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蓄自然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能潛入守衛森嚴的觀軍容使府邸,當面刺殺於他,刀光直劈而下,他卻是驚的連閃避都忘了的。
眼瞅着李嚴蓄就要死於刀鋒之下,那假扮大將軍府護衛的刺客,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猙獰的笑意。
但一隻枯瘦如同失了水的糟木一般的手掌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把抓住李嚴蓄身後的椅背兒,狠狠向後一帶,雄渾至極的力道竟是將李嚴蓄連同身下的椅子凌空帶起,摔向身後。
在那刺客驚愕當中,這必中的一擊竟然落在了空處,只是好似且豆腐一般將李嚴蓄的衣襟撕裂開來,然後更是順勢而下,一刀將李嚴蓄面前寬大厚實的桌案一分爲二,刀法中那遇神殺神,遇佛滅佛的慘烈氣勢卻是被這刺客演繹的淋漓盡致,可見此人刀法是已入化境的了。
但這勢在必得的一刀落空,那刺客身子不由一晃,胸口也是一陣發悶,他這一門的刀法本就是傳自軍中,講究發如雷霆,一擊必中,往往出手一擊,便分生死的,但這一刀擊在空處,雖然氣勢上依舊勢如破竹,一往無回,其實在力道上便已使的差了,一口氣提不上來,身子竟然滯了一滯。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如同靈貓般在李嚴蓄身後竄出,依舊是那隻枯瘦的手掌,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閃電般的按在他的胸口上。
這一掌無聲無息,但擊中之時,卻是發出砰的一聲大響,那刺客露出難以置信之色,胸口處卻是如遭雷擊,一下子便癟下去一塊,刺客一口鮮血噴出的同時,身子卻是在這一擊當中整個向身後同樣錯愕的同伴飛了過去,在空中時,本來銳利如同鷹隼般的眼神便已漸漸黯淡了下去,顯見是不活的了。
他身後的同伴一聲驚呼出口,伸手便想接住他的身子,視線也整個被擋了起來,就在這時,一抹寒光從疾飛出去的軀體的腋下一閃而過,在電光火石之間,沒入正伸開雙臂,準備接住同伴的刺客的咽喉。
刺客眼睛猛的睜大,伸開的雙臂也僵在了那裡,接着便被同伴的屍體撞飛,兩人幾乎同時斃命,身子也在地上滾做了一團。
只這頃刻之間,屋子裡已經多了三具屍首,兩個武功高強的刺客更是隻出了一招,便被當場格殺。
那一直侍候在李嚴蓄身邊的老僕人雙目精光四射,一直佝僂着的腰板也挺的標槍一般筆直,整個人竟是極爲高大,看上去威風凜凜,顧盼之間,彷如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哪裡還有平日間半點風燭殘年的意思,便是那一直跟在他身後,二十多歲的青年僕人也彷彿換了個人一般,雙手插在腰間,衣襟敞開,裡面內襯之上寒光閃爍,二十多把匕首插的密密麻麻,而那插入刺客喉間的致命一擊正是出自此人之手,若是給武林中人看見,必定會知道,此人在暗器功夫上已然深得堂奧,非是一般人物可比的……
不過這一幕看上去有些詭異,但說起來並非不合情理,大秦自有曳落河以來,草莽豪傑經了一番清洗,剩下的或遠走他鄉,或隱身市井,有些人則投身於權貴之家,以爲存身之處。
像這樣的人,吳家有,李家自然也不會少了,平日護衛府中內宅,非常之時這貼身隨扈卻是少不得的。
李嚴蓄爲官數十載,又是門閥世家的出身,這次隨軍徵蜀,身邊只帶了這兩個僕人而已,卻都是身懷絕技之輩,不然大軍征伐,雖說他這個觀軍容使不可能身處陣前,但也不會只帶兩個人的。
一把將上來想要扶他起來的年輕僕人推開,他已經年逾不惑,這一下連人帶椅子摔的也是不輕,但這時臉色鐵青,手腳顫抖,些許的疼痛根本就好像沒有察覺到一般,手掌一撐地面,就已經站了起來。
經了這一次險死還生的驚嚇,本來性子頗爲圓滑,常以笑臉迎人的一個人,這時卻是怒發如狂。
竟然讓兩個刺客來到自己如許近處,還差點要了他的命,本就被吳寧遇刺的消息刺激的怒火中燒的他,如同火上澆油般更是暴怒異常。
“來人啊……”
