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安撫使衙門偏堂。
趙石神情肅然,端坐於堂上,“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趙飛燕躬身站在他的面前,“回稟大帥,賊人並無異動,不過有些可疑之人進出宅院,小人妄自猜測,許是在打探金州軍情,只是……只是小人這裡人手實在不夠,只能盯着幾個要緊的,實是無力探查其他人等蹤跡,所以其中難免會有疏漏……還望大帥恕罪。”
趙石微微點頭,趙飛燕說的也是實情,內衙在金州本就人手不多,前些時入蜀刺探,又折了些人進去,剩下個小貓三兩隻,也難怪趙飛燕在他面前抱怨。
但這些他也不想去管,一來金州紛亂,蜀中亂匪已現蹤跡,漢水南邊聚集的亂匪也越來越多,甚至已經開始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漢水北岸,往來哨探,他手下軍兵人數也是不多,滿打滿算也不足萬人,除卻新兵團練,鎮軍禁軍精銳也不過四千餘,斥候營幾個得力之人也都派去了蜀中,哪裡還有人手給趙飛燕使喚?
這二來嘛,就是趙飛燕的身份了,內衙是什麼地方?那就是後世錦衣衛的雛形,若不是陰差陽錯,哪裡是旁人能夠隨意使喚的?自趙飛燕出現在他身邊之後,南十八就已多次有意無意的提醒於他,他身爲外臣,如今又是手握兵權,幾如邊將重臣,更要謹慎行事,以免將來授人以柄,這些話他是深以爲然的,所以給趙飛燕的差事就是盯緊了漢陰那處宅院,其他都不用去管……
三來則是他有意爲之了,情報的重要性沒誰比他更清楚,他就是要給亂匪以金州兵少,不得不退守要隘,死守到底的假象,之後纔好從容選擇戰場……
所以雖說時常聽得對方稟報,卻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擺出一副不管不問的樣子,不過趙飛燕這人也是乖巧,分寸把握的極好,一段日子下來,在他面前,非但不像先前般拘束,回起事情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乾淨利落,如對親長,卻又不過分諂媚,很對趙石的脾氣的。
“好了,知道了,你這些日子也是辛苦……不過你身份不同,我這裡不好爲你表功,只在送往京師的奏摺上,提了兩句而已,至於朝廷怎麼賞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聽了這一句,趙飛燕心中大喜,能拿到明面上來的功勞,在內衙這裡可不多見,這還不是造化,什麼才叫造化?臉上也未遮掩什麼,雙眉一挑,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多謝大帥。”
趙石擺了擺手,“你自己應得的,算不得什麼,不過這次回漢陰,沒什麼重要事情,或是我的軍令,就別回來了,常駐在那裡,人手也都撤回來,只你自己在那裡瞅着就成,切記,斷不可打草驚蛇,說不定,這最後的首功,還真能落在你的身上。”
“是,小人斷不敢辜負大人苦心,自會謹慎行事……還請大帥保重身體……若無其他吩咐,小人這就去了。”
“行,你下去吧,需用銀錢物什,到南參軍那裡支領就是。”
望着趙飛燕轉身而去的背影,趙石微微吐出一口長氣,說起來,這些日子過的並不算繁忙,卻也不算輕鬆,有種從端,陳祖兩人在,金州多數事情便有人做主,他雖說名義上大權獨攬,又有欽命在身,可以插手的地方自是不少,但實際上,卻是種從端和陳祖兩人做主的時候居多。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他來金州纔多少時日?年紀又輕,親近之人也就羽林軍中幾個人罷了,無論威望根基都無法與種從端兩人相比,所以,他也不去爭權,只是着重於兵事之上,其他並不多管,就算是糧草之類的軍中要務,他也會先與兩人商議,或事先知會,然後施行。
如此一來,事情也就不算多了,除了這些時日,調度各軍,每隔三四天,召集一次軍議論之外的大小事情,卻都交給了陳祖二人。
但事情就是這般,有一失必有一得,對於他來說,這些多數都是無奈或是無心之舉,卻讓種從端和陳祖兩人大感安心,親近之意也越來越濃。
這個很好理解,他們兩人一個曾經做過兵部尚書,一個也曾鎮守一方,就算嘴上不說,但讓一個十幾歲,幾乎和自己孫兒一般大小的少年壓在頭上,任誰也不會舒服了,而尤其令兩人擔心的就是這位朝中新貴年輕氣盛,行那肆意妄爲之事,大權獨攬不可怕,可怕的是大權獨攬之後將他們二人看成是對手,施以打壓掣肘,那才糟糕透頂。
這般想來,兩人的心事也就不難明瞭了,有人也許會說緊要關頭,軍國重事在前,正該拋卻私心,同心協力,以國事爲重的時候,兩人怎會如此想法?未免不符其身份。
這麼想的人可就大錯特錯了,估計也沒做過官……
政爭的爲難之處,也可以說是身不由己之處就在於此,手中權柄可不是說放就能放的,你不去爭,旁人爭到了,未必感謝你不說,還會面臨各種攻訐打壓,到了那個時候,卻也怪不得旁人,誰讓人既作了人家的對手,卻又沒有對手的自覺呢?
