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感應

陰沉的天氣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從未下過雪的夏瓦納竟然在天剛矇矇亮時飄起了雪花。許多法師和學徒在醒過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室外,站在雪中,興奮的擡起頭看着天空。調皮的男學徒們已經抓起積雪揉成了雪球向女孩們扔去,女孩們也不甘示弱的反擊起來,喧鬧聲傳遍了整個法師塔。

屋外歡樂的情緒並沒有感染到妮絲,法師呆站在窗口,看着樓下的學徒們相互嬉鬧着,壁爐裡的火堆燒的很旺,她一點都感覺不到冷。天氣越來越不正常,就連比大多數王國都要更靠南的夏瓦納也變得寒冷起來,那些房間裡沒有壁爐的學徒們被破例允許晚上在學習魔法的大房間內烤火,直到需要睡覺時纔回自己的房間。

女孩昨天晚上又做夢了,這次的夢裡並沒有奇怪的聲音,她夢到了弗恩,和以往不同,這次的夢境就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雖然以往的夢也十分逼真,但是昨晚在驚醒後,妮絲依然感覺傭兵就在自己附近,也許就在房間門外。弗恩在門外拼命的跑着,像是在躲避什麼威脅,隨後,傭兵停住了腳步,妮絲感覺到了恐懼,她就那麼坐在法師塔房間裡的牀上,卻感覺到了遠在兩個王國距離之外的傭兵心中的恐懼。妮絲抓緊了毛毯,害怕的把自己包得緊緊的,幸好壁爐裡的火光還算給了她一點慰藉。最後,法師的頭腦突然一片空白,空白只是持續了幾秒,意識重新回到妮絲的腦海中。

弗恩!他一定是遇到危險了,我得去救他!妮絲掀開被子,赤着腳跳下牀,法師的房間鋪着毛料地毯,地毯的毛刺輕柔的刮過她柔嫩的腳,即使是赤腳走在上面也不會冷。壁爐不斷把熱量傳遍整個房間,妮絲只穿着薄薄的一件連衣裙睡衣,她從房間的這一端走到另一端的衣櫥旁,隨便拿出幾件衣服扔在了牀上,然後又走回了這一側,對着鏡子整理起頭髮。瞎忙了一陣,法師頹然的坐在了牀邊,眼淚已經搖搖欲墜。弗恩,你在哪裡?我連你在哪裡都不知道,還談什麼救你?!弗恩,如果我當時和你一起離開這裡,至少我們可以一起面對危險。

之後,女孩就一直沒有再睡,就這麼呆呆的坐在牀邊。當天剛亮沒多久,妮絲就穿戴整齊,推開了房門,她決定去找瑞談談,否則她真的會瘋掉。

瑞的房間要稍微冷一些,壁爐裡的柴火沒有妮絲房間的多,壁爐也要小一些。

“又做夢了嗎?”瑞正在看書,擡起頭看見妮絲憂鬱的神情,早已見怪不怪了,她是妮絲在法師塔裡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了,每次有什麼憋在心裡的話,她都會找瑞傾訴。

“是的,我夢見弗恩了,他遇到了危險,他很害怕,這次,連我都在一起害怕。”妮絲坐在了椅子上,不安的撕扯着裙角。

瑞皺着眉頭沉思着。“你們的聯結越來越強了,雖然不知道他現在身處何方,但是和你的距離一定不會近,這樣你都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恐懼,你們真不應該分開的,你們本來可以成爲瓦利斯最有默契的法師和護衛,比艾德琳和艾隆漢還要好。”法師嘆了口氣,將書平放在桌子上。

“我猜他一定是又遭遇了煞妖,纔會那麼害怕,我想去找他,瑞,我真的很想去找他。”妮絲擡起頭認真的注視着瑞的眼睛。“你能幫我嗎?”

“你確定嗎,妮絲?你會放棄這裡的一切,違背埃提耶什和法比奧索的意志,逃離這裡去找弗恩嗎?”瑞也嚴肅的看着妮絲,兩人的目光相遇。

“我……”妮絲低下了頭,她的內心充滿了矛盾。

“一旦決定,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你要考慮清楚。”瑞的黑色眼睛映出火光。

“我明白。”妮絲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妮絲。”瑞叫住了她。“當你做出決定,我一定會幫你,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

“謝謝,瑞。”妮絲給了法師一個微笑,離開了房間。

炙熱的氣流充滿了整個火魔法實驗室,妮絲不斷操縱着火元素從地上升起一個又一個火柱。女孩的額頭上佈滿了汗珠,衣服也已經溼透,弱小的身軀與強大的火柱形成鮮明的對比。在施放出三個連續的火柱後,法師體力不支,摔倒在地。

