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南天穹轟然坍塌, 妖風從黑洞中來,民間百姓不論男女老少,觸之即刻化爲桃瓣。仙門修士但凡小於十六週歲者, 亦化爲桃瓣消失無蹤……”
“妖風肆虐時過三刻, 黑洞遽然不愈而合。此時民間已有數千百姓憑空消失, 附近仙門亦損失了二十八名小弟子。”
“此番死傷慘重, 人心惶惶, 天下都盼望仙盟懲舒宮施以援手。”
天穹坍塌之處離謁金門不過百里,事發時劍宗尉遲銳第一時間帶人馳援,天洞消弭後又協助當地仙門處理善後, 因此衆門生到現在才接二連三御劍而回。
天空中不斷劃過御劍飛行長長的氣勁,謁金門一反平日宏大肅穆之景, 各處都顯得有些喧雜。應愷穿過長長的遊廊, 沉默地一揮手, 身後那名低頭彙報的門生才深施一禮,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
“只是開始而已, ”應愷站定腳步,望向天空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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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尉遲銳亦站定在了欄杆邊,狐疑問:“什麼意思?”
應愷不答反問:“你還記得柳虛之醒來後,斷斷續續轉述了冰川深淵下度開洵的隻字片語,提到‘幻境’、‘現世’等字句嗎?”
在這方面尉遲銳的思維與常人是一樣的:“將死之人, 胡言亂語罷了!”
應愷卻搖了搖頭:“度開洵的話應該是真的, 眼下天塌便是佐證。”
從尉遲銳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來看, 他應該是沒聽懂。
應愷嘆了口氣:“如果我們所在的天地當真是一座大幻境, 並且幻境開始的時間是十六年前昇仙臺, 那麼這十六年來出生的所有孩子,都不是境主從現世中拖進來的真人, 而是幻境根據凡人繁衍規律所推演出的產物。”
“境主靈力即將耗盡,天地自然會開始坍塌,因此幻境首先收回這些假人。”應愷向上指了指天空:“所以當這些孩子化作桃花飛入天洞,它們其實是重新變回了靈力,藉此延遲幻境坍塌的進程罷了。”
尉遲銳愕然微張着嘴,突然反應過來:“可山下平民不論男女老少,都化作桃花了啊?”
“對。”應愷平靜地道,“因此只有一個更加可怕的答案能解釋這種情況:這世間的真人其實並不多。”
“從現世被拖進幻境的,只有各大仙門修士,約莫數量過萬。其餘千萬黎民,全是幻境化物。”
周遭一片長久的沉寂,半晌尉遲銳才擠出一句:“應愷,你瘋了?”
應愷轉身皺眉道:“我看着像瘋了?”
“……”
“能想到麼?你每天看到的天是假的,地是假的,人是假的。”應愷背在身後的雙手指甲緊緊切入掌心,但他一貫的涵養仍在,俊朗溫和的面容並無太大變化,只聲音沉了兩分:“這世間的情誼……怕也是假的。”
尉遲銳頭腦嗡嗡作響:“這誰幹的?!”
其實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尉遲銳不願去信,應愷也不願。
但不同的是應愷身爲盟主逃避不了,沉默良久才終於艱澀地道:“這世間我所知幻術最強的,除了宮惟……沒別人了。”
尉遲銳掉頭就走,應愷一手把他提溜了回來:“你上哪去!”
“去找宮惟,他現在——”
“見不到,我剛從滄陽宗回來。霜策建了一座禁殿,把他關起來了。”
尉遲銳脫口而出:“這又爲何?!”
應愷在他純直又詫異的瞪視中欲言又止,然而眼下實在不是委婉迂迴的時候,只得道:“霜策待宮惟……頗有情誼。”
尉遲銳擰起了眉頭:“不能吧。我看這天穹塌陷之事十有八|九跟徐霜策有關,保不準就是他在幕後脅迫誘導了宮惟那小子,不然他幹嘛把人關起來!”
應愷竟無言以對,想了想又道:“此二人已有結髮之誼。”
尉遲銳一臉狐疑:“結髮束冠?當年我們結髮束冠儀式不都是你給操持的嗎?”
空氣安靜半晌,兩人面面相覷。
應愷終於只能說:“……他們雙修了。”
只見尉遲銳的眼眶一分分張大,眼底寫滿了震驚。
良久他難以置信道:“徐霜策竟是如此慷慨心善之人!他分了多少靈力給宮惟?!”
應愷望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劍宗,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兩人覓聲望去,只見拱門外數名年輕門生一窩蜂般紮在一處,有人在不知所措驚叫:“師叔!師叔您怎麼了!”
