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成武五年正月。
年關在這個時候其實還不算過去,正月裡的人們,還會沉浸在年關帶來的喜悅當中,鳳翔府治下的鞏義縣,就是這般,縣城裡的人們多數都還閒居在家中,相互設宴,邀朋喚友,往來相聚。
當然,鄉人們卻已經開始在準備今年的春耕事宜了,衙門裡的老爺們,也早已上值,因爲年關一過,朝廷詔令便陸續來到鳳翔府,清查各處府縣庫房,明令各處府縣官吏,不得擅離職守云云。
隱隱的風聲傳來,又要開戰了,這一次,估計是西北……
在這樣一個時候,鞏義縣的縣太爺,縣尉等幾位老爺沒一個敢於輕忽,都在等候着府衙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不過讓人安心的是,鞏義縣不同旁處,這裡出了一位鼎鼎大名的大將軍,如今在朝中的權勢,據說沒幾個人能比得了。
隨着這位大將軍日漸顯赫,鞏義趙氏由一個小小的山村,如今已經成了佔據鞏義半邊田畝的第一豪族,族人聚居之所在,也已經設下了鎮制,若非鞏義縣城立下也有些年頭了,不然的話,將縣府所在移到趙氏聚居所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着這樣一個人家在這裡,雖然官當的有些提心吊膽,唯恐得罪了那幾個聯絡有親的鄉間大族之外,到也不虞上官太過爲難,在這裡爲官,沾着了仙氣兒,也就是半個神仙了,別人想要動上一動,也得瞧瞧,各方的關聯,要是在這裡有了根腳,再沒人敢捅這個馬蜂窩纔對。
只要安心呆個幾年下來,別弄出什麼事情,考評也不會有何爲難之處,多數都是優等之列,如果那幾個大族滿意,還可能開口想府中推薦一番,讓你宦途更進一步。
所以,到如今的鞏義來爲官,是既讓人頭疼,卻又讓人羨慕,畢竟,像鞏義趙氏這樣特殊的家族,滿大秦去找,也找不見一個出來。
還是那句老話,崛起太速,沒有那麼多的積澱,就很難打交道……
這不,如今才正月裡,縣衙所在就已經圍滿了縣裡的閒人,任憑衙役怎麼驅趕,都驅不散越圍越多的人羣。
坐在堂上的縣老爺,瞅着堂下跪着的幾個人以及昂然站在旁邊,仰着頭,一副目無餘子模樣,錦衣貂裘的年輕小兒,聽着堂外人羣的嘈雜之聲,一邊揪着頜下鬚髯,腦仁兒疼在厲害。
這官司說來簡單,旁邊那家人有個女兒,生的頗爲俊俏,人人皆誇,更是一家人的心頭肉,但正月裡上街買些胭脂水粉之類的物什的時候,卻是遭了禍患。
碰上了幾個浪蕩子,到也沒什麼,就是調戲了幾句,動了些手腳,這些人也就興高采烈的去了,畢竟,縣城還是律法所在,所謂當街強搶民女的事情,任他是皇親國戚,在嚴苛的大秦律中,論的都是死罪。
事情這麼過去了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但偏偏那女子性烈,受辱之下,回到家裡跟人哭訴一番之後,一個想不開,瞅人不注意,就碰了腦袋,性命到是留下了半條,但一個好好的姑娘家,不但名聲受損,而且現在也變得半死不活。
一家人大年剛過,就生出如此事端,怎麼受得了,這家的父母兄長一合計,幾個兄弟帶着親朋好友便滿大街的尋摸,父母則來到縣衙擊鼓鳴冤。
這戲碼,怎麼聽都是說書先生才能說的出來的,就這麼發生在眼前,縣令大人當即就有些惱了,差了衙役,就去尋那生事之人。
不用怎麼找,那羣人鮮衣怒馬的,在縣城裡可謂顯眼之極,衙役到時,已經被那家的親朋好友攔住。
不過情形看着可是詭異,不放人走,卻也畏畏縮縮,不敢上前理論動手,反而是那些浪蕩兒,簇擁着個小少爺,趾高氣揚,渾若無事一般。
被帶到縣衙,那小少爺往那裡一站,縣老爺就頭疼了,瞧這個模樣,顯然非富即貴,等到差役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縣老爺差點沒把鬍子揪下幾根來。
這小兒竟然姓趙,而且還是鞏義趙氏族老的孫兒,家裡就這麼一根獨苗,寵溺的有些過了,無事生非的事情不少,縣衙裡的人更都認得,不然的話,若是頭一次來公堂,任他家世顯赫,這般年紀,也要有那麼幾分不自在,哪裡會站的如此穩當。
