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見得自己正面幾處要害皆受威脅,若是出手招架,後面待命四人勢必趁機發動攻機,八人輪流作戰,拖得他騰不出手腳,直至命喪當場。葉楓性情隨意灑脫,通時達變,向來只有他耍得別人團團轉,豈有他給別人牽着鼻子走的道理?當即心想:“他們想要我採取守勢,從而束手縛腳,我偏要與打他們對攻,殺得他們措手不及。”無視殺到近處的四把兵刃,劍光一瀉而出,越過迎面而來的四把兵刃,一剎那衝到這四人身前,勢道凌厲,老辣至極。
這四個均是墨守成規,拘泥不化之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葉楓居然自行其事,嚇得毛髮齊豎,齊聲驚叫,連連後退。若非後面四人急搶上前,死命擋住葉楓,早就吃天大的虧了。這四人驚魂未定,怒道:“你亂搞一通,不是野路子麼?”葉楓笑道:“野路子就不是路麼?只要達到目的地的路,都是好路子。”那胖大漢子道:“看他尖嘴猴腮的樣子,大大的刁民。”葉楓道:“世上最惋惜的事,莫過於看上去一表人才,卻是十足的下流坯子。就像大人相貌堂堂,心地歹毒。”
這八人相互對視一眼,心裡均想:“他跟我們打對攻,我們就怕了他不成?他終究只有兩條胳膊,難敵我們十六隻手。”衆人打定主意,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奮勇向前,只進不退,比起葉楓適才的路子還要狂野幾分。葉楓心想:“畫虎不成反類犬,跟着我屁股後面走,我非得讓他們來個狗啃屎。”口中大呼小叫:“你們講不講道理啊?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麼?”似蝴蝶燕子一樣,在衆人間來回穿插,動作瀟灑,刀光劍影連他的衣襟也沾不上。那胖大漢子以爲衆人各懷私心,跌腳嘆氣。
葉楓橫劍朝右,一人喝道:“往哪裡逃?納命來!”手中兵刃直攻葉楓要害。葉楓笑了笑,道:“你攔得住我?佛祖閻王也拿我沒辦法。”右手倏忽間吐出一道青光,往那人心窩射去。那人大吃一驚,急忙後退避過。葉楓道:“爲什麼突然打退堂鼓呢?”眼睛盯着那人左邊肩膀,劍尖卻指向右邊。那人心想:“他想聲東擊西,誘我中計。可是他的眼睛出賣了他的攻擊方向。我偏讓他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把所有力量調到左邊,準備給葉楓致命一擊。
葉楓道:“唯有人心不可揣測!”嗤的一聲,挺劍指向右邊。那人心想:“這是他拋出來的誘餌,我得沉住氣。”引而不發,等着葉楓上鉤。正自以爲是,胸口一陣劇痛,葉楓長劍已經貫通他的身軀,那人瞠目結舌的看着在衣服上綻放的血花,怒道:“你怎麼盡是胡來,沒有一次正常的啊?”葉楓道:“人是活的,做人怎能一根筋呢?”那人長長嘆息,道:“爲什麼到死的時候才明白道理呢?太不公平了。”雙手緊緊抓住插在胸膛上的長劍,厲聲喊道:“替我報仇!”
就在此時,葉楓身後風聲獵獵,二人同時撲至。一刀一劍,往他後心插落。葉楓長劍被那人抓緊,一時抽不出來,只得人往前衝,撲在那人身上,兩人一齊倒在地上。那人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說出最後一句話:“你想不到我會現學現賣,是不是?”刀劍來勢迅急,轉眼間到了葉楓背後,離得肌膚已經不足數寸。那胖大漢子哈哈大笑,拍手說道:“做的好!”葉楓凝視含笑而去的那人,臉上也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你想不到你連死了還是被我利用,想殺我,沒那麼容易!”
