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巖拿起戒指,往餘冰影手中套去,笑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了。”餘冰影似被感動,兩頰暈紅,伸出了中指,笑道:“我就怕你見一個女人,便送她一枚戒指。老實招來,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蘇巖見她嬌羞動人,縱使他機智沉着,也不禁一陣暈眩,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忽然之間,眼前劍光閃動,餘冰影長劍出鞘,從上而下,直劈下去。這一下來得迅急無比,他又神情恍惚,轉眼間長劍已經距他頭頂不過數寸,凌厲的劍氣竟令他全身毛髮全豎立起來。心中一急,往後倒躍,只聽得嗤的一聲,一綹綹頭髮落在地上,但比起身首分離,已經算不幸中的大幸。
蘇巖定了定神,瞪視着餘冰影,目露兇光。餘冰影低聲笑道:“你這麼做,說好點是橫刀奪愛,說不好聽是撬人牆腳,你知不知道什麼樣人最可惡?”眼波流轉,攝人心魄。蘇巖衝到嗓子眼裡的一股怒氣,被她的眉語目笑壓回腹裡,怔了一怔,問道:“什麼樣的人?” 餘冰影道:“就是想拆散別人姻緣的大壞蛋,你就是那個大壞蛋!”蘇巖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道:“我只是在合適的年齡,遇見合適的你,難道你不覺得我們纔是天生一對麼?”
餘冰影幽幽的道:“你我根本八字不合,你何必勉強自己?” 蘇巖哈哈一笑,道:“你錯了,你我不僅男才女貌,而且一樣工於心計,爭強好勝,我們不睡在一張牀上,怎麼對得起老天爺?”他轉頭往大牀看去,笑道:“這被子繡着鴛鴦戲水,枕頭印着同心芙蓉的圖案,難道不暗示着即將要發生什麼?” 餘冰影怒道:“你工於心計,我不是。”
蘇巖道:“倘若姑娘心地單純,崑崙派三個活寶豈會喪命?”餘冰影臉紅了一紅,哼了一聲,也不回答。蘇巖道:“據說狼的鼻子最爲靈敏,他能嗅出數十里外的同類,正因爲我們是同一路的人,所以我不遺餘力的幫華山派拿到飛鷹尊。”餘冰影有些聽明白了,機伶伶打了幾個寒噤,道:“你……你……” 蘇巖道:“假如不是風自在他們,宇文三兄弟非正常死亡,假如姑娘不曾讓我心動,恐怕你們三位已經裝入棺材,運回華山了。”
餘冰影怔住,過了良久,道:“原來那幾個女人是你殺的?你究竟是人,還是魔鬼?”蘇巖道:“不死人的話,大家怎會疑神疑鬼?風自在怎會急着要大家籤生死狀?因爲他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餘冰影冷笑道:“立下生死狀豈非正合你意?用規則殺人,不正是最高明的殺人手段麼?”蘇巖也不否認,凝視着她,道:“有多少人扛着規則和正義,去做黨同伐異,誅除異己之事?那些人死得不明不白不說,甚至還不敢有人替他們翻案伸冤,是也不是?”餘冰影明白他話中意思,臉又紅了一紅。
蘇巖託着下巴,癡癡地看着他,臉上帶着微笑,道:“他到底有什麼好啊?竟然讓你對他一往情深?二十餘年的朝夕相處,可能更多的是兄妹式的相互依賴,而不是男女之間的你憐我愛吧?只怕你們自己心裡也不明白。”餘冰影被他說得一呆,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暗道:“我當大師兄是託付終身的情侶,或者他僅僅是我打發時光的少年玩伴?”
一時之間,彷彿靈魂脫了竅,心中只想:“我與大師兄,算不算愛?”登時煩亂至極。忽見得蘇巖雙眼發亮,驟然清醒過來,心想:“他擾亂我的心思,想來趁火打劫。”她當即笑道:“他在我眼裡有千般好處,我時常爲他難以入眠,如果這都不算愛,那算什麼啊?”