說起來,這位年歲雖然不大,但在鞏義縣左近,卻已經有了些名頭,更有趨炎附勢之徒,給他加了個綽號,叫趙小虎。
這個綽號聽上去普普通通,但要知道,當年趙大將軍人稱鞏義猛虎,如今更是大秦一等一的人傑,趙小虎也就是要繼承大將軍衣鉢的意思了。
可見,這孩子在鞏義趙氏族中年輕一輩當中,是很出挑的人物。
趙家鬧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官司這些年也是漸多,一些年輕的趙氏子弟,橫行鄉里算不上,但卻很有些糾紛出在趙家這裡。
就算縣太爺,縣尉,主簿之類的怎麼想要公平處斷,但顧忌到大將軍在朝中的權勢,也要多少偏袒趙家這邊一些。
因爲這已經不是十年前了,大將軍舊部漸多,鞏義左近的禁軍將領,皆爲大將軍舊部統領,縣中大族,都已結好趙家爲榮,這麼一來,想要在鞏義縣這裡平安爲官,卻無法強項的起來了。
不然的話,磕磕絆絆,難免要灰溜溜的滾出鞏義,這其實和當年趙石平蜀時,遇到的那些據地而守的地方大族已經沒什麼兩樣。
好在是趙家那邊也不是毫無約束,家中族老,都是當年農人出身,還沒到欺壓鄉里,禍害一方的地步。
這兩年的大事小情,也都是小糾小紛,就說當前這事,若非那女子太過烈性,也不會弄到對簿公堂的地步。
而且,趙家這邊也有說道,只不過當街說了幾句話,又沒把那姑娘怎的,至於回到家中,那姑娘是生是死,又關他們什麼事?
不過趙家這邊的人可是一廂情願了,縣太爺可清楚的很,當街調戲民女,按照大秦律,最少流放一年。
而現在流放已經不成了,已經改爲罪役,這還是當年大將軍平蜀的時候定下的新規,以取代部分民役,節約民力,現在卻要用在趙家子孫的身上,寧不可笑?
而調戲,損人名節之後,又差點鬧出人命,只能是罪加一等。
縣老爺目光閃爍,心裡盤算着,已經開始爲這錦衣小兒尋找脫罪的辦法了,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賠付銀錢,只要遞狀子的一方同意,這事也就完了。
至於你個平頭百姓,見官不跪的罪過,縣太爺也不願計較了,趙家勢大,連帶兵入京的事情都乾的出來,還能指望旁的什麼?
就在堂下小兒開始不耐,縣老爺打定主意,輕咳一聲,打算調解一番的時候。
縣裡的王捕頭快步走了進來,徑直來到縣太爺的身邊,低聲耳語道:“張家有拜帖,請您明晚赴宴,有範家老爺作陪,還請了李縣尉,張主簿兩位,還說,銀子都是小事,今年捐些銀錢,爲縣中父老盡力,您看……”
縣老爺一聽就明白了,心想,張家,範家知道消息可快……不定就是這些差役,跑去報的信。
爲了一個小兒,能勞動這麼多的長輩,可見,這個後生小子在趙家確實地位不同。
心情立即鬆緩了下來,甚至有那麼幾分喜悅,他來縣中不久,也纔剛剛一載,若是能趁着這個機會,跟幾個大族人等見上一面,也是不錯,可惜,張大人回京去了,不然的話,到是可以跟他請教一下,該怎麼處置。
再者,張大人在時候,縣裡可沒鬧出什麼事情出來,連趙家那邊也都加着小心呢,唉,到得什麼時候,咱纔能有那樣的威勢?
“大人,我家少爺站的已經累了,您看是不是弄把椅子,讓坐一坐?”
一直陪在錦衣少年身邊的漢子,眼光靈動,一看就知道是個機靈之人,只是一開口,就知道不是一個見過什麼世面之人,在縣衙大堂之上,自家少爺又沒有官身,能站着就不錯了,還想坐下?
縣老爺一聽,這臉色頓時一變,要是讓人坐下,那這個官不做也罷。
他瞪着那主僕二人,嘿嘿一笑,“你真想坐下跟本官說話?”
到底不過是仗着趙家的威勢,縣太爺這陰森森的話一說,那漢子頓時身子一顫,眼珠兒轉動着,湊到滿臉怒色,就要說話少年耳邊,嘀咕了兩句,少年重重哼了一聲,才沉默了下來。
此時,旁邊的那家人又開始喊冤了,他們也知道趙家勢大,但一口氣還是咽不下去,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說的,秦川之人,最不缺剛烈性情,豁出去了,求個公道罷了。
若是公道求不成,瞧那跪着的兩個年輕小子眼睛通紅的樣子,沒準之後就能鬧出大事出來……
求贊,哈哈,十二點之前,阿草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