應愷眉頭一皺,凌空飛身十餘丈,落地疾步上前。
那幾個門生趕忙向盟主與劍宗行禮,他們身後的空地上有一名金丹修士,正蜷縮在拱門下的角落裡,視線渙散全身發抖,面容驚恐萬般,彷彿正沉浸在極其可怕的幻象中。
尉遲銳一眼就認出了他,疑道:“景輝真人?”
此人正是謁金門下的一位大修士。邊上年輕門生手足無措,見着家主如見救星:“師叔帶我們去臨南救援當地仙門,中途險些被天洞後吹來的妖風颳走。我們七手八腳把他拽回來,可當時人就已經昏迷了!我們立刻護送師叔回來,誰料還沒來得及稟告劍宗大人,師叔突然醒來就……就變成了這樣……”
“盟主?”混亂中景輝真人突然望見應愷,顫抖着迸出兩個字。
緊接着他像溺水掙扎的人猛地發現了浮木,飛奔而來一把死死抓住應愷,視線卻彷彿直接穿透應愷,望見了虛空中更加恐怖、更加血腥的景象:“——不、不好了盟主!那個殺神他要上來了!他就要殺上升仙台了!!我們根本攔不住他,這世上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衆人面面相覷,尉遲銳疑道:“……殺神上了昇仙臺?”
應愷卻彷彿從對方這番語無倫次的話中意識到了什麼,加重語氣向門生確認:“景輝真人是吹到了天洞後的風才變成這樣的?”
“是!”
應愷立刻轉向尉遲銳:“十六年前昇仙臺祭禮,你家這位景輝真人也在?”
各位大宗師出席昇仙臺祭禮時,通常會帶上自家德高望重、修爲深湛的門人,尉遲銳一點頭:“是啊。怎麼?”
應愷臉色止不住地難看起來,彷彿內心想到了某些極其不妙的猜測。
“他來了……他來了!”這時景輝真人猛地一擡頭,眼睛直勾勾望向半空,好像當真看到了一位滿身鮮血、拾級而上的殺神,連瞳孔都因爲驚恐而劇烈顫抖:“絕不能讓他過來,站住!站住!!”
鏗鏘一聲劍鳴,他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拔劍,用盡全身力氣向下斬去!
轟隆!
應愷果斷出手,定山海連鞘擋下了景輝真人亂砍的劍鋒,又在他天靈蓋上重重一拍。
景輝真人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頹然倒下暈了過去。
應愷擺手示意衆人退開,然後用靈力催逼指尖鮮血,迅速在景輝真人額頭上畫了個無比複雜晦澀的符籙——入魂符。隨即他分出一魄離體,猛地扎進了景輝真人體內。
這是爲了救治身中幻術的被害者,進入他們的魂魄,去探查他們看到了怎樣恐怖的景象。不過一魄離體到底脆弱,哪怕對應愷這樣的強者來說都是有風險的。尉遲銳眉頭緊鎖,半蹲在邊上握緊了劍柄,隨時準備一有不測就強行出手救人。
誰料眨眼間隙都不要,便只見應愷全身一震,雙眼睜開,分出去的那一魄又被迫退回來了。
“看不到。”應愷急促喘息,起身搖頭道:“他魂魄不夠強,意識太混亂了,我根本看不清他腦子裡的幻象是什麼……如果霜策在,也許能冒險一試。他在入魂符這方面鑽研精深,勝過我許多。”
一般當人站到了巔峰上,也許能虛懷若谷地誇讚某個下位者的某方面才能比自己強,但大概率會忌諱承認與自己同一高度的強者某方面才能比自己強。
然而應愷坦坦蕩蕩,哪怕當着一衆人的面也毫不避諱。尉遲銳亦起身問:“那怎麼辦,把徐霜策找來?”
應愷目光落在人事不省的景輝真人身上,斟酌片刻後一搖頭:“眼下臨南當地諸事雜亂,你既是謁金門家主,還是應當留下來安定人心。”
“那你呢?”
“我回仙盟懲舒宮請盟主印,召滄陽宗主徐霜策覲見。”應愷望向頭頂陰霾的天穹,咬了咬牙:“我必須找他好好談談了。”
·
詭雲遮天蔽日,隱隱摧動大地,山雨欲來風滿城。
所幸謁金門回岱山並不遠,定山海神劍速度極快,天黑前應愷便回到了懲舒宮。天塌之事令各地仙門人心惶惶,早已有大大小小十餘位掌門家主在此急待覲見,然而應愷揮退了所有人,獨自疾步跨進書房,反手又關了門,從暗櫃中取出了一方白金青玉所制的盟主印。
此印長寬各寸餘,雖然小但頗有分量,輕易不示人。應愷把它放進袍袖中,剛要轉身出去,指尖在懷裡卻突然觸到了另一樣沉甸甸的東西,取出一看,微微一怔。
是滄陽宗禁殿前,從徐霜策袖中滑落下來的那個青銅楔盒。
吱呀——
窗櫺不知何時竟然被吹開了,桌案上書卷翻動,筆架上狼毫微擺,陰冷風中似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苦味和哨聲,細聽卻是尖銳的哀泣。
是什麼人在哭?