“休息一下吧。”埃提耶什搖了搖頭,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法比奧索扶起妮絲坐到椅子上,然後雙手放在她太陽穴兩側,開始爲她恢復精神力。

“不!我不要!”妮絲推開了老法師的手。“我撐不住了,我真的撐不住了,我不想再這樣了,我想要休息,我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女孩哭了,身體隨着哭泣聲顫抖起來。

法比奧索嘆着氣,憐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學生,然後轉過頭看向大賢者。“她真的是太累了,已經超過她的極限了,就讓她休息幾天吧。”

“幾天?我們一天都不能浪費,我們已經晚了,不能再晚了,火柱術雖然已經是火魔法中的高階魔法,但是仍然不夠,我們需要的是業火,只有那個才能……。”大賢者停頓了下。“在能施放出業火之前,我們都不能停止。”埃提耶什走到兩人跟前。“妮絲,不要耍脾氣,你是法師塔的希望,更是瓦利斯的希望,你一定要堅持住。”

“不!我不是!我只是我,妮絲!”女孩大聲喊道。

埃提耶什眼裡閃過一絲兇狠,雙手用力向妮絲推去,一道金色的光芒射入女孩的頭頂,隨後大賢者轉過身,向椅子走去。“繼續,我剛纔把我的精神力強行灌注到她的身體裡了,她有足夠的精神力了,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法比奧索的鬍鬚抖動着,說話的聲音也顫抖起來。“妮絲,再堅持一下,再練一會,就可以休息了。”

妮絲緊緊抓住老法師的袖子,全身不知是因爲悲傷還是害怕而不停顫抖着。“師父,求求你,救救我,我會被魔法吞噬的,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了,我寧願死去也不想再這樣了,救救我,師父!”

老法師的眼裡閃動着淚光。“我知道,孩子,我也捨不得你,但是……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我們別無選擇。”

“即使有很大可能我會被徹底毀滅,你們也一定要試下去嗎?”妮絲絕望的看着導師,泣不成聲。

“恐怕是的,孩子,抱歉。”法比奧索掙脫掉妮絲的手,無奈的站在一邊。

“好,既然這是你們想要的,那我就毀滅給你們看!”妮絲突然站了起來,瘋狂的施放起火柱術,數個火柱同時從地面竄出,當它們還沒到達最高點時,在另一側又出現了數個火柱,偌大的空間幾乎變成了地獄,每隔幾步就有一個火柱衝向房頂。

“住手,妮絲,你會毀了你自己的!”法比奧索大聲吼道,拉住妮絲的手想要阻止她。

“放開我!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妮絲用力掙脫掉老法師的手,繼續將自己的魔法力瘋狂的向外傾瀉,全然不顧這麼做將會對自己身體造成的危害。

妮絲漸漸感到全身越來越燙,整個人像被自己的魔法點燃,被灼燒着。但是女孩忍住高溫,繼續施放着魔法,她決定要毀滅在自己的魔法之中。

“夠了!”埃提耶什憤怒的大喊一聲,右手用力向妮絲一揮,女孩瞬間就失去了意識,兩腳一軟,頹然倒地。“把她送回房間,加派人手看住她,別讓她再做傻事了。”說完,大賢者一甩袖子,走出了實驗室。

妮絲緩緩睜開雙眼,瑞的面容漸漸清晰起來。“瑞,我沒死嗎?”

“只差那麼一點,你就再也見不到弗恩了,你這個傻瓜。”瑞見妮絲醒了過來,長長呼出一口氣。“埃提耶什怎麼會讓你死?”

“瑞,我不想再練那些魔法了,我好害怕,我不想再這樣了,我……”瑞捂住了妮絲的嘴,食指放在嘴脣上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然後找到房門後貼在門上聽了一會,才走回牀邊。“他們對你的看管更加嚴厲了,現在開始,我們無論說什麼話,都要更加小心。”

妮絲害怕的用力抓住瑞的手,強壓住自己的聲音。“瑞,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帶我去找弗恩,我不想再呆在這裡了,求求你!”女孩的眼淚再一次決堤而出。

瑞憐惜的把妮絲擁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語。“我答應你,妮絲,我們去找弗恩,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是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無論他在哪裡。”瑞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淚,爲妮絲所受到的摧殘和委屈,也爲她終於下定的決心。

“太好了,瑞,謝謝你,我真的好高興,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了,我們馬上就能見到弗恩了,太好了,弗恩,我們馬上就能見面了,太好了……”妮絲在喃喃自語中又失去了意識,安靜的在瑞的懷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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