說到“易”字之際,猛地翻轉身子,手中握着弓弩,抵住一人的額頭,道:“你必死無疑。”手指扣動扳機,只聽得“卟”的一聲悶響,短箭射穿頭顱,勢力強勁,把這人直推去數丈之外。另一人劍尖已經刺破葉楓衣服,再用一點力氣,就可以把葉楓釘死在地上。可是他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葉楓右手食指如一把鋒利的短劍,在他喉嚨上開了個大洞,冷冷道:“生死只在一線之間,你殺我只差了一口氣。”左腳屈起,膝蓋使力,把這人頂了出去。屍身撞倒後面撲上的二人。
葉楓反手撥劍,如頭大鳥一般,從這二人上方掠過,右臂伸直,一劍刺倒從左邊衝來的一人。這二人暗自吁了一口氣,腰部發力,正要躍起,豈知葉楓凌空旋轉,倒縱回來,長劍揮出,兩顆人頭滾落在地。衆人見葉楓如鬼如魅,頃刻間殺了五名高手,無不駭然,心神大亂。剩餘三名高手暗暗叫苦,退又退不得,只得硬着頭皮與之周旋。葉楓以一敵三,更加輕鬆,一片劍光將三人籠罩,盡是躲避招架,全無還手餘力。那胖大漢子雙眼發直,道:“見到鬼了。”
忽然撥出一把單刀,一聲長嘯,衝入圈子,一陣狂風驟雨般的急攻,竟將綿密的劍網撕開了個口子。被葉楓逼得手忙腳亂,幾乎喘不過氣的三人,登時如釋重負,向那胖大漢子靠攏,四人肩挨着肩,結成防禦的陣勢。葉楓笑道:“世上沒有敲不爛的烏龜殼,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劍尖顫抖不已,不知道究竟要刺向誰。那胖大漢子叫道:“大夥兒都當心了,這廝奸詐得緊!”葉楓道:“我光明正大的來,你們又能奈我如何?”長劍直挺那胖大漢子喉嚨。
那胖大漢子舞起單刀,守住門戶。另外三人邊上協助,刀劍皆出,意欲拖住葉楓,教他得不了手。葉楓心想今晚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不宜跟他們死打硬拼,能智取最好不過。當下退後幾步,屁股左右搖擺,擠眉弄眼,臉上盪漾着不可描述的笑容,嘴裡油腔滑調的唱着:“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枝梨花壓海棠。”一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繃緊的肌肉一剎那放鬆下來。葉楓又唱:“二八佳人體以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一把長劍東倒西歪,好像隨時會掉落地上。
另外三人聽得心癢難耐,臉上露出了輕佻的笑容。忽然間纏在葉楓腰上的繩索,如長蛇般飛了出去,纏住笑得最厲害的那人脖子,另外三人見他忽施殺手,齊聲驚呼,刀劍並舉,援救同伴。葉楓翻了個筋斗,給繩索圈住頭頸的那人,身不由己的蕩了起來,“砰”的一聲,腦袋撞上鐵鑄的牆壁,頭骨碎裂,不能活了。葉楓扭了扭腰,繩索自動飛回,纏在身上,接着雙腳彎曲,蹲下數尺,左手一個肘拳,擊中後面一人的心窩。那人胸骨皆斷,口中鮮血狂噴,坐倒在地。
另一人剛搶到葉楓近處,見得同伴慘死當場,心裡膽怯之極,手臂不停顫抖,手中的劍無論如何也刺不出去。葉楓嘆了口氣,道:“既然貪生怕死,何必做喪盡天良的壞人?”長劍刺穿他的喉嚨。那胖大漢子一聲吆喝,舞動單刀,向葉楓頭頂劈落。葉楓長劍飄忽,刺中他的手腕,那胖大漢子單刀墮地,赤手空拳,叫道:“我是朝廷命官,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朝廷立即誅你九族!”葉楓抖動長劍,一綹頭髮飄飄揚揚,道:“我已經動了你的幾百幾千根毛,你又能拿我怎樣?”長劍從那胖大漢子胸脯插入。
葉楓提着帶血的長劍,慢慢走近衆人,盯着面色難看的衆人,道:“請,出手。”數十人忽然跪倒在地,不停用力磕頭,腦門很快流出血來,道:“我們都是由人安排的下等人,沒有做過一件害人的壞事。”葉楓在笑,但是他的笑聲說不出的苦澀和悲傷,道:“你們做了什麼事,我看得很清楚。某些看似老實本分的人,一旦具備了可以掌握他人命運的機會,做出來的事情簡直不可思議。”一人冷冷道:“我最看不慣那種誰紅跟誰玩,誰強便伏誰的無恥小人。”
