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道微微舒了一口氣,慢慢將手裡的軍報文書放下,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也不知是歡喜高興還是懊惱,下面坐着的幾個人相互瞅了瞅,這樣的神情出現在大帥臉上可是不大不小的新鮮事兒。
“呵呵。。。。。。”李玄道自顧自的笑了一聲,“記得當年本帥從軍之初,那是先帝十年的時候吧?西夏人攻掠甚急。。。。。
聽他仿若自言自語的淡淡語調,幾個心腹將領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也不知他用意如何,只有耐住性子聽着。
“身爲皇子,我自請爲軍前執法,不大不小弄了個隊正當了當,延州城下戰雲密佈,刀槍如林,殺氣沖天啊。。。。
不怕你們笑話,我那時剛十幾歲年紀,一直以爲自己膽氣過人,不用這皇子的身份壓人,也能憑自己一刀一槍的打拼出個將軍來的,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當朝的折大將軍,以弱冠之年,挽狂瀾於即倒,鎮邊數十年,讓西夏人聞風喪膽,不敢東顧,在他麾下用命,死了也是值得,那時年紀輕輕的,可從沒想過其他別的什麼。
但初一上陣,就見到這等大場面。不得不說,我那時怕地要死,那時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別讓流矢射中了。衝鋒陷陣?平日那點可笑的想頭早就拋了個乾淨。。。。。。。
“大帥不必妄自菲薄,誰初上戰陣地時候不都嚇個屁滾尿流的?是不是哪個王八蛋在背後說三道四?末將去宰了他便是。。。。。。。”內三營統制王纓粗聲粗氣的道。
“我看可不見得。。。。。。。。”李玄道笑的有些複雜,接着將桌案之上的文書揚了揚,“這是剛接到的前軍奏報,你們先看看。”
“先鋒鷹揚將軍趙石稟上。潰敵千數,斬首千餘,俘獲二百,虜獲軍姿糧草。。。。。。。。陣斬金兵千戶官紇石烈赤兒。以下百戶六人,傷亡甚微,追敵十數裡,遇金軍大部兩萬餘,不敵而退。
觀金兵守備鬆弛,軍容懈怠,行軍一日不過十餘里。只惜兵少。。。。。。。現已後撤,不日將與前軍會合。。。
李廷之喃喃唸完,下面附着的是前軍統制,潼關鎮守副使張培賢的簽押以及爲趙石請功地文書。
李廷之第一個感覺就是這是有人冒功領賞,在他們這些常年行軍打仗的人看來,這功勞並不算大,但有解州之戰在前。這纔算得上是一次大勝,不過鷹揚將軍趙石的京兆軍纔多少人馬?就算趙石本人再是勇悍,但帶領着一千五百新軍,能稍有斬獲就不錯了。。。。。。
“大帥,要說有張大人的簽押在。這功勞原也無可置疑,但以我看來,是不是鷹揚將軍趙石年紀太輕,亟欲建功,這才。
“不然就是遇到的是鄉兵?京兆軍我們都見過,軍容還算嚴整,但都是沒上過戰陣的新兵。。。。。。。”說到這裡。那位外三營的副統制還偷眼看了看李玄道。軍中地事情他們再是熟悉不過,讓這樣的一支新成的軍伍爲大軍鋒矢。說好聽些,就是想殺殺那位鷹揚將軍的威風,說難聽些,不得主帥之心的將領就都是這待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拿不上臺面來的。
見李玄道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背後汗津津地立刻轉了話頭,“尤其是裡面還有羽林軍的那些公子哥,若是讓咱帶着這些酒囊飯袋上戰場,還不如早早自殺得了,還他孃的提什麼建功立業?這位鷹揚將軍到是有些手段,能將這些不能打不能罵的傢伙們鎮住,但要說憑他們能擊潰數倍於己的金兵精銳,咱是說什麼也不信地。”
看着其他幾個人也都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李玄道拿手指點了點他們,“你們都是老行伍了,怎麼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這擊破的一定便是金兵先鋒一部了,紇石烈赤兒,這個名字本帥聽說過,女真驍將,常年戍守金夏邊境,千戶官兒,金朝宿將紇石烈執中的侄兒,雖說如今金國千戶萬戶官兒氾濫,多數都是拿銀錢買來的,但他這個千戶卻是正正經經和西夏人打出來的,這樣一個人率領的會是鄉兵?”
