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決定等他?”
距離上次見錦寧已經有一個月了,她一邊攥着拳頭,一邊儘量控制情緒,儘可能假裝平靜的樣子和這句話也一直讓蘇櫻捫心自問。
已經等了三年了。
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那種噬骨錐心的思念是什麼滋味。
慕雲讓她等,一定是有道理的,這點蘇櫻幾乎沒有懷疑過。
只是轉眼便是一個月,她已然經不起太多時間的消磨了。
“蘇櫻,你是準備篡位呀?”下班之後,蘭欣婷走過來看着又要加班的蘇櫻。
她和蘇櫻的關係之前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尷尬起來,直覺感覺和老龐有關,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然後又在不知不覺中正常了起來,準確來說,蘇櫻好像一直都很無辜,始終處於被動承受的位置。
“我可沒那野心。”蘇櫻從一堆文案稿件中擡起頭,有氣無力的說“現在已經夠忙的了,我可那精力,也不想英年早逝。”
“呸呸呸,咒誰呢?”
蘇櫻微愕,這話並沒有針對誰的意思,蘭欣婷的反應是不是有些過於激烈,不過周圍身邊人呃,領導級別似乎只有,老龐……
好像有什麼靈光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又很快消失,抓不住了。
“玩笑話,別當真。”蘇櫻衝她一笑。
“……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擾了。”蘭欣婷乾笑幾聲,意識到空氣變得尷尬,識趣的要走。
“路上慢點。”蘇櫻自然不會多留,彼此不知何時產生的隔閡她不是感覺不到。
蘭欣婷走之後,蘇櫻手肘從桌子上撐起發漲的頭,最近不知怎麼回事,嗜睡的厲害,可能是最近工作強度太大,確實累到了,搖搖腦袋,沒當回事。
起身準備去衝杯咖啡,剛纔位置上站起來,猛地眼前發黑,一陣眩暈,腦子裡清醒的知道危險,就這麼栽下去不知道會撞到哪裡,可頭重腳輕,身體根本沒重心,只是雙手徒勞的想去抓住些什麼。
恢復過來之後,蘇櫻已經坐在了座位上,身邊是褚鵬,桌上還新放了一杯熱咖啡。
“怎麼還沒走?”蘇櫻知道剛纔是褚鵬扶住了她才幸而沒有摔倒,得以喘息。在位子上坐定,症狀緩解了不少,對上小褚焦急的樣子,對他感激的笑笑。
“我要是走了現在誰來扶着你啊?”小褚大男孩似的坐在蘇櫻從隔壁辦公桌扯過來一把椅子,說話卻有點閨怨的味道。
“……”蘇櫻無言以對,虛弱的伸出手,愛憐的摸摸小褚的利落短髮,另一隻手端起來剛剛褚某人熱心送來的熱咖啡。
“得了,別整天老氣橫秋的,說到底也就比我大一歲而已,走帶你去醫院。”褚鵬奪走蘇櫻手裡的咖啡杯,順手帶上她手腕。
“我沒事,只是最近加班累到了。”蘇櫻不着痕跡的抽回手。褚鵬年輕單純,蘇櫻也知道他只是純粹的關心,卻不想平白招人閒話,畢竟傳出去對褚鵬不好。
“不行,你臉色看起來非常不好,必須去醫院。”
“最多我不加班了,現在你就送我回家還不行嘛。”這是蘇櫻的底線,其實這種情況已經有些時候了,只是剛纔褚鵬說道要去醫院的時候才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雖然機率很小,可也的確不是沒有可能。如果是那樣的話,蘇櫻緊緊握起拳頭,早就醞釀好的信念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堅定。
“真是拿你沒辦法。”或許蘇櫻的臉上過於決絕,褚鵬只好無奈的妥協。
“謝謝你,褚鵬。”蘇櫻認真的說。
執意目送褚鵬離開之後,蘇櫻轉身開樓道的防盜門,等電梯的時候想起褚鵬剛纔爭執誰先轉身的問題,真是可愛的孩子氣。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不知道爲什麼,蘇櫻首先想到的來電人竟會是韓欽。
掏出手機來,看了號碼,是媽媽。
“喂,媽媽怎麼啦,我很快到家。”
“小櫻啊,沒事,就是看你最近工作辛苦,食慾好像也不太好,爸爸怕你累到,今天要親自下廚,問問看你先吃什麼菜。”
蘇櫻抽抽鼻子,感動!
“酸蘿蔔老鴨湯、薑汁黃燜雞脆皮豆腐可樂雞翅涼拌甘藍……”感動歸感動,使喚起老爸來蘇櫻是老實不客氣,畢竟老爸的手藝,那叫一個絕。
“好好好,嗯?不是愛吃油燜大蝦嗎,今天怎麼不嚷着要了。”
蘇櫻強壓住胃裡面翻滾出來的噁心,趕快轉移話題:“媽,爸現在在哪呢?”