另一人還道:“看不慣還不容易?我們正好有讓他們徹底消失的能力。”葉楓不覺心裡一凜,見得十三人長相儒雅,文質彬彬的人,衣袖中源源不斷的冒出白色煙霧,這煙霧帶着淡淡的甜味,好像媽媽哄不聽話孩子的糖果。葉楓趕緊從懷裡摸出一個瓶子,倒出一把藥丸,吞入腹中,目不轉睛地看着四周。只見那些跪在地下的人,一個個擡起頭來,把煙霧大口地吸入口鼻,神情陶醉,臉上泛起奇異的光芒。好像馬上就要一步登天,名列仙班。
可是他們的軀體卻在快縮萎縮,在白茫茫的煙霧之中,一個個五六尺高低的人,縮成了貓狗大小,縮成了拳頭大小,最終消失不見,只剩下地上數十套各種顏色的衣裳。葉楓收回目光,只看着手中的長劍,手中有劍,他就不會恐懼。一個鬚髮皆白,形容清瘦的老者道:“我是齊大夫,你要找人應該是我。”葉楓道:“醫士不應該是殺人如麻的屠夫,劊子手。”齊大夫道:“醫士不應該是甘於清貧,不求回報的窮酸腐儒。”葉楓道:“爲了錢就可以出賣一切麼?”
齊大夫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葉楓舉起長劍,冷冷說道:“你毫不掩飾對錢的追求。”齊大夫陰森森的道:“你的劍很快,但是你防得住我們的毒藥,暗器麼?”葉楓道:“我喜歡做一些挑戰自己未曾做過的事情,而且我的命很硬,每次都能成功。”齊大夫道:“這次你恐怕要失望了。”一人衝着葉楓作揖,笑嘻嘻的道:“閣下面紅目赤,正是肝火旺盛的症狀,想必時常口臭牙痛,夜裡睡不安穩。在下恰好有帖清火祛毒的藥方,包管藥到病除,一覺睡到自然醒。”
葉楓拱手笑道:“真是有勞大夫了。”說到這裡,忽然眼前一黑,跟他說話的醫士居然不見了,只有一團黑乎乎的煙霧飄忽不定。葉楓心裡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又見另外十二醫士亦無影無蹤,只有十二團黑煙晃動翻騰。這十三團煙霧相互穿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面黑色的長牆,矗立在前方不遠處。葉楓舞動長劍,連退幾步,與這面黑牆保持一定距離,心想:“他們消聲匿跡,我丟失目標,再快的劍,又有何用?他們躲在暗處,要殺我易若反掌。”
他又想:“我方纔殺他們的人,手段殘酷無情,他們必然不會讓我痛快地死去,肯定百般折磨,盡情羞辱。我若是見不對頭,只有趁早撥劍自刎了。”額頭上不自禁滲出汗珠。黑牆徐徐向他推進,極是壓抑,幾欲窒息。煙霧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猩臭氣息,好在葉楓事先服了化解毒煙的藥丸,還能保持呼吸通暢。葉楓忽然心念一動:“我裝做中毒的樣子,他們定然迫不及待,露出蹤跡了。”大聲咳嗽,背過身去,手中卻多了一個瓶子。扭開瓶蓋,倒出裝在裡面的銀色液體,抹在左手五指上。
原來這銀色液體爲特種藥材煎熬而來,一旦塗抹到他人肌膚,猶如在他人身上鑲嵌了一盞不會熄滅的燈火,白天黑夜都是閃閃發光,沒有特製的藥水清洗,十天半月也不會消失。葉楓彎腰駝背,搖搖欲墜,淚水鼻涕長流,唉聲嘆氣:“胸悶氣短,頭暈腦脹,難受死了,你們大發善心,一刀殺了我吧!”黑牆中傳來齊大夫的聲音:“殺了你豈非太便宜了?你給我們帶來煩惱,我們會讓你爽快麼?”葉楓撲倒在地,腦袋連連叩地,“嘭嘭”作響:“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他一邊哀嚎,一邊偷眼觀察。黑牆加快速度,已經推到他的身前。黑牆表面凸起幾個鼓包,顯然是來擒拿他的人。葉楓就地打了個滾,骨碌碌撲入黑牆之內。他剛一衝進來,就聽得一陣不知所措的驚叫聲,緊接着人撞人,亂成一團。他們怎能料到葉楓的行動,完全超出了他們想象力的範圍?葉楓怔了一怔,大笑道:“原來是一羣虛有其表的膿包而已,差點把老子嚇死了!”伸出左手,便要在衆人身上做標記。齊大夫冷笑道:“你覺得能行?”