屋內情形雖然慘烈了些,但打鬥卻並不激烈,外面的人竟然毫無所覺,聽見觀軍容使大人一聲厲喝,門外還跑進來了兩個人,但剛一進門,就看見三具倒臥在地的屍體,兩人腿腳都是一軟,臉色頓時煞白如紙,噗通一聲,兩人齊齊跪倒在地,再是愚鈍的人也知道,這是出了大事情了。
李嚴蓄抖着手,一指兩人,“去,給我傳令,是誰今日在府內當值,拿他的人頭來見我,還有,將這兩個刺客的人頭斬下,掛於成都城頭,示衆一月。”
等到這兩人離去傳令,李嚴蓄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壓下心頭的怒火,“你們兩人隨我去一趟大將軍府……”
說到這裡,聲音頓了頓,隨即便露出了滿臉的殺氣,“若是大將軍有何意外,便我不想開殺戒也是不成的了。”
“老爺,還是多帶些人爲好,這兩個刺客身手硬扎的很,不似平常的江湖豪傑,若是多來上幾個,光憑小人兩個恐怕應付不來。”
李嚴蓄重重哼了一聲,雖說心裡已經如同油煎一般,急於想到大將軍府瞧個究竟,雖說這個消息是兩個刺客帶過來的,但未必就是假的,若吳大將軍真的遇刺,有個好歹,纔是真的糟了呢。
“行,拿我的印象去給胡將軍,調一營兵馬來,還有,告訴胡將軍他們,今晚宵禁,所有軍兵加強戒備,城內大營人馬,隨時準備聽令行事,不得有絲毫怠慢,六處城門,各派一營兵馬守衛,不得任何人進出……”
“是。”老僕人應了一聲,自己卻是留在了李嚴蓄身邊,只讓那年輕僕人去傳令。
也沒等李嚴蓄起行,大將軍府那邊便傳來了消息,來的人赫然是大將軍府的衙兵統領賀銘,一見到李嚴蓄,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眼淚也流了下來,半天竟然沒說出一句話來,看他這個樣子,李嚴蓄心中一痛,看來吳大將軍真是出事了。
“軍前參議於方,串通匪類,行刺於大帥,大帥猝不及防,以至重傷……現如今昏迷不醒,刺客……兩死一逃,大帥清醒時,命我等聽李大人號令行事,兵權……兵權也託付於大人……大帥還說……川中初定,人心惶惶……這些刺客雖然可惡……但卻也怪……怪自己輕忽怠慢,以至於……負了陛下重託,還請大人少做殺戮,安定人心,早日抵定川中,若能如此,即便……大帥身死,也能含笑於九泉之下了……”斷斷續續說完這些幾乎相當於遺言的話語,這個斬頭瀝血也不會吭上一聲的漢子已然是泣不成聲。
“起來吧……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說到這裡,下面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都哽在了喉嚨裡,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大丈夫還未能展現胸中意氣,也未死於戰陣之上,卻是可能歿於宵小之手,又怎能不讓人痛心難過。
“賀銘無能,累得大帥……若不是大帥叮囑,賀銘此時已經……”
“喪氣話,不說大將軍只是昏迷不醒,即便是……也當留有用之軀,爲國效力,不要說這種廢話了……”嘴上雖然一直在安慰,但李嚴蓄也是明白,任誰也護不得此人的,大將軍遇刺,身爲衙兵統領,其罪着實難恕,若不是現在還用得到此人,看樣子大將軍那裡也沒有追究他的意思,讓此人來給自己傳此消息,也是一種變相的求情之舉,之後自己到也用得到此人,所以這死罪卻是要先放下的了,至於以後如何,卻要看此人到底能立下多大的功勞了。
當他再問清了事情的原委,想到那於方竟然在入蜀之時便以商人身份混入軍中,更是做到了參軍的位置上,李嚴蓄心中不由一凜,這次去行刺大將軍的刺客共有三人,一個被大將軍的貼身護衛格殺於當場,另一個則被護衛衙兵亂刃分屍,但那傷了吳寧的卻是連殺數十人,衝出大將軍府,在府外竟然還有接應之人,雖說大多都被殺死,但主犯卻是沒了蹤影,也虧吳寧內襯軟甲,據說那刺客一掌擊在他胸前,竟然將軟甲擊了個窟窿,吳寧也身受重傷倒地,在衙兵拼死護衛之下,終於沒有立即身死當場。
只不到一個時辰,李嚴蓄情緒情婦跌宕,腦子不由有些發暈,但值此非常之時,哪裡容他休息,也不去大將軍府探望吳寧了,只命人找最好的大夫給大將軍治傷……
之後果然如他所料,壞消息一個個的傳了來,根本讓他分身乏術,應接不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