蘇巖神色自若,笑道:“倘若你不是華山掌門千金,他的善良剋制,猶豫不決,都不是什麼大問題,甚至是讓他贏得聲譽的美德。但是由他來做下一任華山派掌門,他的美德便會轉化成致命的弱點,令尊歷經坎坷打下的江山,極有可能在他手中毀於一旦。想必這纔是令尊難以決斷,模棱兩可的真正原因吧?”
餘冰影暗自一驚,他並非在危言聳聽,簡直如經驗老到的醫生,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狀。她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道:“我應該找什麼樣的老公?”蘇巖微笑道:“像我這樣的人,隨時可以翻臉,隨時可以殺人,當然也可以隨時與敵人冰釋前嫌,把酒言歡。”餘冰影道:“你這樣的人,豈不是戲精?”
蘇巖道:“人生在世,全憑演技。從沒有一輩子都是大奸大惡之人,說不定他也有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時候,也沒有一輩子都是正氣凜然之人,或許他有偷看鄰居少婦洗澡的嗜好。做好人或者做壞人,還不是要看在什麼場合?就像我現在不是風度翩翩,彬彬有禮麼?” 餘冰影笑了笑,道:“你覺得正常的女人,會愛上一個白天黑夜都戴着面具,連對至親至愛的人都不肯說實話,時時刻刻想着算計別人的男人麼?”蘇巖面色微變,靜靜的看着她,等她說下去。
餘冰影道:“論手段謀略,他給你提鞋都不配,但是你身上絕不會有他的天真、淘氣和癡氣。守不住祖宗基業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又不想做強人的女人。” 蘇巖皺起了眉頭,苦笑道:“看來我好像希望不大了?”餘冰影微微一笑,道:“至少這輩子是這樣子了。”蘇巖喃喃的道:“那麼下輩子呢?”餘冰影道:“我已經與他約定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蘇巖慢慢站起來,道:“我明白了。” 餘冰影以爲他打消了念頭,忍不住心裡竊喜,道:“你明白什麼了?”蘇巖盯着她,就像猛獸看着獵物,道:“只有做壞人,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你嫁給誰並不重要,但是今晩必須是我的女人,來來來,讓我親一下。”雙手一圈,向餘冰影抱去。餘冰影退開幾步,長劍橫在胸前,冷冷道:“你最好放尊重點。” 蘇巖哈哈一笑,道:“我是壞得光明磊落,不像你明明想要男人用力抱你,大口親你,也不敢說出來,只是躲在房裡吻自己的手,說些騷騷的情話,在下閱女無數,比任何人都知道怎麼讓女人快樂。”他一邊說,一邊色迷迷地看着餘冰影,彷彿要直看到她心裡去。
他見得餘冰影軟硬不吃,乾脆用污言穢語刺激她,教她心神煩燥,從而達到目的。果然餘冰影咬牙切齒道:“你幹嗎不去找你媽?”蘇巖嘆了口氣,說道:“我媽是天下公認的大美人,若非她是生我的親媽,我倒想去試一試。”餘冰影道:“你還是不是人?” 蘇巖臉露溫柔微笑,雙目含情,道:“姑娘未經人道,想必不知從何入手,恰好在下久經戰陣,可以引領姑娘到達巔峰。”雙手搭在腰帶之上,假意要解自己的衣裳。
餘冰影臉都氣白了,心下一陣淒涼:“我死也不會讓他得逞,大師兄難道你沒夢見我被別人欺負麼?”一劍向蘇巖刺去。 蘇巖臉色一沉,冷冷說道:“你不行也得行,普天之下,還沒有我得不到的人!”身形晃動,撲了上來,張開十指,抓向餘冰影的胸脯,口中唱起江南小調“十八摸”:“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摸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 餘冰影勃然大怒,喝道:“你找死!”
