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次相親

街角的咖啡廳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柔軟的燈光、幽雅安靜的裝潢,總是讓蘇櫻心情能寧靜很多。

想來諷刺,大約一年前,終於還是走了這一步。此時對面的空座位,等待的是今天的男主人公——蘇櫻的第三個相親對象。

蘇櫻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瞟一眼對面仍舊空着的位置,翻翻手腕,看錶,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下意識的又輕摸了摸手錶,才擡頭,一人闖入了視線之中,在蘇櫻對面落座:

深色豎條襯衣,不俗的眼光,質地上乘;不肥的麻色牛仔,穿起來略微寬鬆……這樣熟悉的穿衣風格,心中莫名的希冀,蘇櫻豁然擡頭——英氣俊朗,脣角帶着淺笑,髮型的線條利落分明,配上銀色耳鑽,很不錯的外形,讓人眼前一亮,但蘇櫻眼中卻閃過一瞬間的失望。

“喝點什麼?”來人在對面坐下,遞來單子。

“韓先生很準時啊。”蘇櫻推開單子,直接點的拿鐵。

“習慣了。”說話間,擡頭看向蘇櫻,韓欽沒有忘記方纔對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驚喜和此後難掩的悲傷,雖然很淡。

蘇櫻視線同樣也正落於韓欽身上,只是眼前的場景,帶着某些熟悉的相似,卻讓她眸子逐漸失去焦距,陷入了回憶之中。

曾經他也最愛這樣的衣服,雷同的風格。

記得大學時候扯他陪自己買衣服時他總嫌麻煩,因爲平均三個小時買不到一件。最初被這樣嫌棄還覺得委屈,跟他辯解:“女生買衣服都是這樣的好不好。”慕雲當時沒有說話,只是後來他去買衣服時,刻意拖上蘇櫻,然後,然後走進專賣店裡,襯衣、外套、牛仔、鞋子總共用了十分鐘……

“我以爲像你這樣可愛的女生會喜歡卡布奇諾。”留意到面前的女人攪着咖啡出了神,韓欽挑挑眉毛,好整以暇的看向蘇櫻,淺淡的輪廓、明麗的五官,低眉淺笑、擡首揚脣間總帶着一股子江南水鄉的風韻。這次好像有點意思了。

“一樣的,習慣了。”蘇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因爲面前男子肆無忌憚的注視,還是因爲自己方纔的走神。

“蘇小姐,嗯,不知道方便這樣稱呼嗎?”也不是完全不介意,心裡多少是有些受挫的,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至於這麼差勁吧,韓欽作爲情場老手,自我安慰一下,開始扯話題。

“韓先生不用這麼客氣,直接叫我蘇櫻就好了。”蘇櫻嘆自己不爭氣,居然又走神,認真些!畢竟,漫長的人生,沒有誰該爲誰買單,何況當初分開時本就兩不相欠。

話雖如此,可——兩不相欠,何其冰涼寡情的的一雙字眼,單是想想都會輕易的觸動眼角眉梢,淚腺似乎變得異常脆弱。

“恕我冒昧,看來你好像有心事,可以聽聽蘇櫻小美女的過去嗎?當然,如果不介意的話。”

‘小美女’可不敢當,參加工作都已經這許多年,如今蘇櫻也是二十五歲的老姑娘了。不過,這樣的開場……似乎並不令人反感啊。蘇櫻擡頭,把視線從杯子裡緩慢旋轉的漩渦上轉移到面前人,這纔開始認真的打量今天這個相親對象,五官乾淨利落,麥色皮膚,一笑間有着一股男性的柔和。客觀來說,很迷人。

的確不錯,一切都正如閨蜜白錦寧所說的那樣。不過,說起錦寧與蘇櫻的緣分,那真是……絕了,兩人同在A市初中三年一起度過,從此結緣,高中居然也考在同一所學校,然後大學呃,還是在一起。二人好的沒話說,搞得慕雲好幾次都說她們是蕾絲邊。沒錯,幾次相親,都是錦寧的安排,威逼利誘,爲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她錦寧可真是跟自家父母成了統一戰線,苦心孤詣,精挑細選。就比如今天的這個韓欽,據說好像是心理醫生,有自己是事務所,家庭必須是有背景的。