不知道爲什麼,應愷內心突然涌起一陣煩躁。
他不假思索上前關窗,想把那無休無止的哭求驅趕出去,但窗扇合攏那瞬間卻壓出一股更強的風,直直撲到了他臉上,那絲苦味隨之驟然清晰起來——
分明是什麼東西被燒焦的味道。
噼啪!
噼啪!
火星在房樑上炸裂,哭喊人影攢動,大火在城中熊熊燃起。
轟隆一聲城牆坍塌,無邊業火躥上天際,吞噬了應愷的四肢百骸!
啪嗒一聲亮響驚醒了應愷,他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好端端站在緊閉的窗邊,冷汗早已溼透重衣,剛纔不知不覺間手一鬆將青銅盒摔在了地上,亮響便是它發出的。
“……”應愷踉蹌退後靠在書案邊:“怎麼會……”
鮮血、慘叫、無邊業火……四面八方縈繞不去的哭聲。
那天在金船上,他用元神爲衆人開道,進入滅世之戰幻境,看見了巨型兵人屠戮衆生。出來後他就開始隔三差五夢見類似的慘景,且近來夢魘越發頻繁,讓他一旦入睡就痛苦不堪。
但明明只在夢中見到的場景,爲何會突然出現在白日?
應愷用力嚥了口乾澀的唾沫,不知爲何心裡躁鬱異常。
“不行,”他習慣性地想。
“我是盟主,天下人都盯着我,我不能露出這般模樣來讓別人瞧見。”
他勉強按下內心的煩躁和怒火,躬身想要撿起地上那個青銅盒,但銅楔鑲成的方盒竟然這麼一摔就散了。應愷暗責自己不該摔壞別人的東西,想把方盒撿起來拼好,卻見散開的銅楔條中露出了一個薄薄的縑帛軸,被他指尖無意一碰,無聲無息化爲血光。
應愷心神劇震。
下一刻,血光撲面而來,快得讓他措手不及,直接撞進了他腦子裡!
周遭書房景象迅速模糊化開,就像被水洇了的色塊。整個世界彷彿一瞬間沉入深水,連五感七竅都被淹沒了。
這是什麼,幻術?!
應愷劇烈掙扎但無濟於事,正當窒息之際,突然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把他提出水面,腥鹹陰風撲面而至——
震耳欲聾的轟鳴從四面響起,視線所及全是渾黃的洪水,滾滾洪滔將天地連爲一線。
應愷還沒反應過來這幻境到底是怎麼回事,就感覺無窮無盡的疲憊和劇痛從四肢百骸升起,讓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原來是全身靈力被透支到了極限。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還活着吧?”
應愷認出了那聲音,驚愕地回過頭。
只見狼狽不堪的徐霜策仗劍立於半空,全身溼透面容蒼白,衣袍、佩飾都與平時迥異,定睛一看倒像是古畫上數千年前的衣裳制式。
“……霜策?!”
徐霜策好似才二十出頭年紀,眉眼較現在更加鋒利,多了一分年輕桀驁的氣質,不過因爲靈力透支疲憊過度的緣故嗓子已經啞了:“如果不在一個時辰內將洪水控制在太湖區域,下游八七八處河口必然全部決堤,到那時整個水勢就肯定控制不住了。”
這時又一陣狂風呼嘯而來,風中隱約傳來遠處百姓撕心裂肺的哭聲。徐霜策一手撐住額角,眼底隱約有些不耐:“我們還沒死呢,哭什麼喪?”
不論是眼前這滔天洪災,還是徐霜策一反常態的言語,都讓應愷驚得說不出話來。不過此刻他沒時間細思了——前方大堤在地動山搖中崩塌,通天巨浪猶如千軍萬馬洶涌而至,頃刻間便遮蓋了全部的視野!
“……算了,”徐霜策拔劍出鞘,重重呼了口氣:“你我今天怕真得死在這裡了。”
應愷面容劇變,連拔劍都來不及,巨洪遮天蔽日襲來,瞬間把他所有感官吞沒至頂!