“大帥,難道您真信趙石那小子帶着千八百人就能。。
“諸位將軍先都回去吧,明日大軍就到曲沃,這事是真是假,大帥自有分處,大夥不要到外面擅自數說,還有,這次召集諸位將軍到此,本來是想說。。。。。。。諸位將軍好生約束手下將士,大帥已然聽說東軍西軍士卒擅自毆鬥成風,這個不成體統。
諸位將軍都是大帥心腹之人,在此事上,大帥若是秉公處置,到顯得是偏袒於諸位將軍了,諸位將軍應該明白大帥地苦心,此時大戰在即,同袍之間正應同心協力,不該憑生枝節,所以請諸位將軍能以大局爲重,受些委屈。。。。。。。諸位將軍可是明白廷之在說什麼?”
這次軍議本是應該由李玄道開口,自解州開拔以來,東西兩軍之間地隔閡也是一日深似一日,這本是李玄道刻意爲之的結果,東軍精於守城,不擅野戰,西軍精悍,但卻是客軍,運使起來不能如臂使指,兩相權衡,他還是覺得此戰當以東軍爲主,西軍輔之爲上,軍中之事說起來簡單,只要接連打上幾場勝仗,就算東西兩軍不和,他這主帥地威嚴也能立起來的,假以時日,恩威並用之下,這些人還不任他揉捏?再說兩軍爭競,遇敵也能奮勇向前,誰都不會爲對方小看了去,這也是好事不是?
但戰事不遂,隨之而來的便是士氣低落,這些秦川男兒,任意豪俠的風骨下面隱藏着的都是一副火爆性情,軍中雖嚴禁擅自毆鬥,但平日較量拳腳,相互比試卻免不了,心裡都憋着一股火氣之餘,兩軍士卒拳腳相加者越來越多,雖還沒有軍官參與其中,但每每中軍議事之時,東西兩軍的將領們相互之間的火氣也是越來越盛,如此下去,大將不和,一到戰時,恐怕便有疏漏,所以今日纔將這些心腹將領聚集起來訓誡,這和兩個孩子打架是一個道理,不管,大人見了,不管情由如何,先要給自己家孩子一巴掌,這是爲人處世的道理所在。。。。。。。
本來想的好好的,但接到這封軍報之後,魏王李玄道卻是有些神思不屬,說話也是不着邊際,李廷之隨他日久,心思又細,知道這位殿下的想頭,魏王殿下平生最是自傲的便是以皇子之尊戍邊十餘年,不畏矢石刀鋒,堪於當年折大將軍相比擬的戰功,若再能開疆拓土,便是不爲帝王,也要當個千古第一的王爺。。。。。。。
這樣一個人物,所以別看平日穩重威嚴,但卻已自負到了骨子裡,而如今,有這麼一位出身寒門,毫無根基倚靠,十一歲從軍,數年間便扶搖直上,身居顯位,以十五歲幼齡,率兵增援潼關,初到之時,便單人獨騎出關,陣斬敵將而還,東征以來,率兵入河中,攻掠州府,如入無人之境,到如今,更是以千餘弱旅,大破金兵先鋒,最重要的,卻是這人才十五歲,在這樣一個人面前,別說是眼前的魏王殿下,便是自古那些英雄豪傑們也要顯得黯然失色吧?
之前看的出來,這位殿下對其還有心招攬,但後來。。。。。。。予其先鋒之職就已能看出結果如何了,這裡面固然有此人乃當今皇上心腹的原因在,但也未嘗沒有一絲嫉妒在作祟的。
李玄道楞楞出神,想的卻是出關之前和趙石那番敘話,對方言猶在耳,若領數萬鐵騎,穿州過府,弱則勝之,強則退避,不出一月,便能將大金半壁江山攪個天翻地覆,當時若是聽了他的建言,此時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不過他不甘心,他李玄道出生入死這麼多年,那些兄弟們卻在京師坐享其成,到頭來還要讓他李玄道來賣命效力,憑什麼?如今大好時機就在眼前,借東征戰事,結將士之心,待得回師之日,這大秦便是他李玄道的了,若按趙石所說,不定自己回師之時,潼關已經換了主人,到時一紙詔書,幾個差役便也已經等在潼關了吧?
想到這些,嘴角微泛冷笑,姿態頓轉從容,“傳令給鷹揚將軍趙石,他功勞本帥記下了,不過讓他不必急於回師,繼續遊離於大軍之前探聽敵情,告訴他,大軍不日便到,此前不準後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