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論什麼人,想入村,都要遵循先來後到的秩序,且只允許病患和一二代理看護者入內,這樣下來,就需要等待了。
當然,也有想鬧事的。
一個華麗馬車中人不耐煩等待,讓下人驅着車來到村口,吵嚷着要先行進入,被阻止後,竟從中邁下一個腆着肚子的富貴者,一臉高傲地對辦理通行的村民道:“是誰說,不讓我胡某人通過的?”
後面排着隊的各方民衆們本想斥責,看到馬車後面畫着的一個帶有“胡”字的商號標誌,都噤了聲。
那是通吃八方的“萬貫錢莊”老闆胡霸的坐騎,那麼,這富貴者明顯就是胡霸!
那守村人看到百姓們的反應,又看看這馬車主人的富態,也知道面前人不簡單,不過,這不改他先前態度,依舊好聲好氣道:“這位老闆,不論什麼人想看病,都要有先來後到,這是我們岐黃村的規矩……而若在平時,非本村人是不得入村的,只不過現在,骨毒之症增多,我們才允許相應病患入村,但一下有這麼多人前來,無方寸則亂,還請您照顧一下規則。”
那相貌蠻橫的下人馬上道:“規則那是給下人用的,也不瞧瞧咱們大老爺是什麼人!”
旁邊的幾個狗腿子也一副摩拳擦掌要動手的樣子。
兩個村民並不怕,卻不痛快。
不料,胡霸見出示自己的名號,不管用,下人們唱過了黑臉,也不能指望,有求而來也不能真的打起來,於是忙想息事寧人的樣子,擺擺手讓下人退開,自己故作和善地笑笑,對村民道:“兩位小哥,其實胡某也不想破壞規矩不是,實在是病患病情太重,拖延不得,需要特殊照料,不信兩位看看——”
說着,胡霸向手下使了個眼色。
那手下忙將車前簾打開,並伸手向裡,將其中一個箱子打開,再讓開來,滿臉得意地讓村民看。
兩個村民探頭一望,見那箱子裡竟是閃光的金銀,那麼,那些堆壘起來的更多的未開啓箱子也是類似了。
兩人起初是一驚,進而,是受到侮辱般一愣,一個直言不諱道:“我只看到一箱子珠寶,病人呢?”
後面那些等待中的普通民衆一聽,頓時議論紛紛,皆道:“原來這胡霸天是想賄賂。”
胡霸剎那間臉上一抹怒急的紅潮,不過,他也是經過事的,馬上向車內後車廂喚道:“紫玉,快讓小哥看看你的病。”
悉索聲後,一個妖媚的女子西施捧心狀從內裡挪行出來,向兩村民拋一個媚眼,嗲叫道:“哎呦,奴家這病怕再不治,就沒得救了,小哥若不信,就上車來瞧瞧?”
兩位村民這下更惱,深覺自己被小看了,這哪裡是病人,不過是隨行的小妾而已,竟還使美人計!
另一個村民即刻就道:“不用看了……胡老爺,您這位夫人最多是感染些風寒,尋常醫師就可以看好,更不是特例的骨毒病,還是另尋他處吧,不然,我們就要叫出村內護衛隊了!”
兩村民這一強硬,其他民衆也不再壓抑,爆發不滿叫道:“姓胡的,快滾蛋吧,不是有錢在哪裡都行得通……是啊,也不看看岐黃村什麼地方,人家那是擁有數百年古德的醫林寶地啊……快滾吧……”
見所有人都懷着敵意向自己怒罵,胡霸一行再有架子也擺不出來了,只得氣紅着臉,灰溜溜離去。
隨即就是人羣的大歡呼。
不過,也不怪胡霸賣尊弄貴,他往日在別的地方,只要擺出名號,哪個人敢有不恭,而若是奉出金銀,被賄賂者即便不受,也不好當面指斥,掉人面子。
只可惜,岐黃村的特色,就是“古”字,村貌古,衣飾古,醫術古,連精神上都崇尚古德,現在人的一些不良習性,當然就與之碰了壁。
在衆人的嘲諷聲中,蕭雲卻問捕快們:“這個胡霸什麼身份?”