劍尖點出十餘朵劍花,刺向他的喉嚨,胸口,小腹。她殺心大熾,也不再顧及他是洗劍山莊少莊主的身份,一出手就要置他於死地。蘇巖道:“就喜歡你的辣勁,但願你這股辣勁能保持到牀上,辣得我死去活來,大呼痛快。” 他身爲洗劍山莊少莊主,決非無能、平庸之輩,至少在武功方面,要比餘冰影強上一大截。
說話之間,已將餘冰影的招數盡數避開。餘冰影儘管狠招盡出,卻根本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蘇巖也不着急制服她,不時伸手在她身上揩一把油,嘴裡風言風語撩撥她幾句,直把餘冰影氣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怒罵不止。 蘇巖大笑道:“你依了我就是,何必自討苦吃?把力氣留在牀上,豈非更好?”又鬥了一會,只聽得遠遠的傳來篤篤的打更聲,已經四更了。
蘇巖“哎喲”一聲,右手一拍腦門,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再鬥下去,就辜負了大好時光。”左手搶了進去,點了餘冰影身上幾處穴道。 餘冰影身子一軟,跌倒在地。蘇巖笑容滿面,拍手叫道:“你儘管放心就是,我會釆用循序漸進的方式,先是謙謙君子般的溫柔,然後纔是無所保留的暴風驟雨,包你一輩子都難以忘懷,以後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你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我的好,當然你若想與我重溫舊夢,我的牀上會給你留着位置。”
他慢慢伸出雙手,便來解她的衣衫,低聲道:“你務必要記住,我是你第一個在你身上,馳騁縱橫的男人,是我把你變成真正的女人。”餘冰影狠狠瞪着他,忽然伸出了舌頭,牙齒用力咬落。 蘇巖好像早就料到了,右手一抄,捏住她的腮幫,一託一扭,只聽得喀嚓一聲輕響,她的下巴登時脫臼錯位,笑道:“你如今想死都死不了,既然無法反抗,爲何不好好享受人生?” 餘冰影眼中忽然沒有了仇恨,反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歡悅。
難道她真是的無法反抗,就準備去享受人生?蘇巖以爲她屈服了,撫摸着她的秀髮,笑道:“美人兒,這就對了嘛,勇敢點,驕傲地挺起胸膛,迎接痛苦和快樂吧。” 便在此時,卻見餘冰影那雙比明月還要明亮幾分的眼眸之中,忽然掠過一道淡淡的影子,以及一道比閃電還要耀眼幾分的劍光。蘇岩心頭只覺得一陳驚悸,忍不住轉身回頭,隨即就看到了一個人,葉楓!
葉楓也睡不着。 不知酒意上涌,還是其他的緣故,總之躺在溫暖柔軟的牀上,卻似躺在熱鍋之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於是他嘗試去數綿羊。 平時睡不着的時候,只要去數綿羊,往往數不到一兩百隻,密密麻麻的瞌睡蟲,便會從另一個空間爬了出來,慢慢爬上他的眼簾,佔據他的腦殼,模糊他的意志。往往不到一盞茶工夫,就會意識混亂,墮入夢鄉。
可是今天這個法子明顯就行不通。他一口氣數到了三千零七百五十三,只覺得口乾舌燥,不僅沒有一隻瞌睡蟲爬上他的腦殼,反將他腦中僅有的一絲睡意,驅趕得無影無蹤。一時不明其理,心裡甚是着惱,莫非瞌睡蟲變強大了?抑或數綿羊那一套不靈光了?下次是不是該去數兔子,數小雞? 這時混亂的腦子,漸漸一點一點勾勒出一張臉來,那張臉笑靨如花,情意綿綿,明媚燦爛。他忍不住心頭一熱,一腳將棉被踢下牀去,直直坐了起來,大叫道:“影兒!”