所以若這位一上來就大肆爭權,留給兩人的選擇餘地也就不多了,爲家人計,爲屬下計,爲己身計,兩人也斷不會任人宰割,但值此緊要關頭,將帥不和,鬧來鬧去,最終的結果很可能就是玉石俱焚,誰也落不得好。
都說國人善於內鬥,怯於外敵,這話其實多數都是從國人自己嘴裡傳出來的,遍觀古今中外,官場行事莫不如此,豈又獨此一家?最終歸根結底,還要看誰掌握了話語權罷了。
回到正題,種從端兩人的憂慮過不多時也就煙消雲散了,這時的趙石在他們看來,雖然人是年輕了些,但在行事上卻很有章法,分寸也把握的極好,未有大肆攬權,也未安插私人,換句話說,就是讓他們感到很舒服,很安心,兩人年老成精,這其中意味根本不用提,就已瞭然於心,投桃報李,兩人也放下了身段以及心中芥蒂,諸事盡心竭力,無有一點懈怠。
一來二去,兩人在趙石面前也漸漸多出幾分真心尊重,絲毫不以對方年紀爲意了,而趙石這裡慢慢也覺出了好處,得了這兩人實心相助,一些雜務根本不用他去操心,只專心於軍務即可,好似比之在京師羽林軍中還要省心三分。
實際上,最大的好處還不在此處,而是在梳理軍務之上,在這個上面,他聽了陳祖之言,原金州將佐多數未動,該是何職還是何職,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只是打散了一些編制,重新定下職守而已,這樣一來,金州人心漸漸安定了下來,也無人有什麼異議,也是之前的紅臉讓種從端唱了,不然想要牢牢握住軍權,有金州吳氏在,又哪裡會如此順利?
趙石有時和南十八談起,也會感嘆上幾句,官場有時看似波雲詭異,有時卻又簡單的讓人無言以對,南十八則往往笑而不語,也就是眼前這位際遇非凡,幾年間便扶搖直上到了如今的地位,若是換做旁人,哪裡會到了如此地位,才漸漸明白官場奧妙?
自蜀中大亂以及吳氏謀逆一案之後,整個金州動盪不安的局面卻在鷹揚將軍趙石上任之後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安定了下來,上下一心以御外敵,多數人看在眼中,繁忙之餘,心裡總要感嘆上一句,陛下親信之人,果然才幹非凡,這才幾日,硬是將個風雨飄搖之地梳理的井井有條,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手段之老到巧妙實讓人歎服莫名。
而有心之人卻還要加上一句,這位大帥運氣也實在太好,本是入川的宣旨欽差,不想卻趕上這個時節,搖身一變,成就了這等地位,若是再能領軍一戰而勝,可不又是一位大將軍?還是國朝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加上其外戚的身份,將來封公封王都不稀奇,遍觀這位大帥升遷之路,真是讓人懷疑,這位是不是真的合了大秦氣運,才能如此……
作這般想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加上吳氏一案餘波未平,金州上下對種從端,陳祖兩人都存了些成見,如此一來,反而是初來乍到的趙石和金州沒什麼牽扯,如今又是大權在握,在衆人旁觀良久之後,漸漸得了許多人稱道,有那心急些的,已是下定了決心,準備靠上這顆大樹,什麼是威望?其實這便是了,機緣巧合之下,趙石也算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不過恐怕他自己現在都還不明瞭其中的所有關節呢。
回到正題,趙飛燕出去不多時,便有人來報,“金州團練使邵慶元,金州鎮軍偏將都尉種遂求見。”
將兩人叫進來坐定,趙石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種遂臉上打了個轉兒,新上任的邵慶元是有他的軍令在身的,估計是來回稟軍務,而種遂……可是許多日子未見了,不在軍營領兵等待調撥,來這裡幹什麼?