“哦,你爸啊在超市等我電話,準備食材呢。”
“好了媽,電梯下來了,我馬上到家,掛電話了啊。”
“這孩子。”蘇媽媽對着電話的忙音自語,寵溺的笑笑。
蘇櫻在電梯裡直接去了頂層。
這個小區裡的人多數挑剔,這棟樓23層因爲太高,所以至今都是空着,蘇櫻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常悄悄跑來避世。
打開走廊的窗戶,頂層的風格外邛勁,生猛的灌進來,蘇櫻被強風打的幾乎踉蹌。
A市的夏季一向多風,蘇櫻站在窗口,鬢邊、額角的碎髮被風向後吹着,呼吸被風頂的不太順暢,幸而噁心感也因此散去。
手裡緊緊握着手機,雙親的音容笑貌彷彿仍在耳邊,心中除了踏實還有愧疚。只是,當時正是這份殷實的情感,雖然萬般不捨仍是迫使她拒絕了慕雲,回來A市,陪在父母身邊。
大四時候,校園裡四處都是廣播中放着的離別歌曲。
同學已經有離開的,蘇櫻慕雲皆不是寡情之人甚至同樣的念舊,對於習慣了的環境有着莫名的依賴。
晚飯之後,二人在校園的湖邊落坐,身後偶爾傳來男生粗曠原始的聲線: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無聲無息的你
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
如今再沒人問起
分給我煙抽的兄弟
分給我快樂的往昔
你總是猜不對我手裡的硬幣
……
聲音漸行漸遠,蘇櫻回頭看去,往往是三五個男生勾肩搭背,大聲笑着唱着,醉醺醺的相互攙扶着走過,留下聲音裡明顯的哽咽。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慕雲淺笑,然後溫醇的聲線在蘇櫻耳邊輕輕哼起了一樣的調子,“關於愛情你隻字不提
你說你現在有很多的朋友卻再也不爲那些事憂愁
睡在我寂寞的回憶
那些日子裡你總說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的髮帶
你說每當你回頭看夕陽紅
每當你又聽到晚鐘
從前的點點滴滴會涌起
在你來不及難過的心裡
你問我幾時能一起回去
看看我們的宿舍我們的過去
你刻在牆上的字依然清晰
從那時候起就沒有人能擦去……
”
靠在慕雲懷裡,他聲音好聽的不象話,蘇櫻心裡偏偏憋悶的很不舒服,眼神漫無目的是掃向四周,多是一對對甜蜜的情侶,面容上多少帶着嫩稚,該是大一或者大二的學弟學妹們,多不過也就是大三的。
也對,沒有哪對情人到了大四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過來閒坐的。
“聽說這個湖號稱大四的分手湖。”一到畢業,多數人不願接受異地戀,縱然感情還在,也仍舊是選擇分手,各自奔前程而去,校園裡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纔會有這麼一個傳言或者說是傳統。
“小腦袋怎麼整天亂想。”慕雲停下哼唱,敲敲她腦門,“不過說真的,我媽讓我明天帶你回家看看。”
“嗯?是不是阿姨也覺得我要走了所以捨不得。”慕雲的父母蘇櫻是見過的,雖然不是特別好相處。
“把你美的,應該是你工作的問題,我估計他們都已經聯繫好了。唉,連親生兒子都瞞着,真是沒有天理。”慕雲佯怒,其實眼裡盡是笑意。
蘇櫻被慕雲難得作醜的樣子逗樂了,忽然意識到什麼,連忙打住。
“什麼,你說叔叔阿姨給我安排工作了?”
“是呢是呢。我這寶貝兒子都還沒着落,就先安排好你了。”
“你讀研的好不好。”蘇櫻一巴掌拍他胳膊,然後帶着些小心翼翼的問“在S市?”
慕雲下巴抵在蘇櫻肩頭,沉默了一會兒。
“我知道你一直想畢業之後能回到A市……”
“所以……”蘇櫻本就不好的心情幾乎跌到了谷底,聲音低低的。
“我不忍心拒絕父母,更不想影響他們對你的印象。”
“慕雲,你知道,我不會因爲一份優越的工作而——”
“如果再加上我呢?”箍在蘇櫻腰間的手越束越緊。
之前二人始終逃避這個話題便是因爲彼此都清楚沒有妥協的餘地纔會不敢面對吧。
“爸媽愛我而且依賴我,我必須陪着他們,這是承諾。”蘇櫻聲音很小,雖然帶着輕顫,卻很堅定。
蘇櫻埋在慕雲胸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聽見一聲極長的嘆息,然後抱着自己的雙手緊的幾乎窒息,彷彿要融進他的身體。
蘇櫻以爲她會哭的,可是眼睛乾澀的厲害,一直拼命的揉啊揉,回到寢室照了鏡子才發現紅得嚇人。
“不要緊,我會常去看你的。”慕雲的聲音在蘇櫻耳畔低低的迴響。
“不用了,你父母的脾氣,我多少也見過。”蘇櫻相信,聽見這句話之後慕雲眼裡的絕望恐怕是這輩子都逃不過的夢魘。
所以最後退縮的自己,是她親手打碎了二人共用韶華編制的一場夢幻。
蘇櫻閉上眼睛,緊緊捧住胸口,忍受着心底劇烈的抽痛。
記憶被驚醒,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還是媽媽,摁了接聽鍵:
“女兒,媽媽開門了,怎麼這麼久還沒上來?”
“別擔心媽媽,剛下樓下遇見了熟人。”
“哦,那就好,媽媽掛電話了哈。”
媽媽真是愛極了自己,這份含在嘴裡怕化點的愛……
蘇櫻沒有繼續想下去,深吸幾口氣,向電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