一捕快馬上道:“雖然不是一個縣府治地,胡霸的威名,咱們也是聽說過的,他有一個分號不少的萬貫錢莊,此外還有諸多經營,交往面很廣,在地方,可謂手眼通天……”
捕快們還沒講述完,一個轉頭,忽然發現蕭雲不見了。
在回去的馬車上,胡霸猶自氣呼呼的,得那小妾紫玉爲其扇風奉茶嗲話撫慰良久,纔好了些,不過還是罵道:“好一個不知好賴的岐黃村,竟然不知道本老爺是爲他們送財的!”
小妾隨意道:“那麼,老爺,咱們還來嗎?”
胡霸道:“來,但不是現在,咱們要想些主意,讓岐黃村知道些厲害,才能夠讓他們的村長親自來迎接,嘿嘿,如此如此……”
在胡霸的口中,那些主意竟然是在各處造假、冒充,以敗壞岐黃村的名譽,並且直接打擊那些從岐黃村習得醫術的大夫,讓這一醫系無活路可走!之後,再讓人暗示岐黃村村長,來和自己談判,那時候,生意就可談成了。
而那所謂生意,就是趁着這股骨毒之患的風,與岐黃村合作,自己作爲代理,在各地兜售藥,加以壟斷,藉以肥私,而今天來,就是送禮探風的,所以沒有帶病人,哪知道,在村口就被趕回來了。
小妾哪裡敢去給胡霸的妙想潑冷水,忙道老爺好計策。
胡霸言語上發泄過,就想摟着小妾,在車內放鬆放鬆。
哪想,車外一聲馬嘶,接着,車體也猛然停住,震得胡霸差點趴下,他不由大怒,向前車廂喝罵道:“三子,你是怎麼趕車的!”
不料,根本沒有迴應。
胡霸覺得不對頭,忙獨自來到前車廂,並掀開車簾一看,就驚了,只見車架上幾個下人,像是都被抽走了魂一般一動不動,他推了幾下,竟然倒了開去。
胡霸在那一刻亡魂大冒,他忽然想到,傳說那些行屍或者骨怪襲擊人後,就是如此快發作的,難道,是不巧碰到骨怪了,不對呀,這是白天啊!
他忙四處打量,還沒看出來什麼,就有一個陰測測的聲音由耳後道:“胡老爺,可好。”
胡霸嚇得腿一軟,疾轉頭後望,不過,半個人影未見,不過,也確定了來者不是骨怪,一鬆又一緊,道:“朋友是誰,何不現身一見?”
那人嘆道:“我不可現身——”
胡霸趕緊又往新的發聲方向看,依舊是空洞。
而那聲音在另一個方位接出下半句道:“——因爲,在惡人面前,一出手,就要見血。”
胡霸這才知道對方肯定是個武林高人,且可能是個俠客,想必,以自己平日行爲足以列進清單之內,膽一寒,忙道:“朋友有話好說,你要金銀的話,車裡都有,對了,還有一個美女——”
那聲音打斷他,道:“不必了,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不論做什麼,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對於岐黃村的事,同樣如此……”
聲音完畢再也不聞,胡霸也如從死亡中逃脫過來一般,渾身是汗地癱坐原處。
自己的事,竟已被外人知道,那麼藥材生意上的局,是繼續還是放棄?
這些且不說,當下的第一要務,是要在天黑前趕回家去,不然在路上真的碰上什麼屍怪,真的有資格直接入岐黃村了。
但是,問題卻來了。
那幾個手下,不知被做了什麼手腳,昏迷且弄不醒,連駕車的兩匹馬都半癱着無法動彈。
胡老財那個急啊,難道自己和小妾要步行回去?車上的財寶怎麼辦?
