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路已**坦,岔路漸多。
在轉過一個路口後,灰袍人的身形忽然消失。
燕南飛悵然四顧,已看不到灰袍人的身影。
但是謝吟霜和顧雪卻迎了上來。
看着燕南飛的神色,謝吟霜已猜到有事發生,她看着燕南飛道:“發生了什麼事?”
燕南飛搖了搖頭,道:“這件事回去再說。”
謝吟霜不再說話,點點頭。
他們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夜裡。
就在不遠處的樹林中,一雙陰鶩的眼睛閃着精光,靜靜地望着他們離開。
房間裡陷入了片刻的沉靜。
燕南飛已講述了他在落霞庵看見的事情。
謝吟霜忽然打破沉靜道:“徐振飛和那個女人之間一定有着某種很特殊的關係,或許他們就是昔日的戀人,只是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才變成了今天這樣。”
燕南飛點點頭,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查一查這其中的真相。”
謝吟霜道:“我立刻派人去查。”
她的辦事效率的確很快,第二天清晨,調查的結果已經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叫白鳳儀,大家閨秀,十九歲時一次偶然的機會,遇上了徐振飛,兩個人一見傾心,但當時徐振飛一心成名,所以便毅然離開了她,遠赴天南尋訪名師學劍。”
“十年後徐振飛學劍有成,擊敗瀟湘劍客蕭無垠而名震江湖。”
“但他並不知道,其實在他離開時,白鳳儀早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謝吟霜嘆了口氣道;“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未嫁生子,本就是一種恥辱,也會令她的家族蒙羞,所以白鳳儀只能選擇離開。”
燕南飛的神情變得有些沉寂,他理解徐振飛,闖蕩江湖本就爲了成名。
但等到真正成名時,纔會發現,這一路走來,你早已錯失了很多本不該失去的東西。
“白鳳儀生下孩子後,將他送到了一戶農家收養,她便在落霞庵出家修行。”
“那個孩子呢?”
“那對農家夫婦早已於五年前亡故,那個孩子也自此不知所蹤。”
燕南飛再次沉默了。
那個孩子如果還活着,想來如今也已成年。
只希望他永遠都只做一個普通人,不要捲入江湖的紛爭中。
燕南飛默默希望着,可是在他心裡,似乎隱隱有種預感,他所希望的這一切永遠也不會實現。
謝吟霜道:“你是否要見一見徐振飛?”
燕南飛眼神看向了窗外,緩緩道:“這一面遲早都要見得。”
無論是爲了柳飛絮,還是爲了花問柳和胡三,他都必須去見一見這位名震江湖的劍客。
在他眼睛望向門外的時候,一個人走了進來,手中握着一封信函,恭敬的遞到了燕南飛面前,道:“門外有人要我將這封信交給燕公子。”
謝吟霜道:“送信的是什麼人?”
那人道:“一個小孩。”
謝吟霜不禁感到一絲疑惑,她本以爲這裡是一個很秘密的地方,但現在看來這裡並不如她想象中那麼隱秘。
燕南飛接過了信,信封上有五個字,“燕南飛親啓”,字體蒼勁挺拔,森森然帶着一絲劍氣,看得出寫這封信的人也必非凡人。
信上只有一句話:“今夜辰時,餘特備薄酒一杯,於清風閣候君大駕,萬勿推卻。”
謝吟霜也看到了信上的字,不解道:“究竟是誰要約你相見?”
燕南飛沒有說話,雖然他不知道寫信的人是誰,但他心裡已隱隱浮現出了一個人影。
他一向都是一個很守時的人,所以還未到辰時,他已到了清風閣的大門對面。
清風閣臨河而建,一塊朱漆大字的匾額懸在檐下,“清風閣”,字如其名,飄逸靈秀。
進出的人絡繹不絕,似乎連門檻都快要踩破了。
清風閣既是酒樓,也是茶樓,這裡有全城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茶,當然還有最好的廚子,據說清風閣的菜甚至比皇宮大內的御廚做的菜都好吃。
這裡的服務和招待當然也是全城最好的。
燕南飛的身影已出現在了清風閣內。
現在正值寒秋,有河的地方也是最冷的地方,晚風已起,烈烈的冷風颳在臉上,連眼睛也睜不開。
但清風閣內卻和外面完全形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門外冷風如刀,門內卻溫暖如春,絲毫沒有一絲秋夜的寒冷。
清風閣能成爲城中最大且最豪華的酒樓,看來絕非偶然。
燕南飛從進門的那一刻,就已將所有的人都掃了一遍,可是他並沒有發現約他的人。
他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只要他出現在這裡,他絕對能在第一眼就認出他來。
他雖然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但是卻有人已經看見了他。
這個人是清風閣的夥計。
“您可是燕南飛燕公子?”
燕南飛點了點頭。
“有人在樓上等您,請跟我來。”
比起一樓的嘈雜,二樓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清幽、雅靜的世界,沒有一絲喧譁。
樓下的喧囂在踏上樓梯的那一刻,彷彿都已被隔絕在了塵世之外。
夥計將燕南飛帶到了一扇門前,便退了下去。
“你終於來了。”
房中的人像是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一般。
燕南飛推開門,走了進去,就像是走進了自己的家裡一樣,一點也沒有防備的意思。
他似乎早已知道里面的對他並沒有惡意。
一張圓桌,四道小菜,兩副碗筷,兩隻酒杯,一壺陳酒。
燕南飛已坐了下來,才擡起頭看向了對面的人。
那時一張瘦削孤傲的臉,滄桑中佈滿了風霜刻畫的痕跡。
徐振飛。
燕南飛的眼神沒有一絲波動,這一切似乎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早已猜到是我約你來的?”
燕南飛沒有否認。
“你很沉得住氣。”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讚許。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所以我索性便先寫信約你。”
燕南飛道:“哦!”
徐振飛忽然笑了,雖然在笑,但卻看不出笑意,只是嘴角勾了起來。
他忽然道:“於震南真的是死在你的劍下?”
燕南飛道:“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徐振飛沒有說話,他提起酒壺,爲自己和燕南飛添滿酒。
“江湖中所有的人都在傳,於震南死在了你的劍下。”
燕南飛眼神飄向了窗外,慢慢道:“江湖中的傳言,又有多少是真實的?”
徐振飛道:“傳言雖然有很多都是假的,但我知道有一樣東西卻是真的。”
“就是這清風閣有名的十里香。”
他忽然改變了話題,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惆悵,又道:“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個人值得我與他一醉方休。”
他轉頭看着燕南飛,沒有再說話。
現在這個人當然已經出現了。
酒很醇很冽,也很香。
燕南飛端起了酒,兩杯相撞,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酒已入喉,徐振飛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雖然他在盡力壓抑自己,但看得出是酒所嗆,他的臉也突然變得通紅。
他看着燕南飛又笑了,但這次卻是苦笑。
他輕輕搖了搖頭,嘆道:“看來我真的是老了。”
“你並不常喝酒。”燕南飛終於開口道。
一個經常喝酒的人,就算是再烈的酒都一樣可以喝得下去。
“我已有十幾年未曾喝過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