轟隆——
滾雷響徹岱山上空,照亮了層層詭雲。
“盟主還沒出來嗎?”“已經一個人在書房裡待大半晚上了……”“諸位門派家主都在等待覲見,盟主沒出什麼事吧?”
……
終於一名懲舒宮內侍端着茶水,來到書房門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門:“盟主?應盟主?”
吱呀一聲尖響,書房門開了。
內侍下意識擡眼,恰逢驚雷自窗外響起,剎那間映亮了桌案後應愷的身影。
應愷筆直地端坐着,半側身體沒入黑暗,半側卻被閃電照亮。他直勾勾望着前方,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看上去像是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只有眼底微微閃爍着一星血光。
突如其來的驚懼攫住了內侍的心,手一抖茶盞落地粉碎,砰!
“盟主恕罪,盟主恕罪!我這就——”
應愷吐出幾個沙啞的字:“你出去吧。”
內侍動作一僵,到底還是關心所致,忍不住囁嚅:“盟……盟主是否身體不適,要不要找醫宗大人前來看看……”
桌案在巨響中四分五裂,應愷的厲吼聲嘶力竭:“出去!!”
內侍這輩子沒見過一向溫和的應愷如此狂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碎瓷片都來不及撿就連滾帶爬退出門檻。臨關門前最後一眼,他只見應愷當空拂袖,從虛空中掀起一道黑色密閉空間——芥子壺。
須彌藏芥子,壺中納日月,這件玄門法寶是用來禁閉自我的。
應愷彷彿在強忍着痛苦和暴怒,脖頸到手背青筋暴起。他將芥子壺往自己身上一罩,整個人便進入了禁閉空間,從滿地狼藉的書房裡憑空消失了。
“……盟、盟主……”
內侍驚魂未定跪坐在地,正當滿心疑惑,突然頭頂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
轟隆!!
他一個哆嗦擡起頭,萬頃巨雷劃破天穹,鬼魅夜空瞬間森亮。
·
雷聲透過層層牀幔,變得朦朧不清,像遙遠海面上隱約的浪潮。
“徐白……”
被褥中宮惟動了動,發出輕微的呢喃。徐霜策把他往懷裡擁得更緊了些,低聲道:“沒事,睡吧。”
宮惟側頰緊貼着他頸窩,流水般的頭髮蹭在徐霜策下巴上,喃喃地問:“天塌了嗎?”
“打雷而已。”
宮惟點點頭,似乎安心了少許:“天不能再塌了。”
徐霜策停下拍撫,黑暗中他一動不動地望着前方,半晌終於問:“你一直在殿中,怎麼知道天塌之事的?”
“我能感覺到呀。”
“……”
“奇怪,”宮惟疑惑地睜開眼睛,皺眉道:“爲什麼我能感覺到?”
徐霜策無聲地呼了口氣,但沒讓宮惟發現,擡手輕輕掩住了他的眼睛:“別想那些了,睡吧。”
窗外電閃雷鳴,整個天地彷彿化作了咆哮的大海,只有這座禁殿像一葉孤舟獨自漂流。四面牀幃圈出了一個私密溫暖的小世界,被徐霜策有力的臂彎守護着,天翻地覆都被隔絕在外,一絲風雨也透不進來。
層層詭譎迷霧與重重陰暗殺機,都隨暴雨遠去,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我好像突然能感應到這世上的很多動靜……烏雲在天上翻騰,裂縫在地底延展,遠方很多山脈都要塌了。”宮惟一動不動伏在徐霜策懷裡,嘆息剛出口就消融在了無邊的黑夜中:“我好難受啊,徐白。這天地是要毀滅了嗎?”
他頭髮間隱約有桃花的芬芳,徐霜策一下下拍撫着,直到那微涼的髮絲完全理順,才道:“不會的。”
“爲什麼?”
徐霜策道:“我會找到辦法把它延續下去的。”
還能找到什麼辦法?
山川會塌陷,河水會斷流,這世上沒有亙古不滅的東西,就像美夢總有一天會醒。哪怕耗盡最後一絲靈力、榨乾最後一滴心血,也不過是將夢醒的那一刻推得遲些、再遲些,讓溫暖的假象再沉溺更久一點。
宮惟的神智一會清醒一會恍惚,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彷彿在時空的夾縫中載沉載浮,少頃輕輕地問:“徐白?”
“嗯?”
“我感覺你好像有一點傷心。”
“……”
徐霜策撫摩他頭髮的手頓了頓。
“別傷心了,我喜歡你。”宮惟擡起頭,在黑暗中看着他深刻清晰的下頷線,說:“我們來聊聊天吧。”
這一次徐霜策終於沒有再讓他睡覺,低聲道:“你想聊什麼?”
宮惟想了想,微笑起來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