至少,這次不讓人討厭。蘇櫻打量夠了才意識到失禮,忙收回視線,又對他點頭笑笑,對方笑的泰然自若,也是大大方方人她看了個夠,倒顯得自己促狹了。其實他這樣的安靜,是很讓人心安的,溫柔的聲音也很蠱惑,有一種力量讓人放鬆,自然的想傾訴,何況既然他不介意,自己亦本就無心。

“或許,可以。”蘇櫻停下手中勺子的動作,緩緩開口。離開校園,適應了工作環境,衆人只道她單身,蘇櫻亦不是掀開傷口總給人看的性格,所以從來沒有對同事們提起過慕雲,也只有錦寧會在難過時可以傾訴,時間久了,說爛了的陳年舊事,每次傷心或許不同的事,卻總是因爲同一個人,閨蜜愈加心不在焉的聽着,連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可能搞心理的都是這麼輕易便能套出別人的心事吧,蘇櫻隨便找個藉口自我安慰。

此時,坐在面前的人倒是給了一個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思念。其實,什麼時候都可以,只是心疼起來時總怕孤單的自己難以承受而已。

蘇櫻看了看韓欽,微微一笑,目光看向窗外,這裡不同於車水馬龍的喧囂,透過整扇落地窗夕陽靜靜垂在天邊,流瀉着溫暖的金色光華,側隱隱打在左手上,蘇櫻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毫無保留的開始了回憶,然後平靜的開口,好聽的聲音,亦如記憶裡溫婉的光影:

彼時啊,是真的愛極了那個人。

像夜裡的飛蛾,看中一盞熒光,就是死心眼的拼了命往裡闖。

大學畢業之後,蘇櫻如願留在了一家雜誌社,從事文案工作。而他,很久沒有聯繫了,研究生也應該唸完了吧,聽說很出息,研二的時候就被某家公司錄用了的樣子。

他向來就是好學生的料,念大學時,二人日日黏在一起,倒不是兩人多甜蜜,實在是同系同班,想分開都沒有藉口。上課時蘇櫻愛看閒書,慕雲便是端着手機,玩時下最流行的手機遊戲,要不就是看NBA的文字直播。雖然同是不聽課,臨考試前,蘇櫻臨時抱佛腳,急得焦頭爛額,慕雲就開始一本正經的給她抓重點。起初,蘇櫻一臉不相信,還囂張的挑起下巴說,你到底行不行,如果我掛科,你負責不負責。慕雲頭也不擡,單手把蘇櫻腦袋摁下去:話多不多,好好複習!然後,蘇櫻很聽話,真的是好好複習。慕雲賴牀,只晚上會想起上自習,蘇櫻就經常一個人拿着他勾好的重點,起大早泡在自習室,一呆就是一天。結果,嘿嘿,蘇櫻考的比慕雲還好,不過兩人都是班裡的前幾名。事後,蘇櫻很自負的拿成績出來顯擺,慕雲毫不客氣的毒舌,你踩着我的屍體墊背,無恥的超過了我,還更加無恥的炫耀,的確值得驕傲。蘇櫻怒視!然後所有脾氣都消失在慕雲眼角的漾出的笑意,如春風和沐。

回憶沒有什麼邏輯,想起一樁是一樁。說話間,蘇櫻留心看了韓欽,發現他真的在認真聽,所以講的更加心安理得,只是笑的時候,心在痛。

慕雲長的,真是很好看,當之無愧的系草!劍眉英挺,睫毛長的簡直像是假貨,又濃又密又長又翹,一雙眼睛亮的像活生生嵌進去的水晶,還是大大的雙眼皮,讓人看的嫉妒。因此每次被他取笑‘眼睛一笑就沒了’的時候,蘇櫻實在不知道怎麼回擊——他的眉眼確實太過好看。

慕雲雖學習的時候不多,可在少有的看書時間裡絕對是認真,誰也打擾不了。蘇櫻就喜歡在這種時候逆光看着慕雲的側臉,光線喜歡擦着他完美的輪廓流瀉,或明或暗的日光下,甚至於臉上細小透明的茸毛都可以看清。這樣絕妙的畫面,蘇櫻時常看着看着便呆了,出神的注視很久,直到完美的側臉對自己翻起個大白眼,纔對他傻笑幾聲,低下頭接着看自己許久沒有翻頁的微觀經濟學。時間一長,蘇櫻自己得出結論,學習的時候,一定不能讓慕雲陪着,然後心裡抱着這種想法,只是用微微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就換來他的一個爆慄:“瞎想什麼呢!”

