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韓欽一直在辦公室陪她到上班時間才離開。他走後沒多久,老龐的號碼來了電話,號碼沒變,想來是把原號碼在通訊公司辦了掛失了。動作還真是快呢,他在工作上一向不含糊,雷厲風行慣了,說也算不上稀罕,倒是蘭欣婷,不知道她能不能適應這樣的節奏,至少短時間內恐怕會辛苦些。
雖然他住院需要多休息,而且蘇櫻也沒打算佔用他太多時間,但只要能夠和老龐方便的聯繫,心裡終歸是覺得踏實多了。
眼下最棘手的問題是雜誌社缺人,老龐的意思是年假之後再開始着手招聘,蘇櫻最初也認爲在沒有足夠預算經費的前提下,是沒有必要一定白白支付出將近一個月的薪金。但眼下這種時候恐怕要重新考慮了,一方面意識到相關宣傳的廣告費用都已經支付出去,合同維持到年後的話同樣是一筆不菲的花銷,但如果到期便自動終止的話宣傳效果勢必又會大打折扣。何況,就目前來看,雜誌社確實已經騰不開多餘的人來支撐老龐和蘭欣婷的空缺了。
正想着該把安排招聘的具體事宜交給誰,便有人過來敲門,來人叩門聲音很輕,喊了‘請進’,看到進來的是徐姐,不得不說,有些意外。
徐姐是雜誌社的元老級人物,四十多歲,家裡有一個上了中學的兒子,學習很好,或者至少說是曾經很好。之所以瞭解的這麼清楚,倒不是蘇櫻有多麼愛聽人家家事,實在是徐姐的一張巧嘴,過於熱愛談話、聊天,見誰都能聊得開,天南地北、公事家事、大事小事,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聊。
蘇櫻才進來雜誌社的時候,徐姐與她走的格外近,那時候幾乎每禮拜說的話,比蘇櫻上班前的一個月說話都多,但她彼時才與慕雲分手,話很少,徐姐估計就是看中了她善於傾聽這一優良潛質,大部分時間都在和蘇櫻在一起,那時候的親近程度差點連辦公桌都一塊兒挪到蘇櫻旁邊安置下來。
徐姐手上的工作是打印,算是閒差,不累,但是熬人。徐姐整日守着打印機,有人找的時候點一下鼠標,沒人找的時候就愛嗑瓜子、冷眼看事。
那時候徐姐整天拖着她分析雜誌社的人物關係和個人的家庭背景,蘇櫻覺得她的想法過於功利和世俗,可多數時候也不辯駁,都是安靜的聽着,當時還感激徐姐給了她作爲一個新人時候的最大程度的陪伴和幫扶,後來兩人莫名其妙的疏遠才漸漸明白估計不少人都曾經與徐姐如此親密過,果然後來一批進來的新人中,徐姐很快找到了新的‘忘年密友’。
至於後來與徐姐的‘決裂’,老龐可謂是‘功不可沒’,最爲蘇櫻的師傅,老龐似乎從一開始對她的印象就很好,只是蘇櫻性格屬於慢熱類型,老龐情緒又沉穩內斂,內心的多數想法都不會太多的流於表面。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得到老龐善意的提醒,別與徐姐走的太近。但蘇櫻從不忍心拒絕別人的好意,所以當時並沒有對徐姐說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與之前相處時候的不同之處。
一段時間之後,徐姐莫名其妙的開始疏遠蘇櫻,當時雖不明原因,但是因爲老龐的因素也沒有深究,順其自然,兩人也就毫無意外的算是撇清了。事後某一次,老龐失言,說了一句話,他說,不忍心她的才氣沾染了一些不該有的俗氣。
蘇櫻知道那個‘她’指的自然是自己,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當時許是老龐私下裡又找徐姐說過什麼,可能是警告或者是勸戒,畢竟是傷人心的話,態度再溫和也算不上友善。不過蘇櫻與她原本便沒有交心,徐姐估計也更是習慣了這種分合,兩人疏遠之後畢竟也還是同事,平時見面也沒有太多彆扭之後,現在時間久了,更像是彼此都已經不記得當初的不愉快一樣。
不過對於徐姐,想起她她素愛嚼舌頭的習慣,本能的還是有些排斥。
“蘇編輯。”徐姐笑的相當程式化,很濃的脂粉背後看不到真是的表情,頗有一股有恃無恐的味道。
“是徐姐呀,怎麼,有什麼事?”蘇櫻擡頭看着她。
“哦,那個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那啥,咱們打印室的油墨不多了,你看——”
蘇櫻不明所以,單位的日用品配備都有固定的合作對象,相關責任人可以直接聯繫,也就是說徐姐直接去一個電話就可以了,何必還要在現在這麼忙的時候,專門跑過來過請示她?