邵慶元是個典型的秦川大漢形象,聲音洪亮,大冷天的,卻是汗流浹背,這時的趙石也已多少明白些這些下級軍官的心思了,並不會被表象所迷惑,就算軍務繁忙,也斷不會連洗把臉的時間都沒有,這個樣子恐怕還是要在他面前表一表苦勞,之後若是辦事不利,也向上官表明自己盡了力罷了。
“大帥,末將已經帶人清查完畢,金州現有上好戰馬六千六百七十四匹,馱馬兩千餘,草料鞍具都是現成的……”
“這麼多?”趙石心中不由一喜。
邵慶元見他面露喜色,心裡也是一陣激動,他這個團練使是撿來的,走馬上任還不到一月,不想就立即得了差事,還能面見大帥稟報軍務,這個機會可是難得,“回稟大帥,這些戰馬都是去歲入蜀大軍留在金州的,本來應該更多些的,不過去年戰事……嘿嘿,所以就發回原處一些,只剩下這許多,末將已安排好了,十日之內,這些戰馬必能全數運抵興元,不過這些戰馬都是有主之物,所以末將持着大帥軍令很是跑了幾趟,回來的晚了,還請大帥恕罪。”
趙石輕輕一拍桌案,“好,現在你就去找張嗣忠張將軍傳我的命令,助其清點各軍騎卒,兩日內,將名單報上來,戰馬到後,自成一軍,我有大用。”
邵慶元心中大喜,暗道,機會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跪地行禮,大聲道:“遵令。”
走了邵慶元,還有一直未出聲的種遂坐在那裡,趙石轉首看過去,只見其一張臉陰雲密佈,偶爾眼神瞟過來,好像能噴出火來似的,心中一動,已經有了些預感,但他還是抿着嘴脣問了一句,“種都尉有事嗎?現在可以說了……”
他不問還好,他這麼一問,種遂的火騰的一下升起老高,不用說,他這麼是含怒而來,且並未知會旁人,至於緣由,那還用問嗎?要不怎麼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呢,再說,正月裡羽林軍營中發生的事情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就算特意叮囑在先,也架不住這些軍中漢子的口無遮攔,一來二去,那場讓人爆笑的比試也就傳了出去。
種遂身爲金州軍都尉偏將,這些日子整個金州都在備戰,他自然也是軍務繁忙,整日裡都在軍營之中過活,本是無暇顧及其他,但今日一早,卻是兩個家將衙兵鼻青臉腫,一臉怒容的來尋他,開始時他還不以爲意,以爲是兩人跟人毆鬥吃了虧,軍中雖說嚴禁私鬥,但軍中都是些粗魯漢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時候多的是,加上軍中盛行比試較量,捱上些拳腳還不是常有之事。
但聽兩個衙兵一說跟人打鬥的緣由,那些禁軍兵卒怎麼怎麼說的,很是不堪入耳,兩人又是怎麼上去查問,又怎麼起了口角最終大打出手,虧到是沒怎麼吃,但事後兩人又是怎麼合計的,覺着那些禁軍說的有鼻子有眼,未必是假,兩人不敢去找老爺,所以到了他這裡來稟報。
種遂聽罷,不用說了,當時就被氣了個半死,跑進自己的軍帳,抓起佩刀就要去禁軍那邊跟人拼命,那兩個衙兵也慌了,趕緊找來幾個衙兵將他死死拉住,死勸活勸,這才讓種遂冷靜了下來。
不過這口氣種遂可咽不下去,自家妹子打小就寵着護着,生恐受了委屈,這羣腌臢貨卻好,竟然編排這等齷齪流言,傳了出去,以後還叫妹子怎麼出去見人?
思來想去,卻猛的想起正月裡,妹子可不是……怨不得妹子什麼話沒跟他說,若真是趙石那廝,妹子肯定是顧及那廝身份了……想到此處,火氣非但未消,反而更盛了些,他娘個姥姥,種家的女兒可是能隨便欺辱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給個交代……
話雖如此說,若換做旁人,就算不會直接打上門兒去,也要先將人弄個灰頭土臉,再行說話的,不過他一想到那位如今大權在握,連父親都要低頭俯首,心裡雖然大罵不止,但總覺着底氣有些不足。
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派了幾個人到羽林軍那邊暗中打探,這事不是什麼秘聞,知道的人太多太多,不多時就什麼都清楚了,看見自家親兵回來時的臉色,種遂是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找上門來了,來的路上,他就已經想了許多,這事往小了說,關乎自己妹子的名節,雖說大秦風氣開化,不如南邊諸國禮教森嚴,但若是傳的人盡皆知,卻叫以後妹子怎麼嫁人?而往大了說,這就是關乎種家臉面的大事了,若是沒個說法,這些年種家本來就是聲勢大衰,這事再傳出去,卻又默不作聲,旁人會如何看?又會怎麼說?種家確實不行了?連個有擔當的男人都沒了?種家的人以後出去豈不都要低着頭走路?這怎麼得了?
這般想來,本來被怒火燒的發暈的腦袋到是清醒了許多,這才耐着性子等邵慶元稟完事情,不過這時見趙石一副好像什麼事都未曾發生的樣子,氣的種遂好懸沒跳起來,手哆嗦半天,這才咬着牙冷笑了一聲道:“大人自己做下的醜事,還來問種某?難道真以爲種家無人不成?”
(今天看了日本拍的十三刺客,笑死人了,日本人可能是卡通片弄的太多了,怎麼拍個電影也一股卡通片的味道?
最後的打鬥場面用了有三十分鐘,卻只是十三個人和二百人的戰鬥,日本人也夠小氣的,一個幕府將軍只有幾十人護衛,還是又從別處調過來百多人,這才湊夠二百人,殺起來卻怎麼也看不出是二百人,到好像是千多人的樣子,再說名字都帶了刺客兩個字了,卻怎麼看這十三個人都是明殺了過去,這要放在書裡,非被書友們罵死不可,尤其是裡面有些話,比咱們這拍的赤壁之戰還雷人,裡面切腹自殺的兩個=場景更讓人噁心的不行,以後再也不看日本爛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