻依然努力想保持住自己帝王威嚴的金帝完顏亮面前。
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都是完顏亮身邊的“硬軍”,所謂硬軍,便是金帝從最親信地女真侍衛當中挑選出來地最強悍者,作爲自己身邊的貼身護衛,他一生殺人無數,便是兄弟子侄也信不過,這些親衛都是自小養在宮中,嚴禁結交外人,再捉來猛獸與其撲擊,訓練出來地死士,只得一千人,今日卻被人使計調離了大半兒,剩下的不是戰死在了寢宮之外,就是在他面前被一一殺死。
金帝完顏亮,字元初,本名迪古乃,是宗檊次子,其母大氏乃渤海皇室後裔,完顏亮自小便身份尊貴,更是上一任皇帝金熙宗的弟弟,和另一個時空一樣,他曾隨叔父完顏宗弼征伐後周,積功而至行軍萬戶,後又被封爲龍虎衛上將軍,南
京留守。
和他的哥哥金熙宗的溫文爾雅,生性溫和不同,完顏亮自小便是野心勃勃,又見過漢人的富庶繁華,對金熙宗的溫吐性格十分不喜。
當時金熙宗繼位之時。過後與好友高懷貞飲酒,便說自己平生有三個志向,第一個便是“國家大事皆出自於我”,二是率軍開疆拓土,捉拿他國君主問罪於庭前,第三個則是盡得天下美女。
這一番話其實便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另類解釋了,不過其野心可見一斑。
完顏亮爲南京留守之時。結交蕭裕等人,一次與衆人飲酒作樂,曾說出“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的話,卻被蕭裕記在了心裡,之後蕭裕密與完顏亮相見道:“先太師(完顏宗檊)德高望重,天下人心所向,如果您真要成就大事。蕭裕願爲馬前之卒。”
從此兩人便密謀作反之事,之後完顏亮被任命爲同判大宗正事,不過數月,又爲尚書左丞。
此時地完顏亮,雖是宰輔之身。但行事卻越發的謹慎小心,謙恭下士不下於當初之王莽的,得金熙宗之信任,一應朝廷政事無不與其議論方自施行。
但完顏氏子弟。殘暴成性乃是血脈中固有的因子,熙宗十四年,熙宗下罪己詔,命待詔張鈞起草,其中有“惟德弗類,上幹天威。”以及“顧茲寡昧眇予小子。”之類的話,卻爲完顏亮的政敵簫肆解釋爲,弗乃大無道。寡乃孤助無親,昧乃不通人事,眇乃什麼都看不見,小子乃嬰孩之稱的意思,這是在借罪己詔來大肆辱罵皇上呢。
金熙宗大怒之下,砍去張鈞手腳,之後簫肆繼續挑撥這乃是出自完顏亮的授意,金熙宗將信將疑。不過還是將完顏亮貶到行臺尚書省任職。
完顏亮大懼。立即便連結左丞相唐闊辯,右丞相秉德等人帶兵入宮。親手斬死了金熙宗,登上了皇位。
登上皇位地完顏亮的殘暴是歷代金帝都無法比擬的,假借朝議之名,將兄弟宗敏,宗賢等人騙入皇宮,連個罪名都沒有,便殺了他們,之後在上京城內殺的人頭滾滾,第二年便誅除宗室子弟一百餘人,被牽連的女真貴戚二百餘人,其餘人等無數。
不過數月之後,完顏亮又將目標對準了金初名將斜也一族,宗義,宗安等人受刑不過招供,牽連人等又是數百人,斜也一族整個覆滅,外臣也有數十名掉了腦袋。
這還不算,掌握大權的女真宗室被殺的沒有幾個了,他又將目光轉到了那些從龍之臣身上,秉德等人被戮,牽連甚衆,唐闊辯被殺,又牽連不少,便是一直爲他出謀劃策的蕭裕也沒能逃過被殺地命運,完顏亮繼位之初,便將上京殺了個腥風血雨,人人自危。
不過這也有一個好處,大權在握的女真將帥之後都是朝廷重臣,這些人一旦被殺,體制鬆散的女真人終於體會到了中央集權滋味兒,用殺戮將軍政兩權集於一身的完顏亮終於將刀口對準了國門之外。
征伐蒙古,將塔塔兒人徹底激怒了,本來鬆散的塔塔兒人聯合了起來,他們推舉出了大汗,強大了數倍地塔塔兒人的簡陋彎刀以及草原上那好像狼羣一般的咆哮讓金兵吃盡了苦頭,塔塔兒人也開始意識到了原來金國也不是那麼難以戰勝,於是金國北方邊境上出現了塔塔兒人充滿野性的呼嘯聲。
想要奪回河套,西夏人卻也不是好惹地,潼關之下,也埋葬了不少金兵的屍體。
不過相比塔塔兒人,西夏人,以及狡猾的秦軍,後周無疑是軟弱的,大金兵鋒一度出現在了都城開封城下,勒索了無數錢財和布匹再得意的離去。
這些都不一一敘述,金帝完顏亮生性好色,看上的卻都是有家室的人妻,於是一個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們只因爲有一位可人地妻妾而或是貶放外官,或是人頭落地,有的人到死都不知道爲什麼得罪了這位殘暴嗜殺的皇帝。
一個個女子被納入宮中,其中包括很多宗室之女,論起來還是完顏亮的姑姑和嬸嬸,甚至是姐妹。
秘書監蕭文被殺,因爲他的妻子是唐括石哥,耶律察八被殺,因爲他的未婚妻子是蕭堂古等等不一而足。
而這兩人和耶律元宜都有親戚,蕭文乃元宜之舅,耶律察八更是他的親叔叔,就是蕭裕也是耶律元宜的良師益友,如此冤死讓耶律元宜將完顏亮恨到了骨子裡,但完顏亮知道自己殺戮過衆,仇人遍佈朝野上下,防衛一直嚴密非常,身邊之人稍有不對,便有殺人之禍地。
耶律元宜一直隱忍至今,纔算說通了皇宮侍衛統領數人,又聯絡了朝中一些早已將完顏亮恨之入骨地大臣,讓完顏亮的侍從官假傳聖諭,調離了大部硬軍,帶着自己地親信以及皇宮一衆侍衛一路殺進了完顏亮的寢宮。
看着近在眼前的完顏亮,耶律元宜手起刀落,一顆人頭和着鮮血便已經落在了地上,無頭的屍體慢慢栽倒,他身後的士兵卻是上得前去,將完顏亮的屍首剁爲肉泥,寢宮之內的血腥味兒濃的讓人毛骨悚然。
之後耶律元宜哈哈大笑,狀若癲狂,拎着完顏亮的人頭大聲呼喝,“昏君已死,你們可願意聽我說一句話嗎?”
“用漢人的話,國不可一日無君,今徵西大元帥完顏烈手握兵權,又有容人之量,我等做下這等大事,若不能得他首肯,定然死無葬身之地,我願推他爲帝,你等可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