“徐姐——”蘇櫻不再說話,雙手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掌心朝下,齊平,十指交叉,托住下巴,似笑非笑的盯住徐姐。
徐姐殷勤笑着的面部表情逐漸開始變得不自然,原本自然垂在身體兩側的胳膊也開始無處安放,無措的端起在小腹位置,雙手交疊握在一起,不自覺的搓來搓去。
這種明顯心虛的表現,蘇櫻心底瞭然。
“上次是怎麼解決的。”蘇櫻略微垂下頭,拿起筆,開始批改手裡正打開着的文件,頭也不擡的問了一句。
“上次啊,上次是打電話給老——”原本打算看熱鬧的徐姐,覺得事情已經不是她所能夠控制的了,蘇櫻的眼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心裡不自覺的開始發慌,忙不迭的照實回答。
“好了,這次照做就是。”有些不耐煩的打斷徐姐的話,蘇櫻說話簡單直接,帶着一種平日裡很少表現出來的不客氣,放在她此時的位置上,也可以叫做一種強勢。
“哦,行、行、行。”徐姐躬身一陣急點頭,忙着想要離開。
蘇櫻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離開,聽到關門聲,不禁皺了皺眉頭。
蘇櫻如今雖已算不上年輕,但是作爲雜誌社裡這個位子的管理者,卻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當然其中不能排除一些機遇的成分,她的今天和老龐的有心成全自是分不開,所以單位裡較之蘇櫻年長或者是同齡人,自然心有不甘。
徐姐真不愧是雜誌社的風口,消息果然靈通,想必老龐把工作都交給她的事她已經聽說了,而且用不了多久勢必會在雜誌社裡傳開,她年紀輕、資歷淺,作爲管理者的時間也短,難以服衆並不稀奇,但如果不及時拿出些態度的話,恐怕日子會不太好過。
顯然,徐姐既然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那就別怪她蘇櫻不客氣了。沒有指望經過剛剛的一番對話能夠制止從她口中風言風語的傳出,但至少可以讓她老實一陣子。
扶扶額頭,蘇櫻嘆一口氣,心不在焉的看了幾眼文件,更加堅定了儘快招募新職員的決心。新人至少可塑性強,分寸拿捏合適的話,毫無意外會是自己人。
執意這麼安排,倒不是爲了滿足所謂的野心,只是蘇櫻一向看不慣這種‘窩裡鬥’,所謂在其位,謀其政,既然老龐把手上的權利下放到了她身上,她便必須要爲雜誌社的利益和公共形象負全責。
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褚鵬的手機號。
“小褚。”五分鐘後,褚鵬已經走進辦公室,站在了蘇櫻面前。
“唉,師傅,您老吩咐。”褚鵬照常嘻皮笑臉、沒心沒肺的耍貧嘴。
相比於剛剛的徐姐,蘇櫻倒是格外珍惜這樣真實簡單的表情。
“現在手上的工作忙嗎?”
“還行,沒事,扛得住。”
蘇櫻知道他現在一人手上負責着兩個專欄,其中一個固定約稿的作者最近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稿子似乎出了意外,蘇櫻記得不久之前偶爾一次與一個同事在電梯裡遇見,閒聊了兩句,知道褚鵬焦頭爛額的狀況。雖然作爲與雜誌社長期簽約的義務,對方單方面撕毀條約之後,雜誌社有的是處理辦法,蘇櫻知道難不住褚鵬,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工作會輕鬆。
褚鵬看起來神經大條,什麼都不在意,其實特定方面心細的很,此時蘇櫻面前之所以這麼說,只怕是也清楚蘇櫻的壓力,不想再給她增加負擔了。
“真是好徒弟!”蘇櫻對他豎豎大拇指,“我準備讓你去辦一件事,不過知道你也挺累的,這樣吧,那個作家專欄,約不到稿子的問題就交給我,可以嗎?”
“師傅直說。”褚鵬擺出一個誇張的抱拳動作,表情誇張的眉毛幾乎快要立起來似的。
年輕人的心思倒底是簡單,蘇櫻知道他的用意,這種心情的時候還不忘記逗她開心。
“前一陣子,咱們報社刊登了一則招聘信息你應該知道吧,着手開始準備招聘面試吧。”
“行,具體什麼時間。”
“元旦之前。”
“好。”褚鵬認真的想了想之後點頭應下。
“如果到時候我抽不開身,就由你來面試就行。”蘇櫻就很喜歡他這種輕易不承諾、除非有信心可以做好的處事風格,誠心想給他一些機會。
“這還不急說呢,等到了眼下再定也不遲啊。”褚鵬笑笑。
“也好。”蘇櫻對他點點頭,臉上忽然笑得生動,心裡對他既是滿意又是感激,畢竟這種時候能夠推心置腹的人不多,何況,褚鵬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再長些年紀之後,比然是一個人才。
如果可以,她更願意多給他創造些機會,畢竟,對於權利,她沒有過分的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