無奈之下,胡霸好久纔等到一些同樣是運病人去岐黃村的民衆,好說歹說加上金銀才換到了兩頭癩皮老馬在車上,自己和小妾親自駕着馬車顫顫抖抖地往回趕,至於那些手下,乾脆先丟棄地上不管了。
胡霸不知道,在其離去後,那換到兩匹馬以及銀兩的村民嗤笑一聲,在兩馬的馬身某處使勁擡扭了幾下,兩匹馬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原來,各行有各行門道,兩匹牲口不過是被錯置了筋骨,一般農人都懂得,老闆家族出身的胡霸,哪裡明白。
蕭雲回到岐黃村外隊伍中時,發現自己的板車隊已經前進了好幾個位次。
捕快和鎮民們自然要問他願意,蕭雲笑而不語,只是對捕快們道:“幾位回去後,不妨轉告黃捕頭一句話,說日後若有人拿屍怪作亂的人斂財,不妨查查胡老闆。”
方纔戲弄胡霸的事,當然是蕭雲做的,不過他現在能力有限,又有自己的事,不可能長期跟蹤察看,僅能恐嚇對方一下了,不過能找到人接手的話,才最好。
果然,捕快們利索答應了。
而蕭雲不知道,他的這一句轉告,所起作用還是很大的。
黃捕頭本來就判斷出了蕭雲來歷,他是官家的人,意識到這不可以當做簡單事件來對待,就將其上報給了縣衙,到了縣老爺那裡,縣老爺是敬畏有加,甚至一度懷疑,蕭雲所謂的掛印辭職是否僞裝,其真實意圖是便服巡視天下。
那麼自己這地的治安豈不是已經入了人家眼裡了,那麼日後再來此地,或者有“地方功過簿”之類東西存在,對於自己的官途,不是大有影響?
不過,那句轉告涉及的直接相關人胡霸並非自己治下,縣老爺就將此話以及蕭雲經過的行蹤向更上一級呈報,上司知府大人自然更加重視,並對胡霸此人重點關照,果然,不久後胡霸將蕭雲當初的警告置之腦後,開始操縱藥材生意,被一下查處,家產被封,進而捅出的罪證越來越多,下場自然不會好。
當然,胡霸的事僅是一些旁節,對於此故事,本可三兩句完事,不過,也從側面說明了,岐黃村這個地方,真的是超脫了世俗風氣的。
隨着板車隊,並在村民們的引領下,蕭雲終於進入了岐黃村。
而在村內,那種外觀上的古樸在此體味得更加明顯和直接,如果不是村外之記憶,還恍惚來到了幾百上千年的古代。
蕭雲一路行來,也察覺到這村內所透露出的一股醫風,雖不能說藥味兒瀰漫,但它方的村民在地裡種的若是菜,這裡的則可能換成藥,它方學堂教授四,這裡則背誦藥經。
而大概現在病患大增,處處可見各種年紀的人在進出忙亂,且並不侷限於一處。
可以說,家家皆是大夫,家家都成醫館。
蕭雲一衆帶來的病患被安排於一家接收後,蕭雲忽對那引路的村民提出,想見岐黃村村長一見,好一睹這骨病的真貌。
那村民不由猶豫,畢竟,村口胡霸的事就是個經驗,而又有一個想見村長的,是何意圖?
這時,那些捕快和鎮民忙助言道:“兄弟,這位蕭大俠,可不是一般人物啊,武力、仁義皆無雙,曾助我們極樂鎮連續數夜擊退鎮外亂葬崗的行屍,是所有鎮民的大救星,到現在,還不顧自己的行程來護送咱們來岐黃村,中途又擊敗不少骨怪,絕對的是俠義蓋世!”
這一說,那村民忙生出幾分敬意,道:“既然如此,蕭大俠,就由小人親自引您去吧。”
蕭雲道:“如此就有勞了。”
之後,蕭雲又簡單吩咐了捕快以及鎮民們從此不必再顧忌之計,就跟着村民走了。
到了村長所在的地方,那竟是一處像是聚會、民議用的大院落,而此刻的院子,臨時改換成了骨毒病集中治療的場所,當然,多數是各家所接收的兵刃病情轉重者遷移而來的病人。
不過,院子內部也是有着許多設置的,比如,每名重患腳上不得不戴上一副腳鏈,有許多白布籬笆之類擋護着,大約都是爲了防止病患發狂之類。
村民向那老村長講述了蕭雲的來意,並且附加了先前那些捕快的話,隨後刺去。
老村長頓時也生出敬意,對蕭雲所問的病因到底爲何,嘆了一聲,才慢慢道:“此病,說起來我們也僅處於瞭解階段,從毒性上來說,最初受到襲擊倒下的人類,與往常所言的屍毒相似,所以,我們也僅僅依照屍毒來處理,以爲主要是影響人體的血肉筋脈一類,若產生腐爛,應該就是此因,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又判斷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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