原來睡不着並非因爲米酒上涌,更不是因爲瞌睡蟲熟悉了他的套路,而是心有牽掛。 他推開房門,赤足走了出去。外面月色如銀,幽涼冰清。已是深秋,地上已有一層露水,白霜,沒有穿鞋的腳板踩了上去,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下直涌而上。可是葉楓絲毫感覺不到冷,心中反似有團火在熊熊燃燒。 每走出一步,那火就旺上幾分,才走了數十步,早已烈焰沖天,大汗淋漓,整個人似要化爲灰燼。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也有常人該有的七情六慾,也會去想白日不該想的事,尤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一團火就會冷不丁地竄出,灼痛他全身每一個部位,久久無法平息。 葉楓雙眼赤紅,嚇嚇地喘着粗氣,一步步走向餘冰影居住的那個院子。彷彿有個魔鬼在心中挑唆,鼓動着他:“晦,臭小子,師父又不在身邊,你怕什麼呢?說不定影兒也在想着你呢?做男人就不應該太老實,大家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他獰笑幾聲,整張臉也不禁扭曲起來,暗道:“到時生米煮成了熟飯,木己成舟,師父還能拿我怎麼辦?還不得把影兒乖乖的嫁給我?”他眯上眼睛,彷彿看到了餘觀濤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好小子,你居然先下手爲強,你有種,算你狠!”心魔一出,便似脫繮的野馬,沒有相當高超的騎手,又怎能降伏駕馭得了? 他也不想和餘冰影是怎樣的感樣,只想盡情釋放,放縱。讓理智,剋制統統見鬼去吧!
又走了數步,忽然腳底一痛,原來踩到一塊尖石,一陣陣冷風又吹在身上,彷彿吹淡了狂熱,心下一陣羞愧,一陣難過:“我是不是瘋了?我這麼做豈非害了影兒?就算我得到了影兒的人,只怕影兒從此恨我一輩子,她一輩子也不會快樂。” 他又想:“男女之事,講究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時機成熟,影兒自然會毫無保留的交給你,可是你和下三濫的無恥之徒有什麼區別?你就是這樣保護影兒的?”
羞憤之下,情不自禁扇了自己幾個耳光。然而心中的慾火決非幾個耳光,就可以壓制得住的,全身依然又熱又燥,恨不得撕碎自己全身的衣裳,脫得赤條條的。 葉楓時而理智,時而瘋狂,整個人似乎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慈眉善目的天使,一半是滅絕人性的野獸。他一會兒咬牙切齒,搖頭自語道:“我不能害了影兒。”一會兒緊握雙拳,神情迷離,狠狠的道:“什麼害不害的,你這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孬種,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現在做正人君子,以後你定會抱憾終生。” 邪念,正氣此消彼長,在心中劇鬥不休,弄得腦子嗡嗡作響,簡直都快爆裂開來。
正無計可施之際,忽然見得邊上有個半月形池塘,月光照耀之下,恰似情人笑容,甜美多情。葉楓正無計可施,這下似找到了救星一般,哈哈一笑,趨:“水火不容,這下還滅不了你?”卟通的一聲,縱入水中。 池水約莫一人多深,正好淹過他的頭頂。葉楓捏住鼻子,屏住呼吸,站在水底,過了良久,才溼漉漉的爬了上來。這下來了個透心涼,縱然有天大的慾火,也被撲滅得一點也無。 但他終究還有一絲不甘心,暗自尋思道:“我只在窗前偷偷看她一眼。”情不自禁又往前走去,內心深處總有些僥倖:“萬一餘冰影也在想他呢?兩人兩情相悅,順水推舟,就算不得強人所難,霸王硬上弓了。”
離餘冰影所住的院子,尚有些距離,忽然聽得裡面傳來男子歡快的笑聲,以及餘冰影溫柔的言語聲,至於他們說了什麼,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因爲他的心已經亂了,瞬時間,胸口忽如受了鐵錘般重重一擊,臉上肌肉也不禁扭曲起來,心道:“這時候能出現在影兒房間裡的男人,關係何止親密而已?這個人是誰?我怎麼毫不知情?”
他怔怔的站着,眼前的月光似已消失,瞧出去竟然一片漆黑,過了良久,才又是亮光耀眼。腹內氣血翻轉,若非他強自壓住,只怕幾口血早吐了出來,尋思:“我明白了,影兒是不願意傷我的心,所以故意不告訴我的,我不過是個沒爹沒孃的孤兒,憑哪一點配得上她?” 餘觀濤始終對他們的事不鬆口,葉楓低賤的出身,亦是最主要的原因。葉楓黯然神傷,又想:“影兒拿到了飛鷹尊,當然是和情郎分享歡樂,怪不得她要住僻靜的院子,原來是要避開我。葉楓啊葉楓,你這隻自作多情的癩蛤蟆,還妄想吃到天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