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千雪緩緩抽出斬情劍,就要動手,忽從街的兩頭出現兩隊人,一隊是泰嶽城主帶領的大羣城兵,一隊是洪英及剛召集來的上百鹽幫弟兄,洪英已經決定,即便是硬搶的,今次也要把蕭雲弄到。
兩隊人圍住巷子,收步,這時又有四人加入城兵一組,是石開以及三個徒弟,石開道:“城主,那洪英帶人偷襲,把人弄丟了。”泰嶽城主冷笑道:“前面不就是弄丟的人麼?休管這個……那執劍女子,本城主的上百城軍,可是你殘忍殺害的?”
韓千雪道:“不是。”
泰嶽城主怒笑:“休要不承認,你背上那個包袱就是那劉守財包裹用的,裡面現在有什麼,不用本城主說了吧?”韓千雪道:“東西是我撿的,人卻不是我殺的。”泰嶽城主狂笑,道:“照你此說,是那武器自個兒殺了人,專等你來撿不成……兒郎們,於我殺了她,搶下那包袱以及那蕭雲!”
無數城兵轟然殺來,侯神弓上了對面牆頭,嘆道:“白辛苦一場嘍,實在不該貪大。”張三李四對望,也作出決定,甩掉蕭雲,跟着上了牆頭,三人俯低身子,侯神弓低聲道:“張兄李兄,他們都是強者,所謂衆虎相鬥,坐觀得利,你我不可盲拼啊!”張三李四賠笑道:“是,是,侯大哥高瞻遠矚,我們方纔不該不聽你的。”
另一面,洪英對屬下道:“弟兄們,我們只搶人,其餘別管,上!”上百鹽幫兄弟也向巷中殺去。韓千雪也不管兩邊的殺聲,一劍斬斷蕭雲身上枷鎖,挑掉蒙面,解開穴道,道:“你……還好吧?”語氣中自然有種關切。蕭雲活動下手腳,道:“還好,韓姑娘,你走吧,這些事情與你無關,另外,把噬魂帶走,交給你師傅尹先生。”韓千雪轉冷,道:“我做什麼,不必聽你指揮,靠在牆邊,不要動手,你的傷還很重。”蕭雲只好貼着牆根,他的傷只好了兩三成,遠不具備拼殺的資格,而且,手上也沒有兵刃。
這時,兩方的人已殺至了,韓千雪叱喝一聲,斬情劍左指右點,在那逼仄的半圓空間內騰挪閃轉,遊刃有餘。
對面牆頭,侯神弓道:“兩位,看到了吧,韓千雪無法帶蕭雲衝出這麼多人的包圍,咱們悄悄繞到對面的牆上,下手一撈——”張三李四眼亮,恭維道:“侯大哥此計大妙。”三人下了牆頭,溜向對面。
見數百人竟然奈何不得一個女子,泰嶽城主知道小看了對方,便道:“那女娃,把包袱投過來,本城主就不計較你殺害上百屬下的事,就此撤兵!”“辦不到!”韓千雪一劍掃去,所有人都被擊退一步。
洪英忽驚叫:“誰!”韓千雪不由回身一望,蕭雲竟不見了,她一躍上了牆,行不幾步,就見不遠處有三個人,正是侯神弓與張三李四。韓千雪劍尖指去,侯神弓舉雙手道:“不是我們!”張三李四也忙道:“我們剛來,帶走蕭雲的有很多人。”
韓千雪上到一處房頂,見數條衚衕裡都有人在奔跑,每人懷裡都挾着一個人,粗略一看,有十多組,夜色中瞧不翔實,她只好任意選一組追去,眼看追上,那人懷裡的人忽然下地站立,兩者再次分向,韓千雪停下,放棄了追尋,轉身時,發現侯神弓三人正鬼祟跟着,便道:“這附近最大的幫派是什麼?”
侯神弓想了一下,道:“黃河流沙幫,在西面,韓女俠莫非要——”沒說完,韓千雪已不見。
清醒的時候,蕭雲發覺自己正舒適的躺在一駕豪華馬車內,乾果、酒菜齊全,只是,能運用功力的穴道仍被封着,傷勢如舊,有一個人正笑眯眯看着他,三十多歲,這人主動問道:“蕭兄弟,你醒了?”蕭雲道:“你是?”此人一抱拳,道:“流沙幫副幫主餘德維,外人都叫我餘二當家。”
蕭雲道:“那江白飛?”