慕雲大步向前走去,蘇櫻假怒捂着頭說痛,矯情一會,見他沒有反應,只好趕快小跑着追上,慕雲側頭得逞似的衝她笑笑,蘇櫻暗歎中計,還沒來得及發火,腰肢便被他大手一伸撈進懷裡:“我知道錯了,不生氣好不好?”

“我哪那麼小氣。”腦袋抵在他懷裡,肆無忌憚的偷笑。

就是這麼沒出息。

總是好不容易生一次氣,還這麼容易就被哄過去了。

美麗的過往!嘴角不經意間又被染上笑意。

那時候啊,真的是比掉進了蜜罐子裡都甜。蘇櫻是家中獨女,父母的寵愛無法無天,雖然嬌生慣養,好在沒有太大的小姐脾氣,只是,自理能力差的可以。因爲擔心女兒,蘇母差點過去陪讀,幸好蘇櫻堅持,這才告吹。

居然幸運到了極點,在學校沒有多久便遇上了慕雲,叮嚀照顧像是呵護孩子一樣用心,在當時的蘇櫻眼裡,可比父母還周到。

真是被命運寵到了掌心裡的日子呵。

那樣的年月,是不是因爲簡單幼稚,所以才格外幸福。

滴滴~忽然一陣悅耳的手機和絃打破了蘇櫻的回憶,擡頭看向韓欽,他顯得一臉歉意:

“抱歉,失禮了。”

“沒關係。”蘇櫻做出一個虛請的手勢,示意他接電話。

韓欽點下頭,拿起手機看了看號碼,起身走向一旁。

雖沒有刻意去留意他,蘇櫻還是注意到,韓欽打電話的時候往這邊看了好幾次,形容不上來是個什麼表情。

“蘇櫻小姐,看來我們的約會要改天了。”韓欽說完,順手拿起蘇櫻手機,撥了自己的號碼。

“我隨意。”蘇櫻拿回韓欽遞來的手機,好像,沒有機會反對。

“你怎麼走,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你先走就好,我家很近,散步的時間就到了。”

“那我聽話,就先走一步了,欠的下次一併補償回來,條件隨你開。”韓欽說完還對蘇櫻眨眨眼,這樣的場面多少顯得曖昧,好像二人關係很熟似的。門口位置正好進來一對情侶,女方眼睛不安分的盯了韓欽好幾眼,聽見這話不滿的看向身邊的男人。

好在蘇櫻態度夠大方,微微一笑:

“路上慢走。”

韓欽買單的時候,方纔的情侶正好從他們身邊經過:“姑娘,老公很帥哦。”女方一臉豔羨,毫不顧忌身邊男人的面子。

瞄見,一旁的韓欽聽見這話居然笑的開懷。蘇櫻頓時臉黑了一半。這,是個什麼狀況,他們是多有夫妻相?

韓欽離開之後,蘇櫻去了洗手間,出來之後,在馬路邊正好看見韓欽在對面坐進了一輛賓利的副駕駛位置。

原本也不會注意到他,只是韓欽的耳鑽折光,刺了蘇櫻的眼睛。

原本,也不會注意到耳鑽的……

“慕雲,你要是戴了這個耳鑽,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小女生呢。”蘇櫻拽着慕雲停在一家飾品店的櫥窗外面,有意把看中的這款耳鑽給慕雲買下來,看了看他沒有耳洞,決定勸一勸他。

“走了,迷倒那麼多幹嘛,才你一個就這麼難纏了。”慕雲敲敲她整日異想天開的小腦瓜。

“不走。”蘇櫻不依不饒。

“這種東西即便是男款,終歸也擺脫不了女氣。”慕雲順着蘇櫻的目光看向櫥窗,認真的說。

“……那,好吧。”

那時候,還真是任性啊。短暫的出神,蘇櫻笑着往日的自己。

“排場還不小呢。”挪開視線,不再對着那輛賓利發呆,蘇櫻漫不經心的嘀咕一聲,目光轉向路邊開放正盛的花,轉身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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