話音剛落,除了他之外的十二名醫士,身上冒着青煙,竄出火光,整個人一下子就燃燒了起來,變成了一支耀眼的火炬,火勢兇猛,壓根不敢接近。這十二名醫士一動不動地站着,沒有發出任何聲息,好像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會有今天的結果。葉楓瞪大眼睛,手足冰冷,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這十二名醫士就化作一縷輕煙,一撮塵埃。齊大夫笑了,笑中帶着譏諷和鄙視,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們真面目,你豈不是枉費心機?”
葉楓冷冷盯着他,道:“你爲什麼還要活着?”齊大夫道:“我想和你喝杯酒,聽聽你的計劃,看看你有沒有成功的把握。”葉楓道:“正好肚子餓了,喝酒求之不得。”當即跟着齊大夫來到一個大房間。一推門便聞得濃郁的酒香。桌子擺放着杯筷酒菜,十三張椅子卻是東倒西歪。敢情突然聽到外敵來犯的消息,大家紛紛推椅起身,一擁而出了。南面牆壁的架子上,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瓶子,每個瓶身上皆貼着紙條,上面寫着“十歲以下孩童所用”,“二十歲以下少年所用”……涵蓋了各個年齡段。
齊大夫坐下,笑道:“好不容易找了幾壇窖藏二百年的老酒,卻被你破壞了興致。”葉楓抓起架子上的瓶子,一個個放在桌上,笑道:“我先不喝酒,我喝它們。”齊大夫聳然動容,道:“你把自己當成蠱,配製解藥?”葉楓仰天大笑,撥開所有瓶塞,把瓶子裡的藥水一口氣灌進肚子裡,道:“要不然我來這裡做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們想讓瘟病更加兇猛,我們只好提前做準備。”拿起一隻空碗,凝視齊大夫,道:“倒酒!”齊大夫在碗裡斟滿酒,緩緩道:“你後面站的到底是誰?”
葉楓將一碗酒喝乾,道:“二百年的老酒,果然非同一般。”嘟了嘟嘴,齊大夫又在碗裡倒滿酒。葉楓道:“希望世上每個人都能過上好日子的人,也就是邪惡勢力所害怕的正義,公平。這股力量浩浩蕩蕩,無人可以阻擋。你不像沒見識的人,怎麼會看不清形勢呢?”齊大夫道:“朝廷的人動了?”葉楓道:“這城市本來就是朝廷的,他怎能坐視不理?”齊大夫臉上有密密的汗珠,道:“氣焰再囂張跋扈的江湖門派,碰到朝廷這隻鐵拳,也就是人家腳板底的一隻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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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楓笑了笑,道:“你害怕了?”齊大夫道:“我爲什麼害怕?開弓沒有回頭箭,做了就別後悔。”葉楓目光冷如刀鋒,道:“你後面站的到底是誰?”齊大夫道:“你不是在查麼,我爲什麼要告訴你?”葉楓道:“多拖一天,便有許多無辜的人喪命。”齊大夫道:“我到這裡來,就是要讓更多無辜的人喪命,死的人越多,我越有成就感。”葉楓怒道:“你……你……”齊大夫笑道:“我冷血無情,豬狗不如,不是人,你又能拿我怎樣?”大笑聲中,他身上煙霧繚繞,成了一團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