餘德維嘆道:“他正是流沙幫幫主,也是昔日餘某的結義大哥,可惜啊,自那日赴谷斷絕之邀前往武林盟,就再無音訊,怕是凶多吉少了。”蕭雲細回憶,記不起那次沒龍坡內江白飛是不是受縛的一員了。
他無心追究這些,便道:“不知餘二當家抓蕭某要做什麼?”
餘德維佯作受驚的樣子,道:“蕭兄弟,不,該尊稱您一聲蕭聖左使,在下對月魔聖教可是絕沒有半分敵意,相反,還十分心嚮往之,如果聖左使能代流沙幫向聖教引薦一二,餘德維上千兒郎將感恩戴德,赴湯蹈火!”說着,他正正經經的在車上跪了一禮,蕭雲仍舊舒適半躺着,淡淡道:“餘二當家這禮多餘了,蕭雲與月魔教沒有半點干係,更沒本事替你牽什麼線。”餘德維賠笑道:“明白,在下明白,是德維誠心不夠,所以德維懇請左使在流沙幫盤桓幾日,以爲流沙幫表孝心的機會。”
蕭雲不語,像是默認了,餘德維一副驚喜的樣子,一手把盞一手執壺,爲蕭雲倒了杯酒,車體稍有顛簸,那盞中酒卻無一絲波紋,顯見內功不弱,蕭雲接過,那盞酒開始不穩起來,車一顛,竟一下灑了半盞,傾在身下的波斯毯上。餘德維慌道:“聖左使,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在下忘了你重傷未愈,如若左使不嫌,便由在下親自把盞夾菜。”說完親自再倒一盞酒,送到蕭雲口邊,待蕭雲喝過一次,他又親自用筷子夾菜送去,蕭雲來者不拒,不久幾盤酒菜全部入肚,他強坐起來,拍拍肚子,道:“好幾天了,總算吃頓好飯,謝過二當家了,希望流沙幫裡也有這種待遇。”
餘德維喜道:“一定,一定!”
蕭雲道:“距貴幫還有多遠路程?”
餘德維掀車窗問了一句,笑問:“只要半日車程就到達黃河邊的濮陽城了,過濮陽城不遠,就是流沙幫總舵所在地。”車速加快,馬車四圍十多個騎者緊隨。
正午時,果然到了濮陽城,這是座真正的古城,不必出車,蕭雲已聽到外面熱鬧的市集聲。流沙幫在這地面上看來也是一霸,護車的十多騎士叱責喝罵下,街上人紛紛躲避,忽有一老邁的痛呼響起,接着是一個小孩子的哭聲:“爺爺,爺爺您怎麼了?”
“啊——”,那撞人的屬下似乎被打下了馬。
“大膽尼姑,敢傷我流沙幫的人!”一片刀出鞘聲。
車內,餘德維皺眉,賠笑道:“聖左使,在下出去看看,您稍等。”他下得車來,見十多個手下正持刀圍着四個尼姑,被打下馬的那個爬起來,氣沖沖對最前面那名執劍的年輕女尼喝罵:“你這臭尼姑,連爺爺都敢襲擊,知不知道爺爺是什麼人?!”
餘德維沒心思看他,轉目,看到街邊一個正倒地呻吟的老漢,他的小孫子正不知所措的哭泣,這也不算什麼,最後,他的目光聚焦於四人中那氣度威嚴而又沉穩的老尼,一驚,一個耳刮子把那名爬起來沒多久的屬下再次掄倒,不理他的叫屈,向老尼拱手道:“下屬不知檢點,衝撞了那位老人家及四位師太,餘某替他們道歉……一羣混賬,還不把刀都收起來……這位小師太,可否也暫時收劍?”
老尼道淡淡道:“儀蘭,收劍,去看看老人家傷勢怎麼樣了。”
小尼姑收了劍,疾步趕到倒地的老人身邊。
餘德維道:“在下流沙幫二當家餘德維,敢問師太名諱?”
老尼臉上依舊未解凍,道:“定閒。”
餘德維驚道:“原來是峨眉掌門,失禮,失禮,師太路經流沙幫地面,在下竟然不知,實屬有罪。”定閒臉色稍緩,道:“餘施主還是去看看那位老人家的傷勢吧。”餘德維一拍後腦,自責道:“對,對!”他搶到老漢身邊,賠笑道:“小師太,老人家如何了?”儀蘭沒好氣道:“撞得倒不重,只是老人家年紀大了,怕是要將養一段時日。”餘德維道:“罪過,罪過,在下會親自送老人家去醫館。”儀蘭不屑道:“不必了,我怕他半道再被摔在地上。”餘德維訕笑無語,定閒喝道:“儀蘭,出家人怎可如此說話!”儀蘭忙溫順道:“是,師傅。”定閒這時的態度,已經較從白山黑水剛出來時好了許多,不過三儀還是戰戰兢兢,生怕哪一點惹了她生氣。
餘德維掏出一錠銀子,塞入老漢懷裡,起身道:“掌門師太可有閒暇,到敝幫坐一坐,在下一定禮數週全迎接!”
定閒冷聲道:“不必了,貧尼還有事,不過……敢問貴幫江白飛幫主最近可好?”
餘德維臉一僵,馬上笑道:“好,好得很,大當家常常提起師太您在江湖上的高義,不過這幾日他有事離開了總舵,不然餘某定會親自請他來恭請師太。”
定閒道:“那也不必,出家人不拘小節,等他回來,代貧尼問個好……儀君儀芷儀蘭,擡着老人家,隨爲師去醫館。”四人看也不再看餘德維一眼,冷着面離去。
餘德維呼出口氣,掃視十多個屬下,斥道:“一羣不長眼的東西,下次衝突前記得問清身份,否則,全給我丟到河裡餵魚!”
十多人一哆嗦,齊道:“是,二當家!”
餘德維登上馬車,隊伍再次前行。
出了濮陽城,再行一個多時辰,就到了黃河沿岸的流沙幫總舵,餘德維賠罪道:“蕭左使,由於您身份特殊,在下無法在幫內爲你大肆迎接,還請見諒。”蕭雲笑道:“有吃的就行。”
餘德維道:“蕭左使真會說笑,宴席自是少不了的。”
豪華馬車直行到議事大廳才停下,驅散不相干屬下,餘德維親自扶着蕭雲下車,如太監伺候皇帝。當晚,在客廳內,流沙幫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蕭雲坐主位,餘德維在旁,笑着介紹一個個心腹:“這是盛安,在敝幫任總舵舵主,這是馬佑,刑堂堂主,這是……”被點了名的都起身向蕭雲行禮,蕭雲微笑接受,席中問盞不提。席完留下一桌殘炙,餘德維道:“盛安、馬佑,你們幾個下去吧,一定要保守蕭左使在此的機密。”
幾人一同起身,道:“屬下明白,蕭左使,二當家,屬下告退!”
見廳中再無外人,餘德維才笑道:“蕭左使,容在下帶你到客房小住。”在前方請着路,兩人走進總舵內一個偏僻的角落,蕭雲不解,餘德維道:“不瞞蕭左使,若是一般客人,在下當然會帶他去尋常客房,但像您這樣的尊客,流沙幫當然不敢以尋常待,在沒到客房前,萬望蕭左使暫存心頭疑問,可否?”
蕭雲點頭,餘德維才挪動一處,吱呀呀出現一道地道入口,進去,一路都有燃燭照明,進入底部,蕭雲赫然發現,這竟是一處很大的地底牢房,分左右兩個長排,每間牢內都有一兩個被綁吊着的人,甚至還有幫衆持着鞭子抽打審問,其間慘叫不絕。餘德維解釋道:“這些被關的都是叛了幫的人,或者是對敝幫圖謀不軌者,對之手段重了一點,蕭左使見諒。”蕭雲點頭,卻不置評。路過一監時,餘德維問內中執鞭的人道:“審出什麼了麼?”執鞭人拱手道:“回二當家,這廝嘴巴硬得很,屬下無能。”
那被綁着的人忽衝牢外叫道:“姓餘的你這個大逆——”下面的話被執鞭人猛戳進口的鞭柄堵住,執鞭人掏出時,那柄上已帶了血,執鞭人狠狠道:“看來教訓得你還不夠!”受刑人嘴裡淌出血來,一時言談不清,餘德維嘆道:“怎可如此對待昔日兄弟?”執鞭人慌道:“屬下知錯。”餘德維笑道:“我是說千萬要留下舌頭和嘴,不然沒辦法說話。”執鞭人也笑道:“放心吧,二當家,屬下已給他服了軟骨散,連咬舌頭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